初九是刘大壮结婚,一大早刘三婶就请了不少村里的妇人去帮忙。
到庄家,没请他们去搭手,只说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来吃酒,都是一个村的,空着手都没事。”
怕他们出不起礼钱呢。
庄民国上午没去做工,陈夏花领了小二玉春去发玉米芽子,庄民国把大儿玉林送到学校回家换了身最差的衣裳就上山捡柴火去了。
他们两口子都不是懒的,除了上工、菜地,就是去山里捡柴火,现在家里柴火是不缺的,但做惯了,还是想多捡些来攒着,柴火每天都要用,只烧不捡,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都在做工,山上没人捡柴火,庄民国手快,赶在中午前就捡了七八捆,回去换了身衣裳,抹了两把脸,洗了手就去陈夏花被分到的地里。
小二庄玉春撅着屁股在玩泥巴呢,一身衣裳上脏得很,全是他在地上滚过的,头发里都沾了土。
分一起的妇人们见天天陈夏花都带着儿子出门做工,不像是要回娘家去的模样,对她有了两分好脸色。
说起刘大壮家,谁不羡慕的:“以后我家儿子要是结婚,能给我娶个工人回来,那可就是烧了高香了。”
刘家这个工人家庭今天请了好几位妇人去帮忙,妇人们一进去灶房,见到什么呢?见到那灶房案上摆着数只鸡鸭鱼,全是硬菜,人家工人母亲刘三婶说了,体谅村民们不容易,平日吃不上一口肉,这回啊敞开肚皮吃,一桌各上半碗鸡鸭鱼,再添两个素菜,一桌上就是五个菜。
“你家儿子结婚,能整三个硬菜?”旁边的笑话。
说话的没好气:“怎么不能,要是我儿子能给我家娶个工人回来,以后成了工人家庭,我就是借钱也给办了。”
刘三婶这么风光不就是家里出了个当工人的儿子吗。
如今刘家就是“双职工”家庭了。
进了刘家灶房的妇人一出来就把刘家的风光说了,灶房里头的,还有堂屋里摆着的新搪瓷盆,一对大红牡丹囍字水壶,女方的嫁妆都送过来了,脚盆,桌子、柜子。
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结婚最体面的东西都有。
他们整个红太阳大队,刘家都是风光人物,就这一摊结婚酒,后头好几年怕都没人比得上。
陈夏花埋头苦干,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她也不掺和她们说笑,只不时抬眼看看小儿子。
庄民国把小二玉春一身土给拍了,接了陈夏花的活计,两个人干活比一个人快,陈夏花本来就是麻利人,两个人没一会就把陈夏花的活计干完了。
“婶子你们忙,我们先走了。”陈夏花拿着工具,庄民国就把在草地上玩泥巴的小儿子抱着走了。
一家三口,除了在读书的老大,整整齐齐。
“你们别说,这庄家穷是穷,但家里都不是懒的,这庄家男人还懂得体贴人呢,我们家的,别说来帮忙做事,在家里从来不做事的,这庄民国之前可是还要烧饭给两个小的吃。”
“是勤快。”
都承认勤快,也都觉得这样的男人疼人。
但有什么用?
再勤快再疼人,也架不住庄家穷啊。
过日子,还是得选吃得上饱饭的人家。
到了家,庄民国把锅里的温水端了出来,让他们母子两个洗洗,陈夏花拿了灰在手上搓了两把,把泥给洗了,小二玉春一身全是,洗了手,手臂上还有,擦了鞋,里边脚上还有,庄民国只得把他抱进了屋里,重新打了水给他洗了个澡才洗干净。
那一身脏泥的衣服收进盆里洗了,让小花猫去找他的勤快妈妈去。
陈夏花闲不住,庄民国给小二玉春洗澡,她就坐在院子里编篓子,平常这时候都是在灶房烧饭的,玉春先跑了一趟灶房,见没人,又迈着小腿跑了出来,见了陈夏花,还扒着堂屋的门上朝她喊:“妈妈,饭饭?”
陈夏花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过来,在他面前亲手给编了个竹蜻蜓给他,“我们中午去吃酒,不在家里吃饭。”
“哦。”庄玉春压根不懂什么叫吃酒。
庄民国把他的衣裳洗了拿出来晾在院子后边,往刘三婶家那边看了看:“都这会儿了,怎么没见烟囱里带烟儿的。”
陈夏花跟着看了眼,摇头:“不知道呢。”
“你也别编了,先歇会,家里的篓子够用了。”庄民国从家里拿了两块饼干,年前三妹回娘家送的,县里国营食品厂出品的营养饼干,姜辰弄出来的,庄秋往两个哥哥家各提了一盒来,偶尔拿两块给玉林他们兄弟两个垫垫肚子。
庄民国给了小二玉春一块,又拿了一块给陈夏花。
小二捧着饼干慢慢啃,陈夏花推诿:“我不吃,你吃。”
“我不喜欢吃。”
瞎说。
开盒子的时候陈夏花吃了一回,这饼干香得很,是用面粉做的,弄得焦香焦香的,吃一回能惦记上半年了,哪有人不喜欢吃的。
他上回就只分给了他们,自己没吃。
“你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这句话一说出来,庄民国就抬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陈夏花太老实,在娘家听爹娘话,在婆家听男人话,说好听点叫老实,说难听点就叫木讷了,在家里,都是庄民国说,她做,这还是头一回拒绝庄民国说的话。
庄民国觉得有些新奇、惊讶,又忍不住心里生出暖意。
人啊,只要有了敢想的念头,就跟走路一样,只要有勇气跨过了第一步,就能稳稳的落下第二步,第三步。
他是欣慰陈夏花敢说敢拒绝的。
不过他也没说谎,“你吃,我是真的不喜欢吃。”
陈夏花分得清他的话,他都这样说了,这才不非要他吃了。
吃完饼干没一会,外边“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起,小娃们的声音传得老远。
“新媳妇来啦!”
