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驷称王后,魏国被秦国的迅速壮大震慑,任用公孙衍为将军,联合韩国频频向齐国示好,还派出太子高质于齐国,展开合纵大计。
楚国昭阳君领兵攻打魏国,破魏于襄陵,得八个邑,威胁到齐国。
秦国也没有闲下来,张仪领军攻打陕城,在上郡筑长城。
这一年,七国纷乱更盛往昔,局势错综变换。张仪认为,混乱中其实有利可图,便说动嬴驷,代表秦国在啮桑与齐、楚、魏会盟。
啮桑会盟筹备期间,陈轸托人从楚国捎来芈原的《橘颂》。书信上陈轸说:此赋已遍传楚国,一别多年,甚是思念,寄来《橘颂》,以娱故友。
秦国使团往啮桑前一日,嬴驷招尘悟入宫,谈及此行之任重。
“弟妹,相国啮桑之行名为会盟,其实与征战无异,寡人忧心他之安危。”嬴驷窝在软座中,皱着眉头,神色焦虑。
尘悟明白他的意思,主动请缨,“尘悟愿随使团共赴啮桑,护卫相国。”
嬴驷愁颜略有舒展,“这正是寡人招你入宫的本意。尘悟这柄利剑已然深藏多年,不知可否锈蚀?”
“王上,既是利剑怎会轻易锈蚀?”尘悟反问道。
嬴驷长揖施礼,嘱托道:“如此,啮桑之行有劳弟妹护佑相国。”
“诺。”尘悟拱手领命。
去啮桑的路上,张仪始终板着脸,不发一言。尘悟知晓这次会盟对秦国的重要,张仪肩上的担子不轻,一路不敢与他闲聊。
秦国使团先至啮桑,张仪带着使团众人紧张的布置会盟的营地,一切就绪后,静静等待各国使团到来。
楚国使团先到,令尹昭阳车架在前,左徒芈原车架在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见头不见尾,远远便能看到车队带起得滚滚烟尘,威势壮大。
张仪马上登上轺车,大老远的去迎接,尘悟骑马相随。
迎上楚国使团的车架,张仪在轺车上长揖行礼,“见过令尹大人,左徒大人。”
昭阳立在轺车上,一言不发,神色倨傲,只是点头回礼。
芈原拱手回礼道:“见过秦相。”
昭阳撇了尘悟一眼,语义嘲讽,道:“尘悟先生昔年来楚曾言无心侍秦,如今竟又做了秦相的护卫,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尘悟在马上向昭阳拱手施礼,微笑道:“承蒙令尹大人关心。公子疾不弃,派人将小的寻回秦国。”
“营帐已经搭好,还请二位大人移驾。”张仪适时转移话题道。
两国车架一同回到营地。
刚到营地,便有士兵来报,“齐相田婴,孟尝君到。”
一行人赶忙下车,迎接齐相。
田婴站在轺车上摇摇行礼,张仪等人回礼。
待齐相下了轺车,张仪上前再次长揖行礼道:“张仪拜见齐相。”
田婴回礼道:“拜见秦相,令尹大人,左徒大人。”
“齐相多礼了。”昭阳笑着回礼道。
田文从田婴身后走出一步,先向各位大人行礼,然后向尘悟也行了一礼。尘悟回礼。
大人们礼让一番后,一同进入营帐,落座等候许久,不见魏国使团来人,于是张仪决定不再等魏国,会盟开始。
“秦、齐、楚、魏如今在啮桑会盟,乃天下盛世,魏国不来,不知何意?”田婴装糊涂道。
“恐怕是担忧,秦国意欲借啮桑会盟瓜分魏国吧。”芈原一开始便剑拔弩张。
昭阳在旁笑着轻捋胡须不说话。
“三晋近来频频走动,意欲伐秦,秦国怎么敢瓜分魏国?今日秦国邀请齐、楚、魏三国重臣来啮桑,便是希望秦国能与齐、楚两国结盟,共同抵御劝说魏国不要挑衅秦国。如今魏国不来啮桑,其心可畏。”张仪道。
“既是三晋联合伐秦,不知与齐国何干?”田婴继续装糊涂。
芈原却不给张仪半点颜面,直言道:“依秦相所言,三晋联合才能与秦国抗衡,秦国何惧魏国挑衅?”
