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家宴过后,辛禾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辛原对霍翎的不喜已经达到了最高点:“明日我去与霍大人喝两杯茶,问一问他是怎么教的儿子。”
辛夫人没好气道:“你又没有儿子,问别人怎么教儿子做什么?”
辛大人:……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霍翎过来,偷偷带着她出了府,两个人都玩的很尽兴。
辛禾木然回了卧房,打算明日与她娘说一说,让她给自己安排相看。
总该有些事情做。
她不想再总是时不时的想起来霍翎了。
嫁了人,也许就会慢慢的忘记霍翎。
霍翎看着辛府的墙,忍了又忍,才没有翻上去。
他想见辛禾。
想的快疯了。
不能见……见了就功亏一篑了……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可以见到她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卑劣,但是这样能够让她避无可避的直面他的情意,经此一遭,也许她就会轻易点头,沦陷于自己的陷阱中。
她太单纯了,想怎么骗都可以。
霍翎看着辛府仍然亮着的灯,退出了巷子,转身回去。
辛禾第二日提出来想要急一急自己的婚事,辛夫人没有再搪塞她。
照这个样子来看,霍翎与辛禾大概是绝无可能了,辛夫人往好处想,起码没有直接给他们俩定下亲事,现在闹掰怎么也比成婚后闹掰好。
毕竟女子二嫁总是比不上男子再娶的。
辛禾得到了她娘的同意,心里突然就空了一瞬。
她真的说出来了。
也许她很快就会定亲,霍翎再想见她,说不定也见不到了。
辛禾低笑了一声,笑自己。
还期盼着霍翎想要见她呢。
辛芝看着好像快哭出来的辛禾,不知道要怎么办。
要装作没看到吗?还是递上帕子劝她别哭?
可是她还没哭啊?
辛芝纠结着,一个没注意辛禾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辛禾今日要去参加一个宴会。
她甚至不记得主办人是谁。
总之就是想出来透透气,不想再闷在家里。
再怎么闷,也不会有人上门来寻她。
何苦呢。
以罗徐丹的身份,这样的宴会她原是不配参加的。
但她有别的法子可以进来。
罗徐丹打扮了一番,正袅娜抬眼,就看到了辛禾。
她一个人。
不管她现在是不是一个人,罗徐丹都不敢靠近她。
万一霍翎就来了呢?
看见辛禾只是晚上做噩梦而已,看到霍翎,她整个白天都仿佛堕在阴森地狱里。
太可怕了。
辛禾听着从前的同窗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些人与她不怎么熟,根本不知道她的近况,慢慢的就说起来霍翎:“辛禾,怎么今儿没见霍翎啊?”
辛禾血液驻足,脑海空白,直到旁边人笑着道:“咱们是结业了,那些儿郎可都还在国子监呢,这会儿也不是放假的时候,霍翎哪里能黏着辛禾过来?我看你是在家里闲糊涂了。”
辛禾有些恍惚,她觉得这个人说得对,霍翎是因为在国子监,所以没能与她一同过来。
清醒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根本不是这样,她和霍翎绝交了。
没有一个人说出来这一个词,但事实就是这样。
辛禾的心不在焉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但是她们原本关系就只是一般,辛禾又不倒苦水,她们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接着聊天聊地。
罗徐丹没听说霍翎成婚了。
辛禾怎么摆着与上一世差不多的表情?
不过这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干嘛瞎操心呢。
宴席很没意思,辛禾很快的出了门,站在马车旁,却并不想回家。
随便逛一逛吧。
她常去的商铺霍翎大多陪她去过,辛禾在又一次被询问从前身边常在的男子为什么不在的时候,冷声开口:“我不认识他。”
伙计很尴尬,他们那个时候明明有说有笑的,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该不会是婚事告吹了吧?
辛禾停在一个没怎么去过的铺子门前,已经烦乱的想扑到床上捶两个枕头发泄了。
到处都是霍翎。
她人生的每一处边边角角,都写着霍翎这两个字。
怎么会这样?
“做的还可以……”
辛禾僵住,她听到了什么?
“对,送人,若是做的差了,我怎么送的出手。”
真的是霍翎。
辛禾鼻头一酸,眼尾就泛了红。
她的脚不受控制的踏了进去。
霍翎知道辛禾此刻就在自己身后,他花光了所有的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和动作。
伙计按着霍翎教的话接着问:“您是要送给什么人啊?重要的人?”
