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回府,枣树想要服侍他沐浴,却直接被他挥退。
枣树新学了些手段,虽然很害羞,但若是用了,没准儿就成功了,她不甘的看着关上的门,绞着帕子跺了跺脚。
柿树刚刚看着檐下廊下的灯灭掉回来,见到枣树这样,默了会儿,突然道:“今夜是我值夜。”
今夜的确是柿树值夜,枣树更加不甘,万一柿树抢先了呢?霍翎还没有过女人,如果能抢占先机,在他的心里情意地位自然也不一样。
柿树看着枣树走远,进了房,在外间点了灯坐下,开始做针线活。
霍翎心里烦,沐浴也快,柿树听见动静,进去把床铺好,又调了冰扇里的冰,最后把茶水放好,这才出去。
霍翎没有注意到柿树的异常沉默,坐在床上,突然把脚踏蹬倒。
他才发现一个事实。
辛禾迟早要嫁人。
最晚也晚不过十八,要是真的拖到那时候,是会被人笑老姑娘的。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
就在这三年里,她就会嫁给别人。
那个被允许叫她小字的陌生男人。
这个小字是他叫来的,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不光小字。
霍翎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躺了下去。
她嫁给了别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以后唤她,连唤“辛禾”都是逾矩。
她会是某某夫人。
就算他再不愿意,等她嫁出去,他叫她,也得连着叫那个人的姓。
霍翎想到那个场景,气的差点没喘上来气,他脱掉鞋躺好,不再想折磨自己的事。
“霍公子怎么过来了?”
霍翎听到辛禾的声音,不满达到了顶点,他怎么就是“霍公子”了??
儿时她还会唤他“霍翎哥哥”,等到长大,唤的也是不客气却又显亲昵的“霍翎”,这样疏离的“霍公子”,她明明从来都没唤过。
他睁开眼,看到辛禾梳着妇人发髻,一瞬失声。
她嫁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
辛禾微微垂着头,拘谨又陌生:“霍公子有什么事么?”
霍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辛禾的声音更低了:“若是无事,妾身就要归家了,这样与霍公子私下会面,已是不妥,若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们一个月三十天里有二十天都在一处,天天见面也是寻常,私下会面?他们两个在一起,不带丫鬟小厮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连去赴宴都是坐在一张案桌前,别人早就习惯了,现如今只是见一面,怎么就会“不好了”?
霍翎心里难受,声音也有些哑:“我只是……想见一见你……想和你说说话……”
辛禾已经站了起来,福身一礼:“我夫君本来就不喜你,以后若是无事,你也不必再来,不必再见。”
怎么就“不必再见”?
霍翎猛地抓住她的手,厉声下却是颤抖:“什么不必再来?不必再见?你嫁了人,我们前面十几年的情谊就都作废了么?只是见一见,他不喜,他不喜又怎么样?你难道就不想我吗?从前我们日日见面,你嫁了人,来见我也要他同意?!他算什么东西?!”
忽而又出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辛禾见到他,力气突然变大,挣脱了他的桎梏,跑到了他的身边,软声解释:“他、他突然发疯,我没有防备,这才被他捉住了手,夫君你不要误会,我们回家吧?”
霍翎看着他们两个人依偎着离去,怎么追都追不上,不断的唤着辛禾,直到声嘶力竭。
“少爷?少爷?”
霍翎猛然睁开眼,柿树刚刚扶好脚踏,跪在脚踏上:“少爷可是梦魇了?”
霍翎不说话,柿树看着他的神色,起身去给他倒茶。
茶是温凉的,霍翎饮下这杯茶,鼓噪的血液才冷静下来,人也清醒过来。
只是梦而已。
他才刚刚与辛禾一同逛了夜市,还送了她回家。
辛禾还没有嫁人。
只是个噩梦。
柿树看着霍翎手上渐渐蔓延的血迹,有些急:“少爷,快松手吧!”
霍翎冷静的松开手,裂开的杯子应声落地,上面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血红色。
柿树给他包扎着,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很快的退下。
霍翎想到梦中的场景,冷然一笑。
的确只是个噩梦,在将来也许会成真的噩梦。
辛禾直小跑回到自己院子才停下来,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
她买的那些东西。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瑟瑟就指挥着人搬着那些东西,放在了正房。
辛禾拆了两个,又合上:“是你去拿的?”
瑟瑟笑了笑:“哪里呢,是明州拿过来的,两只手都提的满满的。”
这样啊——
辛禾莫名的开心起来,琴琴让人整理着东西,瑟瑟半路上吩咐的热水也已经提了来,倒进了浴桶里。
今夜走了不少的路,辛禾腿酸软,人也酸软。
瑟瑟往里面添着东西,询问辛禾:“今日已经不早了……姑娘可还要……?”