“秦国啮桑会盟的本意,是不愿各国无休无止的征伐,劳民伤财,若能相安无事,岂不更好?”张仪并未被芈原激怒,反而借着他的话道。转过头,张仪顺势反驳了田婴,“三晋伐秦,乃是忌惮秦国近年来国力日渐昌盛,若秦国败,则三晋必会攻打齐、楚,田相说与齐国无关,实则有极大的关联。秦国此番邀约四国会盟,便是想在齐、楚两国的见证之下,劝说魏国。然魏国无人前来,秦国亦是无法。他日若迫不得已动手,还请两国不要误会,多生事端。”
“今日邀约会盟的乃是秦国,怎会是齐、楚两国生出事端呢?”芈原言语与张仪针锋相对。
田婴也放出狠话,“齐国与三晋历来便有疆域之争,尚未划境确认,日后往来磋商,或议或战,还请秦国不要轻易插手干涉,多管闲事。”
昭阳看准时机,也向张仪插了一刀,他笑道:“老夫也来说几句,楚国南蛮小国,并无染指北地,窥伺中原之心。然齐国重兵压境淮泗,魏国在我北境驻军,秦国在西面陈兵,楚国寝食难安。今日来啮桑会盟便是希望与列国修好,止刀兵停战火。请秦国不要插手魏国国政,引起齐楚两国担忧。”
张仪正色争辩道:“魏国之事,事关秦国,秦不能不管。”
芈原嘲讽道:“不能不管?秦相好生委屈啊。既然如此,秦相邀我等来此,还有何意义?这啮桑会盟,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
张仪缓和语气,假作让步,“一时谈不拢,可以再谈,总会有三国一致的时候。”
芈原冷声道:“秦相之意,要谈到何时?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秦相有时间,芈原可没功夫作陪。告辞。”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张仪不失大国丞相风范,向着芈原的背影躬身行礼。
各国使臣也纷纷散去,这一场谈判算是失败了。
张仪一一送走各国使臣,皱着眉头坐回软座,沉默不语。
尘悟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张仪的利舌,邦交果然是兵不血刃的战争。
“尘悟,你一定对张仪失望透顶吧。”张仪双手使劲搓了两下脸,对尘悟道。
尘悟笑着安慰,“相国莫灰心,只要能将祸水引致魏国,啮桑会盟即便谈不拢,也不算白来。”
张仪被尘悟说中心思,看了她一眼,才笑道:“尘悟知我。”
尘悟装作惊讶的样子,“是吗?为何嬴疾常说我拙劣,不识人心呢?”
张仪大笑。笑过之后,他略略开怀,叹道:“也罢,谈不拢便算了,至少目的能达成一半。”沉默片刻,张仪忽然对尘悟道,“尘悟,接下来几日各国都在谋划相谈的条件,你闲来无事可以去会会老朋友,或许还能与那个芈原结交一番。”
“田文?芈原?有用吗?”尘悟听懂了张仪话外的意思,问道。
张仪无奈道:“说不好,姑且一试吧,万一能有些用处呢。哪怕只对秦国有丁点儿的好处,咱们也得竭力争取。”
“好,我尽力去试试。”尘悟应下来。
初春的啮桑草长莺飞,生机勃勃,尘悟慵懒的躺在河边,嘴里含着一节嫩草,晒着暖洋洋的春日,呼吸着草木的清香,甚是舒服。
“尘悟好兴致!”田文边向尘悟走来,边说道。他身后跟着芈原。
尘悟已经在河边垂钓了三日,等的就是田文和芈原。他们一靠近,尘悟便有察觉,却故作才发现,慌忙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草屑,拱手向二人行礼,“小的见过左徒大人,孟尝君。”
田文、芈原回礼。
田文寒暄道:“齐国一别数年,先生风姿不减,钓鱼的喜好也未曾改变,只是此处不是北冥之海。”
芈原被田文的话激起猎奇之心,插话问道:“怎么尘悟先生去过北冥之海?”