霍翎颔首:“最重要的人。”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珍重一样,又画蛇添足加了一句:“心上人。”
心上人?
他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
就是因为那个心上人,他才不来找自己了么?
“有没有新样式的坠子?”
辛禾告诉自己,她只是进来随便看一看而已,至于霍翎,就当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素昧平生,萍水相逢。
仅此而已。
霍翎排练过很多遍,他的手一抖,簪子掉到了地上。
辛禾听到清脆的器物掉落声,余光不受控制的看过去,发现那簪子掉到了自己脚边。
的确很好看。
辛禾心里更酸了,霍翎还从来没有送过自己那么好看的簪子。
簪子再好看,掉到地上也没有人捡。
辛禾认真的看了两个耳坠,这才好像发现脚边有个簪子。
她蹲下去,起身时候头仍旧是低着的,她捏着簪子,把它往旁边推了推,一句话也没有说。
伙计大气也不敢出,霍翎放肆的看着辛禾,微微缓解了心里的那么些烧的他疼得慌的思念之情。
辛禾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心砰砰直跳,他看自己做什么?
她不满意那两个,伙计又去给她拿别的,辛禾等了会儿,刚想随口抱怨一句刚刚看的耳坠样式不好看,耳边就有了轻轻离去的脚步声。
他走了?
辛禾一瞬什么也记不得,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她喊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背离了一开始进这家店的时候跟自己说的话。
脚步声停止消声,辛禾眼眶发酸,他不是已经当做没看到自己了吗?
还听她的话做什么?
“客官,您看这两对怎么样?”
辛禾把眼泪眨回去,平静的看着耳坠。
她的手在抖,伙计不敢让她拿着,自己捧着耳坠递到她面前,让她细细的看。
看到最后辛禾已经全然忘了之前看过了什么耳坠,她压着声音,对着最后一对儿耳坠点头:“就这个,包起来。”
这时辛禾才转身,霍翎是背对着她,站的笔直。
她赴宴出来就把琴琴打发回家了,现在身边也没个人帮她拿东西,她拿着木匣子,走到霍翎旁边的时候,手往旁边递了一下。
手上重量消失,辛禾安分的把手放在身前,上了马车。
她知道霍翎会跟着。
马车停在客栈门前,辛禾下去要了一间房,闷头往上走。
手臂上传来拉扯感,辛禾停下,抬头看到面前正有一个姑娘在下楼梯,她险些撞到人家。
那姑娘走过,手臂上的感觉也消失,辛禾走的更快了,小二已经把房门打开,烧起了茶水。
直到听到有人进来,辛禾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她真的很怕霍翎走到这里,又后悔了,转身回去。
辛禾要的是上房,凳子上也有垫子,她坐着,等到茶翻滚开的时候开口:“你有心上人了?”
霍翎设想过她会问的所有问题,此刻对答如流:“……是。”
他没有立刻回答,辛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犹豫,她走到炉子边,把炉塞塞回去,茶壶终于不再发出声音。
辛禾擦了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不来找她?
不能问,问出来就好像她根本不介意他那天的所作所为,还很期待他来找她一样。
她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脸面上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
久久没有回答。
不能说吗?
辛禾没来由的生气了,霍翎之前都没说过什么心上人,现在却有了,可见是他这一个月里认识的。
就算是心上人,认识也才一个月,他们十几年的情分……
辛禾的这个不满的念头在想起来霍翎“心上人”上一句的时候戛然而止。
——“最重要的人”。
就算才认识短短几十天,那个女子,就一跃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吗?
辛禾想到霍翎教自己喊“霍翎哥哥”,想到他抱起来刚刚会跑的自己奖励的亲了自己一口,想到他教她握笔,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写下“辛禾”这两个字……
这么多年——
他的未来,会有另一个女子,占据全部。
也许不会再有她辛禾。
前面这十几年的相交,也是时候结束了。
霍翎强忍住自己想要哄她的欲.望,手却攥的更紧了。
在温凉的液体滴到手上的时候,辛禾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到底是有了最重要的人了。
辛禾心头空茫茫,泪水不停,她听到自己哑着声音开口:“那……这样也好……”
茶水再次翻滚,霍翎的声音很轻:“宝宝……不再问一问,是谁吗?”
还问什么?
辛禾终于抬起眼眸,她眼前的霍翎,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霍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