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劫 第23章 踏勘齐楚（二）

离开齐国，来到楚国，尘悟直奔楚国国都郢。

出发之前，嬴疾叮嘱过她，“楚国除了传说中的和氏璧，还有一宝，便是令尹昭阳。夫人到楚国，不妨重金拜访，探其虚实。”能使嬴疾如此忌惮的人，让尘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见到令尹昭阳，才晓得嬴疾说的没错。昭阳身材瘦小，袍服罩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他呵呵笑着捋着花白的胡须观察尘悟，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实则让人无法猜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尘悟作出很仰慕的样子，恭敬向昭阳行礼，“久闻令尹大人威名，承蒙大人不弃，拨冗相见，尘悟不虚此行。”

昭阳高坐主位，面前桌案上摊着许多竹简，他朗声道：“先生得秦室宠幸，离秦又得魏王垂青，在齐国被靖郭君奉为上宾，能屈驾来到老夫府上，老夫还要感谢你呀。”他这话面上说得好听，实则是在贬低尘悟。

尘悟仿佛没听出昭阳话外之音，言语愈发诚恳，感情愈发真挚，“令尹大人谬赞，尘悟惭愧。日后在楚国游历，还望大人照拂。”说完，打开装着礼金的箱子。

昭阳瞥了一眼满箱的金锭，眸底喜色稍纵即逝。他笑得越发和蔼，说的话也越发尖酸，“先生好手笔，这不会是田文公子赠予先生的百金吧，老夫可不敢收啊。”

尘悟笑着回复昭阳道：“自有金银便是交换之物。尘悟寄情山水，这些礼金既无法果腹，又无法取暖，唯有献予敬仰之人，才算物尽其用。田文公子若知晓在下的心意，想必不会怪罪。还请令尹大人笑纳。”

昭阳垂目笑了笑，不再绕弯子难为尘悟，正色问道：“先生送我重金，交换什么呢？”

尘悟躬身行礼，郑重回答道：“尘悟欲在楚国游历，企盼得到大人的照拂。”

昭阳脸上笑容转瞬消失，厉声问：“先生莫非要游历楚国关防要塞？”

昭阳这么问并不过分，尘悟无论身份还是行为都确实很可疑。

尘悟没有解释，而是换了个角度回答：“令尹大人耳目聪慧，尘悟岂敢。”

昭阳用手敲着桌案，神色渐渐缓和，“先生游历完楚国，还欲往何处？”

尘悟知他还有戒心，但已不会阻挠，便随口道：“或出海探险，或去洛邑凭吊故人。”

昭阳眉毛微挑，不置可否。他取出一份绢帛，在上面署了名，盖上印章，命人递给尘悟，“这便是先生所求之物，还望先生好自为之。”

尘悟恭敬接过帛书，拜别离去。

有楚国令尹的特令，去哪里都不会有阻碍。

出了令尹府，尘悟骑上马，向楚国深山进发。

令尹府中。

尘悟离开后没多久，一个头戴高冠身着华服的年轻人从内室走出。他面露鄙夷，斜睨了一眼门口，才拱手向昭阳行礼，道：“此人分明便是秦国奸细，令尹大人何以轻易放其离去？”

昭阳没有理他，对身边家臣命令道：“派人盯紧他，一旦发现可疑，不必禀报与我，直接杀了。”

“诺。”家臣得令退下。

昭阳这才对年轻人道：“此人虽是白身，却在诸国扬名。我若在令尹府将其抓了杀了，岂非被外人诟病，于楚国招贤纳士不利。”他见年轻人还有疑惑，耐心讲解道，“芈原，你不可小瞧尘悟，其人极不简单。适才老夫用言语羞辱他，威吓他，他不仅没有愤怒，反而回答的有礼有节，不漏丝毫破绽。外间传言，他因美色为公子疾宠爱，看来并不可尽信。”

芈原恍然大悟，忧心道：“芈原听闻此人武艺高强，对付他岂非更加棘手？”

“听从天命吧！”昭阳长叹道，“如此智勇双全的人不能为我楚国所用，可惜，可惜啊。”

芈原有些后悔：刚才尘悟进来时，自己怎么就躲进了内室，错过了与这样一个传奇人物见面的机会。

进山之后，尘悟将马放走，轻松甩掉跟踪的杀手。她收了行礼在袖中，隐去身形，驾上云朵，开始踏勘楚国。楚国地广山多，植被茂盛，便于隐匿暗哨。尘悟反复查探，不知不觉间竟然用去了数月。确保舆图上没有遗漏后，她才驾着云朵飘荡回郢都，打算吓一吓老昭阳。

尘悟刚落地，还未显出身形，便远远看见令尹府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对老昭阳印象很差，故而理所当然认为被令尹府伤成这样的，总归不是坏人。她一路跟踪至城外远郊。那人被扔在荒野里，便没人管了。尘悟四处观望，确定老昭阳的人走远了，才现出身形。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探探他的脉搏，虽然虚弱，索性还活着。

一番救治，那人总算苏醒，他张开嘴，迷迷糊糊的问尘悟：“我的舌头还在吗？”

尘悟被他问得有些懵，照实回答，“还在。”

那人吐出一口浊气，“这就够了。”然后又晕过去。

尘悟再探那人脉相，确定他性命无碍，这才帮他检查伤口。一看之下，吓了她一跳。这人够惨的，被人打得皮开肉绽。还好遇见她，不然这一刻不死，下一刻也活不成。尘悟取出嬴疾给她带的伤药，为那人处理伤口。边治伤，边抱怨：“这可是人家好心好意给我的，今天便宜你了。”处理好伤口后，尘悟背着那人来到山里一处隐秘的地方，等着他醒来。

尘悟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她从袖中拿出装伤药的药瓶，看着药瓶，想起临行前，嬴疾慌乱无措帮她收拾行装的情形。

嬴疾往她的行囊中放了许多伤药，还嘱咐：“夫人此去，翻山越岭，怕是会受伤，这些药一定得带在身边。”

尘悟笑着应承下来。

嬴疾忽然想起什么，翻出一件貂裘放入尘悟行囊，“夫人一去，短则一年，多则数载，冬日寒冷，带上这个可以保暖。”

尘悟仍是笑着应承。

嬴疾想了想，又将腰间随身的匕首取下，塞入尘悟手中，“此行凶险，这匕首自然比不得八荒剑，但用它防身绰绰有余……”

尘悟一下抱住嬴疾，吻上了他的唇，将他的啰嗦堵了回去。

回过神来，尘悟脸上绯红，轻声道：“夫君，尘悟终于完成君上和你的托付，马上就可以归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