嗬,刘家新进门的工人媳妇进门了。
“咱们也过去。”庄民国把口袋里踹的五毛钱和装好的几个鸡蛋递给陈夏花,抱了小二玉春锁了门,去刘家送礼了。
刘家的烟囱为什么一直没冒烟呢?那是工人家庭刘家正在为中午的酒席,烧肉的做法上起了争执呢。
工人母亲刘三婶的衣裳是随便炖一炖就行了,都是给村里这些老泥腿子吃的,有硬菜就够了,哪里还要求这么多的。
工人家庭的工人刘大壮不同意,说他娶媳妇,娶的又不是村姑,是城里的临时工,吃公家粮的,女方的送亲客还要来吃呢,总不能让人家送亲客觉得他们不讲究,没有工人家庭的“派头”?刘大壮同志要求做红烧肉。
最后当然是工人同志刘大壮胜利了,工人母亲刘三婶同意花作料做红烧肉。
庄民国他们到刘家的时候,刘家里里外外都是人,红太阳大队下下几个生产队的人跟刘家沾亲的都来了。
工人母亲刘三婶高高在上的接受着来自各个生产队的亲朋们的吹捧。
刘三婶接了陈夏花送来的礼,脸都被躁红了,亏她前几天还特意跑到庄家去说了一通,说他们送不起礼也没事,一个村的。
人家还给送了五毛,还有几个鸡蛋。
村里的邻居送的还没他们多呢。
刘三婶有些恼怒,又觉得他们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在他们工人家庭面前“充胖子”,那可就是打错算盘了!
陈夏花不会说好话,送了礼就到庄民国身边了,顺着他的目光,还看到了大嫂刘春枝的娘家妈跟两个媳妇,正跟旁边的妇人家说话。
工人刘家院子里站的都是近亲,门外坝子里站的都是红太阳大队下沾亲的。
刘家婆子最喜欢吹的就是她两个儿子有多孝顺,两个媳妇有多孝敬,把她伺候得跟祖宗似的,她一身没病没痛的都是儿子媳妇的功劳。
刘家婆子已经说到了最近两个月她在家的事,只带孙,饭菜、衣裳,田间地头都不管,回来还给她烧水洗脸洗脚,有好吃的第一个给她。
旁边的几个不羡慕哦。
庄民国两个就在她们身后,庄民国见状添了句:“刘婶子,你不要骗人了,我知道你这是生了病,没什么活头了,你儿子媳妇才什么都不要你做,让你享福呢。”
当人面被咒没活头,刘家婶子气得转过身,看见他们更气了:“庄老二你个长舌妇,你娘才没几个活头了,胡咧咧的,老娘跟你没完。”
庄民国怕她的口水喷过来,把小二玉春递给陈夏花抱着,这才认真同刘家婆子说起来:“刘婶子你也别生气,生病了就是生病了,你家不是都在筹钱给你治病了吗,也不知道婶子你这病会不会传染人的。”
说着他后退了两步,还拉着陈夏花母子一起。
庄刘两家可是亲家,庄民国的话可信度高得很,跟他们婆媳几个说话的婶子一听要传染,各个脸色大变,忙退了好几步,生怕离她们近了要跟着得病。
庄民国还是那副好声好气的,“不是我说哦,婶子,这里是喜事,人多,你来不适合。”
刘家婆子婆媳几个差点气得没有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刘婆子抬头就要朝他打,刘家两个媳妇被人当成了“瘟疫”一样,忙解释,“我们家没人得病,他胡咧咧的,我妈身体好得很,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压根没生病,也没筹钱,我们家的亲戚都知道的。”
庄民国躲了一下,顺便回道:“大嫂子,你们筹钱还专门叫人过来说过的。”
“呸,我们家这几个月连生产队的大门口都没出,谁过来的,咱们村里人都可以作证的。”
庄民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刘家婆媳几个已经证实过了,没病没筹钱,亲戚都能证实。
没叫人传话,村里人可以证实。
庄民国指了指提着礼走过来的大房一行,指着他大嫂刘春枝:“这可是你们刘家的亲闺女,我大嫂刘春枝同志亲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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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快乐哟,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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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