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 第36章 隐瞒

“昆墟派的**阵，”赵镜看到苏棘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说，“没想到这鬼地方居然还有这种阵法吧？”

苏棘直言问：“这祭祀台是用来做什么的？”

赵镜诡异一笑，缓缓道：“做法。”

看苏棘皱起眉头，他脸上笑意越盛，转头喊人：“胡瑞，东西拿上来。”

赵镜让苏棘和戚嵘宁下去和村民们一起站在祭祀台下，他独自一人上了祭祀台的二层。

不多时，胡瑞带着杨利一起抬着一个担架靠近祭祀台，担架上横陈着一具野兽的尸体，体内内脏被剖开掏空，放在尸体旁，兽毛通体灰色，一条粗长的尾巴垂落而下拖地。

路过苏棘身旁时她忽地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时戚嵘宁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砾漠山上的精怪巨鼠。”

经他一提醒，苏棘顿时反应过来，再细看去，果然和那山上的巨鼠长得一样。

杨利和胡瑞并未在上面停留太久，将巨鼠放下后就从祭祀台上下来了，众人站在台下遥遥望，村民眼中满是虔诚。

这一刻，苏棘不禁生出了一丝疑惑，两人的投靠对赵镜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处，甚至可以说给他添了麻烦，若二人将他的身份暴露，照着这村子排外的习俗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赵镜不仅没有让他们消失，而且还让他们加入了村子，特意让苏棘今日来观看他们的祭祀礼。

她目光停留在祭祀台上的巨鼠尸体，脑中回荡着他方才的话。

思索间，终于明白了什么般，她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心道，原来那山上的东西是赵镜的手笔。

“村长还未出关，今年的祭祀依旧是由我来主持。”赵镜高声说。

话音落，祭祀正式开始。祭祀台下，胡瑞拿着鼓槌敲击大鼓，充满节奏的鼓音传开，村民们情绪瞬间高涨，人群开始高喊着庆祝起来。

祭祀台上，赵镜拿起锋利弯刀，挥手间轻松地剥去巨鼠的毛皮，新鲜粉红的鼠肉裸露在众人眼中，杀时未放尽的鲜血凝成了血块，顺着桌角落下，比任何肉类都浓重的血腥味四散开。

男人们眼中闪着精光，女人们眼中闪着惊惶，都魔怔般盯着台上不动。

“上蒸！”

随着这一声落下，姜朝带着两人上去，他去到灶台前点火，其他两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河水倒入大锅中，又把巨鼠放入木甑子抬上大锅。

村民们每人带着自己从家中带的柴火，陆陆续续地登上祭祀台添火把，烈阳炙烤下，巨鼠肉腥味久久不散。

戚嵘宁面色不虞，似有恶心之状，苏棘余光见了转头见了小声问了声：“没事吧？”

他也只是难受地摇了摇头道：“没事，先看着罢。”

众人在烈日下站了近一个时辰后，祭祀台上终于传来阵阵肉香，村民们眼中充满了迫不及待，如狼似虎般盯着祭祀台上冒着蒸汽的木甑子。

姜朝站出来主持道：“分发圣肉！”

甑子被抬下祭祀台，男人们靠近，有序地拿着大木碗分撕巨鼠肉。

赵镜下台朝孤站在祭祀台边一直神色惊惶的七个女眷走去，苏棘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原本不是站着八个女眷吗？

她视线扫向离她不远的姜朝，看到了站在他身后清瘦胆小的身影，心道，原来其中一人是姜朝的家人，那看来剩下那七人都是赵镜家眷了。

可面对赵镜走近的恐惧神色可不是家眷该表现出的神色，只怕是如昨夜一般，赵镜在家事上也非什么好人。

她转念间忽然心生一计，朝姜朝走去，走至他身旁时朝他小声问：“先生可知道村长为何闭关没来？”

看姜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就与他亲近问话。

姜朝只能道：“无可奉告。”话落，下意识朝苏棘身后的戚嵘宁看了一眼。

苏棘点头：“那好吧。”

离开前她看了眼姜朝身后的女子，眼神躲闪显得胆小却又极度依赖地频频看姜朝，似乎是极为依赖姜朝的样子。

苏棘转身离开抬头，正好和看过来赵镜的视线对上，看到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后诡异笑着示意她吃，苏棘装作被发现的慌张，立马移开了视线。

赵镜让杨利另拿一个木碗装上肉后朝苏棘二人所在方向走来。

苏棘盯着杨利递给两人的木碗，里面的肉散发着阵阵热气，但却丝毫让人提不起食欲，发红的肉半生不熟，肉香中还混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腐臭。

杨利看苏棘迟迟没接下木碗，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苏姑娘，祭祀是村中大事，所有人都必须吃，你就忍耐忍耐吃了，何况这肉是难得的美味，你们吃了也不亏。”

话音才落，苏棘神色变化间抬手打翻了杨利手中的木碗，落在地上“嗙”闷响，村民们本就刻意留心着这边的动静，这一下彻底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远处赵镜眼中闪过不虞，一些村民里脸上浮上怒火，苏棘一眼不看，转身看向早就面色不佳心不在焉的戚嵘宁，怒声对身后的人群道：“吃这种恶心的东西，恕不奉陪。”

言罢，伸手拉上戚嵘宁的手腕带着他从祭祀场离开。

杨利心道，这下真的完了，赵镜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于是忍不住高声挽回：“这位姑娘，这样对先圣可是不敬的，回来，回来……”

但是劝阻无用，离开的二人丝毫没有回头之意。

村民有人开口问赵镜：“镜哥，要不我带头把他们抓回来？”

