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此时只有一蓝衣男子,弟子见状,连忙拱手行礼:“弟子见过明储师叔。”
座上的男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毫无分寸。”
白衣少年呈上一封信件,上面有一层黑色的三尾玄鸟印记,还包裹着魔族的气息。
男子神色微微一变,灵力凝于指尖,轻轻一点,便打开了信封。
几眼看完信上的内容后,他向下方的弟子吩咐道:“萧吾宁,召集所有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结队前往妄念崖。”
听到妄念崖,萧吾宁的神色顿时慌张起来,“是魔族?那掌门那边可否要告知?”
男子颔首,神色有些凝重:“掌门最近又在闭关,这点事不用打扰他。魔族扶情抓了两个凡人,要你师父前去相见。”
这下萧吾宁是十分疑惑,这与师父有何干系。
“那两人是你师父在凡间的妻女。”
萧吾宁瞳孔猛然张大,江明储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措手不及。
师父什么时候在凡间成亲了?
他收敛了一下表情,试探道:“那,是否需要请师父前去?”
江明储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你先带弟子前去,我自会去寻师兄。”
一个扶情,其实派出这些弟子已足够对付。既然命数无法逃过,他还是要去告知凌清秋一声。
凌清秋自六年前赶回宗门后,因为神魂不稳,便一直在怜苍峰闭关,直至三月前才出关。
怜苍峰位置偏远,常年累月只有凌清秋一人,整个山峰既清净又略显凄凉。
他不喜过多的花草,只在一座木屋周围栽种了几棵青松。
山上设有禁制,只有修为高于设禁之人才能无碍进入。
“师兄。”
山中的人早已察觉到了来人的踪迹,下一秒便打开了结界。
“明储,你怎么来了?”凌清秋盘腿而坐,正一个人下着一盘棋。抬眸看了来人一眼,邀他坐下。
江明储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踌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师兄,扶情抓了两个凡人去妄念崖。”
男子执棋的手停在半空中,几息后又慢慢落下:“为何?”
扶情是魔界大将军,修为已至魔婴,两个普通的凡人又如何能让他兴师动众。
妄念崖下更是有无数的妖魔怨灵,从来没有一个活物能活着从那出来,这样想来,那两人属实无妄之灾。
江明储将扶情送来的信递给了他。
凌清秋拿过信封,随意掠过,当目光落在妻子和孩子几字上时,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僵住。
他不觉得一个魔族大将军会那么无聊,玩这种把戏来骗他。
妻子……他何时成的亲,还有了孩子,他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刚回宗门时神魂受损,道心几近破碎,他也曾怀疑是不是缺失了部分记忆,不记得何时身受重伤。
掌门和师弟都告诉他,是他已入渡劫期大圆满,临近飞升所致。
由于身体状态极差,所以他选择了闭关,这一闭就是六年。
看着这封信,凌清秋整个人顿时心神不宁,察觉到自己许久未曾有过的慌乱。
他将那信随手一挥,信纸瞬间化为一堆齑粉,散落在地。
满盘棋子随着不经意间散发的灵力四处掉落。
江明储淡定从容的神色终于有了丝裂缝,他犹豫再三后,重重叹息一声:“师兄,你的记忆的确缺失了一部分,是有关心爱之人的全部记忆。”
凌清秋面上突然浮现出一股冷意,完全没有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剧烈波动的心境让他无意中释放出无形的威压,四周罡风四起,草木波动。
离得最近的的江明储被他的威压所震,脚步虽未挪动,但是喉头却涌上一股腥热。
江明储咽下那股血腥,苦笑了一声:“师兄,掌门也是为了你着想。不忍看你因为凡世情缘,道心受损,影响飞升,所以才出此下策。”
身为仙门的天之骄子,凌清秋身上背负着宗门的荣耀,他不能有任何的污点,他只能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巿玉仙尊。
话已至此,凌清秋已经能将事情猜个大概。
他只记得六年前下山历练,途中宗门以重大要务召回,据说人间一处僻静之地出现魔尊风然的气息。
风然三百年前已经被诛灭,突然出现他的踪迹,情况自然十分的严峻。
若魔尊当年并未彻底被诛灭,苟延残喘,日后重新现世,人间又将面临一场巨大的浩劫。
凌清秋只得奉命返回宗门,前去调查途中只发现了一丝魔气,随后他便开始神魂不稳,严重时差点走火入魔。
他没有想到,宗门一直自诩清风道骨的好掌门,联合他最亲近的师弟哄骗他。
一切都只是为了消除他所谓的孽缘,扫清他飞升的阻碍。
所有人都以为凌清秋的劫难可以这样简单的化解,却没想到魔族竟会去寻找他的妻子来以此要挟。
一切仿佛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凌清秋阖眼稳固了一番心神,收回散发的威压,再次睁眼时又是那个清风明月的仙尊:“如何破解?”
江明储知道他在问有关记忆的事,事到如今也只能全部告知:“掌门动用了秘术,耗费了大量修为,才堪堪抹去了你的那部分记忆。”
最后,他停顿了一瞬,斟酌再三,缓缓吐出四个字:“无药可解。”
凌清秋冷笑一声,不惜动用秘术,损伤元气导致闭关,也要消除他的记忆。
“师兄,凡尘已尽,我已派弟子前去,我会平安将她们带出。”
“我与她,可行过嘉礼?”