田文于是将尘悟昔日对他讲的往事叙述给芈原,芈原连连称奇。
这时一条鱼上钩,尘悟抬脚踢起鱼竿,顺手接住,轻轻一甩,直接将鱼甩入鱼篓,又用巧劲儿微微一带,将鱼篓拉入怀中。
“好俊的身手。”芈原赞道。
“岂止啊!尘悟先生乃是秦国重臣公子疾的座上宾,岸门之战活捉魏军主将魏错,曲沃之战诛杀数万魏国无辜平民。”田文道。
尘悟听出田文言语中的阴险,他话外的意思是:尘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样的魔鬼还被秦国公子、重臣视作亲信。他想借此暗中打压秦国,直指秦国嗜杀。
“孟尝君谬赞。传闻而已,不可作数,两军交战,岂无伤亡?秦军曲沃一战亦损失了许多将士,这些将士难道不是秦国无辜平民的子孙?”尘悟慎重答道,面露悲戚。
“先生过谦。”田文不肯放过在芈原面前抹黑尘悟、嬴疾和秦国的机会,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笑道,“雕阴之战,列国富商在雕阴设下赌局,满室皆赌魏国赢,唯有先生赌秦国赢,目光之锐利,审时度势之非常,当世难有匹敌。一番解说更是精妙绝伦,先生若为将,山东列国恐怕要寝食难安了。”
芈原脸上现出怒色,他大概与公孙衍的想法差不多,认为秦国放任尘悟赌国如儿戏,是为好战。
尘悟调整自己站立的位置,利用田文挡住芈原的视线,然后用一道狠戾的目光扫向田文,沉声道:“尘悟本是秦人,难道要赌魏国赢吗?不似孟尝君的兄弟田隐公子,携巨富千里奔波至雕阴,设局堵国,隔岸观火。”
田文被尘悟震慑,一时语塞,随即发觉尘悟的站位,知道自己这一计又是落空,还讨了好大没趣,神色极为不悦。
话肯定是说不下去了,场面十分尴尬。
尘悟想起张仪的嘱托,强行收敛戾气,缓和语气,拱手为礼道:“小的昔年在齐国游历,得孟尝君重金资助,甚是感念。若不嫌弃,小的愿献上这尾刚钓上来的鲜鱼为二位佐餐。”说罢,将鱼篓双手递上。
田文自知理亏,不好当着芈原的面发作,见尘悟给他台阶,他只得顺势道:“先生客气了,在下府中正好有擅长烹鱼之道的家臣,左徒大人、尘悟先生,我等有缘相聚啮桑,何不拼桌一醉?”
芈原私下里不愿掺合齐、秦两国争辩,乐得就此化解,便应承下来,“孟尝君盛情,不敢推却。”
“小的一介家臣,不敢与二位贵人同座。”尘悟假意推辞道。
田文哪肯失掉面子,再次邀请,“英雄不问出身,先生不要太过自谦。”
“如此,小的僭越了。”尘悟装出一副被逼到绝处的下人模样,答道。
田文命家臣从尘悟手中拿走鱼篓,摆下桌案软座。
尘悟等田文和芈原落座了,才陪在末座。
“如此春日甚是难得,又能与左徒大人、尘悟先生把酒一醉,品尝佳肴,田文之幸。二位请”田文说着拿起酒樽。
三人互相礼让一番,共同饮尽樽中之酒。
“春风十里,美景当前,若有雅乐,更增酒兴。”芈原放下酒樽,叹道。
田文笑道:“大人果然风流名士。来人,唤伶人演乐。”
“不知可否请贵府乐师演奏《橘颂》?”尘悟提议。
“怎么?先生也知道在下的歌赋?”芈原问道。
“秦国楚人酒肆演奏的皆是左徒大人的歌赋,小的听了甚是仰慕。”尘悟由衷赞赏,“小的专门托朋友讨来歌赋全篇,已能倒背如流了。”
芈原谦虚道:“先生过誉了。”
这时耳边已经传来伶人的演奏: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小的最喜‘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这句,人生在世,当应如是:贫困之时,不改风骨气节;显达之际,不移初始志向。”尘悟感慨道。
“善!先生之言正合芈原赋中之意!芈原敬先生一樽。”说着芈原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陈轸说的一点没错,读芈原之赋,观其这几日行事,果真是个洒脱直率的人。
“孟尝君乃齐人,先生为秦人,在下是楚人,各为其国,虽有争拗,却皆是壮士!”说完他自己又饮了一樽酒。
“左徒大人洒脱,田文敬佩,来我们一同饮了这一樽。”三人又一同饮了一樽酒。
田文放下酒樽,忽然问尘悟道:“几日前,秦相之言,不知先生如何看?”