杨利闻言，有些紧张地望向赵镜，听到他说：“无妨，新人脾气大，迟早能驯服好。”

见赵镜不曾追究，他不禁松了口气，才放松下来，抬眸就和姜朝对上了视线。

他憨厚一笑，装作不经意转开，同时心颤道，他应该没有看出什么吧。

才走出村子，戚嵘宁就挣开了苏棘的手往身旁的树去，伸手一撑低头干呕。

苏棘站在他身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问：“是毒又发了吗？”

先前也没见他毒发时有这样的症状，她感到有些奇怪。

片刻后，戚嵘宁稍平缓下来，缓慢地调整着凌乱的呼吸，有些虚弱地说：“不是毒，是那肉的缘故。”

刚才分明什么也闻不到，可看到那东西时，还是勾起了他少时不愉的回忆。

没想到戚嵘宁会对那东西应激如此严重，她只好说：“先回去庙里休息罢。”

戚嵘宁脸上满是因干呕难受流出的冷汗，他说：“无妨，我能撑住，这样贸然离场，赵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走掉。”

方才难受得厉害，他几乎没注意到几人间的暗潮汹涌。

苏棘道：“不必管他，走罢。”

看戚嵘宁脸上担忧之色不减，于是她解释：“离开不止是为了你，我有个猜想，只不过眼下还不能下定论，此番愤然离场是做给赵镜看的。”

说罢，扯了扯戚嵘宁的袖子问：“能走吗？”

戚嵘宁点头说：“能。”

二人回到水神庙，看到了在门槛前睡着的燕婆婆。

燕婆婆往常便如此，二人也没觉得奇怪，只是路过时苏棘敏感察觉她的呼吸比平时微弱，于是停下脚步，转身蹲下靠近燕婆婆，伸手推了推她轻声喊：“阿婆？”

对方无甚反应。

戚嵘宁站在她身后问：“怎么了？”

苏棘伸手给她把脉，奇怪道：“有点不对，她的脉息比往常微弱。”

她话音刚落，燕婆婆猛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苏棘，不复先前神智不清的模样，却格外的诡异。

见此，戚嵘宁下意识地把苏棘从她身边拉开些许距离，装作无事样轻声说：“阿婆，您醒了？”

燕婆婆没有回答，依旧盯着苏棘，三人默然对峙良久，直到她的表情又逐渐转回呆滞的模样，才磕磕绊绊地说：“吃饭，吃饭……”

“昨夜翠姨让我给您带了馕饼，”苏棘说，她伸手指向庙内供桌上的馕饼继续道，“我把它放在了桌上，吃完这些之前，您都不必再去村子里找吃的了。”

燕婆婆脸上浮出痴傻的笑容，小步跑着回庙拿饼。

二人看着她欢欣的背影，心里松快了一些，随后回到屋中坐下休息，戚嵘宁说帮苏棘涂药，看他不再难受，她点头应下。

于是戚嵘宁拿着药坐在苏棘身旁伸手轻轻地在她脖间抹上。

苏棘视线留意着那边，看燕婆婆拿到馕饼，掰出一块拿着后又坐回门槛上，她靠在残破的朱红门上，嘴里嚼着面饼，眼神痴痴地盯着庙前的田地。

忽地想起昨夜从杨翠口中知道的关于燕婆婆的往事，闪过之前老人问她外界是否能种地时羡慕的口气，心中不免发堵起来。

庙前那么大的一块地，单凭一个人力开垦，何等艰难。

沙漠中水源稀缺，唯有那条穿过村子的河流能够提供水源，可一个人负担着整块田地的浇灌，绝非易事。

直到入夜，赵镜也没有找二人麻烦，苏棘越发确定了白日心中的想法。

燕婆婆早早就已睡下，苏棘靠坐在墙边，睁着眼睛望向虚空处，似乎是在出神。

戚嵘宁问她：“有心事？”

苏棘道：“昨夜翠姨告知了我一些阿婆的往事。”

戚嵘宁转头看着苏棘，静静地听着她娓娓道来。

窗外风沙呼啸着，似乎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未停止。

最终语毕，苏棘朝他轻声问了一句：“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失望了那么多次后，还能坚持初心吗？”

“不想麻木，便只好反复抗争。”戚嵘宁说。

话落，他在昏暗中看到了苏棘微闪的目光，想出口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良久，苏棘眼睛一闭，转身背对着戚嵘宁，出声说：“睡吧。”

夜深，苏棘从水神庙中出来，随后身影迅捷地往村子的方向去。

杨利坐在家中，正看着杨父呆滞的模样出神，骤然听见后窗一阵规律的敲击声，他惊得转头看去，苏棘的脸赫然出现在那里。

一半脸隐在黑暗中，一半脸被烛光照出模糊的轮廓。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躺椅上的杨父，见他依旧呆滞，这才放心朝苏棘招手，示意她进来。

见状，苏棘身形一翻，整个人便进入了空旷狭小的屋子中，走至轮椅后，抬手一根银针便扎入了杨父的头顶。

于是杨利看到了父亲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转身看向苏棘，还未问候，来人便开口道：“你先前说，祭祀之日村长会出来主持大局，今日为何未见到他人？”

杨利：“村长闭关多年，这几年皆是由赵镜来主持的。”

苏棘生疑看他：“之前你为何不说？”

杨利连忙解释：“昨夜他一来只是问我祭祀的流程，并未说其他，所以我一时没想起这事。”

看苏棘脸色，最后他补了一句：“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苏棘盯着他，分明知道他并未说谎，可还是觉着哪里奇怪，她只好说：“没什么事，你将有关村长的一切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