江明储点了点头:“既是我的妻,那我便不会弃。”
话音刚刚落下,一阵疾风掠过,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江明储仰天长叹一声,罢了,命数已定,非人力所能妄动,反而徒增灾祸。
妄念崖上,云雾氤氲,妄念崖下,魔气四溢。
剑光乍现,还未至男子身前,就被他双手释放出的黑雾给尽数吞噬殆尽。
扶情甩了甩衣袖,从容优雅地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烬,好像刚刚出手也弄脏了他的手一般。
“怎么来的是几个喽啰。”扶情冷哼一声,阴恻恻地笑道。
那声音听起来邪魅,刺耳至极,令人全身竖起一层汗毛。
萧吾宁带着十来个弟子匆忙赶到,拔剑指向前方的扶情:“大胆魔族,将你手里的人放了。”
扶情轻轻一挑眉,冷冷地斜了来人一眼:“你太丑了,找个好看的来跟本将军说话。”
这时他身后躺着的女子也渐渐转醒过来,正是云娘。
她受了魔气影响,浑身无力,十分虚弱,只能勉强撑起半边身子,而薛让尘却一直不见转醒。
萧吾宁手上青筋爆出,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岂有此理,你这该死的魔头!”
他正欲提剑而上,忽然从天降下一道强势的威压,瞬间震退众人。
一些站位过于靠前的弟子直接双膝跪地,也包括萧吾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扶情也被这威压震开,生生退后了几步,闷出一口血。
他抬起食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条斯理地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舔净,微微眯眼看向来人。
“巿玉仙尊,您终于来了,伤了人可是要负责的。”他不屑地挪开身子,指向身后的女子,“你伤我一下,我就砍下她一只手,如何啊?”
云娘只是个凡人,没有收敛的威压袭来,放佛将整个身体的骨架都震碎了般。
她抬起双眸,深深凝视着对面的男子,从眉眼到下颌,生怕错过一眼。
他没有怎么变,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眼里茫然无措,没有对她的爱意。
云娘捂着胸口,重重咳嗽了几声。凌清秋懊悔至极,心头被怒意包裹,忘记了她是个凡人,根本承受不了他无意中散发出的威压。
瞧见他眸中的担忧,云娘勉强扬起嘴角,对他微微一笑,眼角不觉间滑下一滴清泪。
泪滴落下的那一瞬,凌清秋只感觉心头似有千万根银针扎过,刺痛不堪,全身也莫名地撕裂着痛。
凌清秋有很多疑问,但他问不出口,他对面前的女子没有半分印象。
虽然没了记忆,但他了解自己。
他自愿明媒正娶的妻子,必定是他不惧千难万险,也要真心爱重之人。
所以仅凭妻子这个身份,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来救她。
看着女子虚弱的样子,凌清秋眸光微动,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又生生停在原地:“抱歉,我现在不认识你……我因故失去了关于你的记忆,所以至今没去寻你,如今还让你深陷险境。”
“对不起。”凌清秋的声音沙哑至极,含着轻微的哽咽,身侧的双手也在轻轻颤抖。
云娘摇了摇头,阻塞的喉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有想说的话都埋藏在了那双朦胧的泪眼之中。
她一直都知晓凌清秋的身份,他身在高位,肩负着守护天下苍生的大任。
尽管自己可能是他的阻碍,他会一去不回,她依然没有阻止他的离开。
她爱的,正是那个光风霁月,心怀天下的仙君。
“我从未怪过你。”女子终于开口,艰涩地挤出寥寥话语。
云娘现在明白,她的存在,不仅是他的阻碍,还会是他致命的威胁。
扶情对这旧人重逢的场面毫无兴趣,他拍手大笑,“夫妻相逢,真是感人肺腑。”
他顿了顿,望向身后的妄念崖,“你,换他们两个。”
凌清秋给了对面的男子一个冷淡的眼神,“凭你,也想杀我?”
扶情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巿玉仙尊,我可没说想要杀你,毕竟这世上,单是取人一条命的方法,可太多了。”
“放了他,我求你。”忽然,扶情感觉自己的衣袍一角被人拽住。
脚下的女子紧紧拉着他的衣角,望向怀中的男孩,语气虚弱,断断续续:“他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求求你,放了他,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你要杀,杀我就好了,求求你……”
扶情脸色大变,双眉紧皱,一把甩开她的手:“耍我?”
明明两人就住在一起,怎会不是母子。他不耐烦地瞅了地上的人几眼,好像是长得不像。
真是晦气,主上好像是没说那小孩是男是女,他这也能抓错。
萧吾宁半跪在地,捂着胸口朝着扶情嗤笑一声,“不愧是魔族大将军,蠢笨至极,连一个小孩都能抓错,还不将那无辜的孩子先放了。”
扶情瞬间暴跳如雷,戾气横生:“找死!”
他回头看向那孩子,手心一翻转,一只无形之中的双手掐住了薛让尘的脖子,将他缓缓从地上提起,猛地扔向妄念崖下。
“哼,既然是个没用的凡人,那就扔下去吧,一只蝼蚁而已。”
无辜狐狸眼:有人为我发声吗[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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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