尘悟猜出他是在试探秦国的口风,不禁莞尔,“小的一介家臣,不敢妄论邦交。”
“秦相邦交大才,田文甚是佩服。若明日相谈秦相仍如数日前分毫不肯退让,这啮桑……三国怕是白来了。”田文扮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明为啮桑会盟失败担忧,实则仍是旁敲侧击,从尘悟口中探听张仪的态度。
芈原经过与尘悟的短暂接触,大有千里遇知音的欣喜,故笑着为她解围,“也算不得白来一场,芈原可是结交了两位当世的俊才。”
“左徒大人所言甚是,在下能结识二位亦荣幸之至。然此为私交,并非国事。千里而来,如此便散了,岂不可惜?”田文撇了尘悟一眼,讳莫如深笑道。
尘悟闭上眼睛,装作沉醉于音律,并不接话。
“依孟尝君之言,该当如何?”芈原强压不耐烦问道。他对于从偶遇开始便不停找尘悟麻烦的田文产生了反感,传闻孟尝君友亲朋,广纳天下名士,却是徒有虚名,斤斤其明之辈。
田文听出芈原言语中的厌烦,不再言语,低头喝酒。
芈原见田文不说话,疑窦顿生,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惊讶的看向田文。他虽然对田文生了反感,仍是劝阻道:“田兄莫要冲动行事,此乃下策,小人行径,会污了阁下的美名。”
“孟尝君可不是冲动行事,他看得远,想得深。今日这番话不仅是告知左徒大人,更是试探兼威慑在下。”尘悟睁开眼睛,笑眯眯的看向田文,“孟尝君好谋划。”。
“先生似乎不为所动?”田文被揭穿谋算,并不恼火,面上带笑,笑容中却藏着阴狠。
尘悟满不在乎的笑着,与田文对视,“小的不过一介家臣,家臣便是主人手里的一件武器,主人的手指到哪……”尘悟信手拈起一根箸,遥遥指向田文的咽喉,“小的的剑便指到哪。”她灵活把玩手中的箸,目光一直不曾离开田文的咽喉,“公子疾命小的护卫相国,谁要是敢动相国一丝一毫,便先问问小的手中的剑。”说罢,她轻轻将手中的箸一弹,“笃”的一声,箸已经插在田文面前的酒樽中,酒却没有溅出一滴,田文与芈原霎时面色惨白。
尘悟依然懒洋洋的笑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她扶着桌案摇摇晃晃的站起,向他们拱手行礼道:“小的不胜酒力,多谢孟尝君的美酒佳肴,这就告辞了。”然后尘悟摆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边走边打着趔趄,在田文与芈原均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她猛然回头,眼中射出冷冽的杀气。田文和芈原将松未松的那口气一下子又提到喉咙,尘悟却向他们露出一个灿烂如同春日暖阳的笑容,转过头大笑着向秦国使团营帐走去。
远远的,尘悟隐隐听到田文恨声说:“不识抬举。”面上不觉现出一抹嘲讽。
回到营帐,尘悟对张仪道:“齐国对你起了杀心,明日定然会起变故,不如早些回秦国吧。”
张仪放下手中毛笔,摇头道:“啮桑会盟是秦国提出来的,若是贸然离去,必定会受人以柄,对秦国不利。”
“可是你会有危险。”尘悟担忧道,她将方才发生的事与张仪讲述一遍。
张仪听完,笑道“有尘悟在,张仪何惧?”