辛禾懒懒的抱着浴桶边缘,蹬了下腿:“要,就是因为今日,才更不能停。”
今日她走了这么久的路,不好好按一按、用精油推一推,明日起来估计都不能走了。
从她开始长身体的时候,她母亲就让人给她配了适合身体的精油,琴琴瑟瑟都学了手法,每夜睡前都给她推捏。
初时是为了好长身体,后来个子也不长了,便只是随便推一推,解解乏罢了。
辛禾只着兜衣亵衣,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瑟瑟收手,看着已经睡过去的辛禾,有些为难的看向琴琴。
琴琴也无奈,瑟瑟洗了手,两个人一同撑着辛禾,将她安稳送到了床上。
辛禾睡前享受了一番,疲劳都消退了不少,睡到半夜就醒了过来,她没有惊动琴琴瑟瑟,自己下床倒了杯茶,饮了一口。
这一杯茶只喝了几口,辛禾放下茶杯,躺回去的时候却有些睡不着。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里,眼前突然出现霍翎的脸。
他们今日最后的聊天有些不愉快,不愉快倒也罢了,她现在才想起来霍翎当时的神情。
他好像生气了。
霍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那样的神态了,在她面前,他总是轻松又认真,偶尔的不正经也只是让她微微有些嗔怪。
上一次霍翎生气,是因为她那时候正长身体,吃的不由的就多,腰也胖了一圈,她那时候没有想到这些肉最后会被传送到她长的个子上,一心以为自己要长成了个小胖妞,夜里自己偷摸着哭了几次,白日就开始不好好吃饭。
她娘以为她是到了不听话的时候,态度也不敢强硬,怕在这时候伤了母女情分,于是有一次霍翎留在辛府用了晚膳,却不见她来吃饭,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好多天晚上不用膳了。
他少见的沉了脸,问出了她不肯好好吃饭的原因,先逼着她吃了饭,才叫来府医,与她解释女子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多了是正常情况,长胖只是暂时的,等个子跟了上来,肉就会匀过去,到时就会瘦下来了,也叫“抽条”。
她那时候早就被霍翎冷脸的样子吓懵了,哭的打着嗝,听着府医这么说,还以为是霍翎串通了他,两个人一起来骗她。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敢“拆穿”霍翎,霍翎那些天直接在辛府住下,她只好委委屈屈的在霍翎的注视下安分的吃着饭。
等到她发现她长高了,腰却变细了的时候,霍翎才好好与她说话,问她知不知道错。
辛禾叹了一声,今日好像也没聊什么啊?不就是说了她小字的事?以往也说过不许他叫“宝宝”啊?怎么今日他那样生气?
她想不明白,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辛禾在家里等了会儿,没等到霍翎过来,心里忐忑不定,难道霍翎真的生气了,气成这样?
不应该吧?
辛禾怕自己与霍翎错开,万一她按捺不住去了霍府,霍翎却才过来,他们不是就要错过了?
就这样等到了晚上宵禁,霍翎仍然没过来。
辛夫人看着辛禾心不在焉的挠着桌子,心中一动:“宝宝,你怎么了?”
辛禾有些丧气:“霍翎好像生气了。”
霍翎啊……
辛夫人不动声色的接着问:“生气?怎么回事?”
辛禾便把昨天的事说出来给辛夫人听,末了抱怨了一句:“以前也不许他叫啊?也没见他这么生气……”
辛夫人没有遗漏她最后说的关于“宝宝”这个小字谁能叫的几句话,几乎要笑出来,难道是霍翎先开窍?
她心里高兴,面上却拧眉:“宝宝,霍翎可能真的生气了,不然不会不来找你的。”
连她娘也这么说,辛禾更沮丧了,辛夫人憋着笑,慢慢引导她:“宝宝不如明日去霍府找他?”
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她娘也这么说,辛禾彻底定下了主意,表情坚定,起身离去。
第二日辛禾一早就去了霍府,与霍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霍夫人身边的人有事过来,才道:“你先去阿翎的院子吧,午膳我让人去叫你。”
国子监午休时间不长,霍府离国子监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若是要来回,时间太赶了,因此霍翎午时并不回来。
辛禾去霍翎的院子跟回自己的院子一样顺路,她进去,柿树行礼:“见过辛小姐。”
柿树枣树是辛禾起的名字。
那个时候霍夫人刚刚才给霍翎挑了丫鬟,她正好跟着辛夫人去霍府,她过去找霍翎玩儿,见着两个小姐姐站在霍翎的院子里,有些好奇的问霍翎:“她们是谁啊?”
辛禾那时才刚刚能流畅说话,霍翎抱着她进了卧房,有些不满:“是母亲给我挑的丫鬟,宝宝不要看她们,看我。”
辛禾早就认识霍翎了,却不认识他的两个丫鬟,闻言挣扎着要下去,她想看看那两个她不认识的人。
霍翎抱的更紧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们都还没有名字,宝宝这么厉害,给她们取个名字吧?”
辛禾年纪小,轻易的就顺着霍翎的话走,她不再挣扎,安分的抱着霍翎的脖颈,认真思索着“名字”。
霍翎满意了,连带着看这两个陌生的丫鬟也顺眼不少,辛禾苦苦思索了许久,最后给出了“柿树”、“枣树”这两个名字。
她喜欢吃柿子,也喜欢吃枣。
霍翎不爱别人进他的屋子,柿树枣树头两年只能站在门外看着霍翎逗着辛禾,两个丫鬟像门神一样,霍夫人还忧愁过,万一哪天霍翎没看住辛禾,两个丫鬟离那么远,也赶不上照应辛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