尘悟被他说的也是一笑,“好吧,狼窝虎穴,陪你走一遭便是。”
张仪忽然正色道:“尘悟,若是危急,以你的本事自行脱身应该不难,届时莫要理会张仪。”
尘悟笑道:“张子曾言,尘悟与张仪乃刎颈之交。你若有难,我如何独存于世?况且来啮桑前王上将相国的安危托付于我,于国于私,我都不能弃你而去”
张仪看了尘悟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也罢,只是对不住公子疾了。”
尘悟兄弟般勾住张仪的脖子,嬉笑道:“尚未可知。”
第二日,齐相田婴派人传话,商谈在宋君行宫继续。
果然有阴谋。
宋君行宫,侍卫不能带武器入内,届时田婴为刀俎,张仪为鱼肉。
张仪索性不带侍卫,只命尘悟跟随,大摇大摆的去了宋君行宫。
商谈依旧不顺利,齐国提出了对秦国十分苛刻的条件,被张仪严辞拒绝。楚国在旁看热闹,等着分一杯羹。
时至正午,田文命人奉上酒菜,对张仪道:“秦相可以边吃边想,午宴过后,仍是不答应,休怪齐国不客气。”
张仪喝了口酒,放下酒樽,伸出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如何不客气,还请孟尝君道来。”
田文拍拍手,从偏殿走出三十多名手持兵刃高大魁梧的武士,一看身形便知武艺高强。
张仪情知不妙,他站起身,扶正衣冠,冷声道:“此次会盟失败,张仪自知无回天之力,却不能贪生卖国。”
尘悟用箸扒拉着菜肴,头也不抬,不屑笑道:“相国此言差矣,有尘悟在怎会让相国有危难。”
田文已经拉着齐相田婴躲在三十多名武士身后,冷笑道:“昨日田文见识了先生本事,大开眼界,自问当世确是无人匹敌。可惜先生显露的太早,还是太年轻,现下如此大的阵仗乃是专为先生准备的。”他“啧啧”两声,面上忍不住现出得意的神色,话语之中却非要装出一副惜才的口吻,“先生大才,若折损在此,不免令这世上的伯乐惋惜。”
尘悟抬起头,作出很明显的欣喜状,语气却不咸不淡讽刺道:“依孟尝伯乐,尘悟该当如何?”
田文终于被尘悟激怒,撕破假仁假义的嘴脸,恨恨道:“尘悟!你莫要太嚣张!本君几次三番给你机会,邀你入齐,是你狂妄自大,不识好歹。今日你死于乱兵之下,非我之罪,乃自招取尔!”
芈原面露忧色,可事关楚国,他不好站出来,只能紧紧攥住双拳。
令尹昭阳轻抚雪白长须,不露声色,静观秦、齐相斗,坐收渔利。
尘悟摇头,笑着将箸扔在桌上,惹得一众刺杀的武士严阵以待。
她站起身,一众武士下意识齐刷刷退后一步。
她用手拍拍身上的尘土,一众武士再齐刷刷退后一步。
见此情境,尘悟实在按捺不住,笑弯了腰,她右手插在腰上,捂着肚子。
田文还要说话,被田婴拦住。田婴语气森然道:“田文,将死之人,何必与之多言,杀了便是。”
赶在田文下令前,尘悟突然道:“孟尝君,你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阁下命人刺杀秦国相国前,怎么不让贵国田相回避呢?”说罢,她轻身跃起,抽出腰间缠龙绕,找准齐相田婴藏身之所,用缠龙绕将齐相田婴脖子缠住,拉到了自己身前。这四个动作迅捷连贯,几乎同时发生,殿内众人尚未回过神,刹那之间已然结束了。
张仪向田婴拱手行礼道:“张仪唐突,田相恕罪,劳驾陪着张仪回秦国使团大营吧。”
田文的脸已经黑成了一块碳。
尘悟挟持田婴走到大殿门口,忽然站住,对田文道:“哦,对了,孟尝伯乐,你还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本先生几次三番给你机会,不与你计较,你太狂妄自大,不识好歹,今日你受辱至斯,非我之罪,乃自招取尔。”言罢,大笑而去。
田文气的嘴唇颤抖,一道鲜血流出嘴角。
芈原虽敌视秦国,但欣赏尘悟,本来两厢为难,见此结果,当下释然。况且田文今日所为实为其所不齿,有此恶报,令其极为痛快。看着尘悟大笑离去的背影,越发觉得尘悟是他赋中神仙般的人物,深向往之。
令尹昭阳双眉紧锁。观尘悟身手,使他回忆起多年前尘悟游历楚国时,曾数次在楚国要塞消失,不久又重现踪迹。当时回报的密探说,即便尘悟是当世高手,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勘查楚国要塞。如今看来,并非不可能。
张仪和尘悟挟持齐相田婴安全回到秦国使团大营,请田婴喝了杯压惊茶,才放他离开。
田婴走的时候,张仪送到大帐外,再三道歉,说什么都是误会,齐、秦两国还是盟国,不可因为这点误会便伤了和气,损了邦交。
田婴更是老狐狸,一再表示怎么会伤和气呢,两国友谊深厚,比山高,比海深,他回国之后一定送厚礼献给秦王。
尘悟躲在大帐内恶心的直翻白眼。
张仪送走齐相田婴后,走回大帐。一入大帐,他急吼吼将帐帘放下,确保密不透风,才一下瘫倒在地,长吁了口气,“吓死我也。”
尘悟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边笑边骂他,“瞧你那出息,还大秦相国呢,胆子小的和老鼠似的。”
张仪抚着胸口顺气,还不忘白尘悟一眼,“还不是你,我让你去结交田文和芈原,谁让你显摆武艺的。一口气搞出三十多个大汉,吓死我了,这要有个闪失,我可怎么,怎么……”
尘悟也坐到地上,笑出了眼泪,“你怎么?”
“我可怎么向王上和公子疾交代。”张仪及时收口,将话题转移到尘悟身上。
“不对,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尘悟右手抓住张仪肩膀道。
张仪甩脱尘悟的手,又翻了个老大的白眼道:“什么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他越说越激动,显然忘了刚才的恐惧,绕着尘悟边走边数落,“都已经得手了,老老实实押田婴退出来,赶紧回营才是上上策,你耍什么脾气!非得骂回去是吗?恶婆娘!睚眦必报!”
尘悟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停用手拍地。她笑了好一阵,终于缓过来,才发现张仪已经停止骂她,不说话了。张仪就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眼圈发红,眼睛满是血丝。尘悟被张仪盯得有些慌,问道:“你怎么……”
尘悟话还没说完,张仪已经双膝跪地,向她行了跪拜大礼。尘悟更加慌了,忙爬起来扶他,“你你你……怎么了?别吓我。”
张仪跪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尘悟听出他在呜咽哭泣,他在强忍着不哭出声音。
尘悟回想这几日的会盟,换做是她,也会破口大骂。屈辱、惊险、邦交重担,全都压在张仪一个人身上,他确实需要大骂大哭一场。
待张仪哭的差不多了,尘悟郑重对他道:“张仪,我要向你道歉,是我任性妄为,两次将你置于险地。你骂的对,我是恶婆娘,睚眦必报。”
张仪脸上还挂着泥巴和泪水,被尘悟一逗,不禁笑了,他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声音嘶哑道:“不,你做的很好,帮我狠狠出了口恶气,痛快无比。有朋如尘悟,此生无憾。刚才那一拜是谢你今日救命之恩,以后不许讨账啦。”
尘悟被他说的鼻子发酸。
“张仪膝下有黄金万两,上跪天地君王,下跪父母亲长。哎!我是不是亏了。”张仪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膝盖,小声嘀咕。
尘悟鼻子瞬间不酸了,取而代之的是冲冠怒火。她刚要发作,却见张仪顶着个全是泥巴的大花脸站在桌案旁,蹙眉盯着秦国拟定的盟书出神,尘悟的怒火瞬间熄灭。
啮桑会盟失败了,虽然达到祸水东引的目的,但是回秦之后,等待张仪的将是秦国朝堂的口诛笔伐,他还有场大战要打。
本章节摘录、借鉴和延伸《史记》和电视剧《大秦帝国之纵横》中对啮桑会盟这一历史事件的描写,抒发作者的理解。算是放了个大招,希望朋友们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啮桑会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