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碧春归 第34章 误会

可是好景不长，外界进来的人并没有与燕姨真心交付，村长派了人跟她一起去寻找离开沙漠的出路，一行人因外界人的背叛，被恶意陷害入险境，独留燕姨一人死里逃生回到了村子。

后来几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外界人，村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也没有再收留他们，也没有再派人去跟燕姨去寻找那所谓的出路。

二十一年前，村子里有年轻的女孩不愿嫁人，于是效仿燕姨，三人约着偷偷离开了村子，失踪一个月后被前去仙人山的村长找到，三个女孩却早已饿死在山上。

被村长厚葬入死亡之海。

燕姨成了罪魁祸首，可是大家没想到燕姨竟因为这件事情疯了，众人觉得她就应该活着受罪，所以留了燕姨一命。

从此她再也没有离开村子，一直住在水神庙中，靠着每日来村子乞讨为生。

杨翠转头看向苏棘道：“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有些事是我从长辈口中听来的，有些是前些年发生的事。”

苏棘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良久后才开口问：“翠姨，你说阿……燕婆婆是因为接受不了那几个因她影响而赴险的女孩死去，才变得神志不清的？”

杨翠点头。

苏棘心道不对，一个从小生长在旧制村子里的女孩，敢在新婚之夜杀人，敢忽视所有人的目光独自生活，敢在几乎没有生路的沙漠离开唯一的依靠，这会是何等强大心态的人，怎可能会因为这样的一件事就疯了？

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杨翠的样子，看来她知道的确实也就只有这些了。

“翠姨，那你可知道燕婆婆懂得些药理？”

杨翠闻言，有些惊奇问：“你怎么知道的，燕姨已许久不曾碰这些东西了。”

苏棘没有告诉她，燕婆婆先前给自己药的事，只是道：“你知道？”

“我们在死亡之海初见时，我就是去抓燕姨教我给老姜治病的药方。”杨翠道。

“当年老姜的腿伤复犯，我走投无路，得到了燕姨的帮助，她教了我许多东西，并且告诫我不许和任何人说。”杨翠说。

苏棘抓到了关键：“所以你是说，十二年前老姜的腿伤犯时，燕婆婆教了你东西，她那时候清醒了是吗？”

杨翠摇头：“并非完全清醒，她大多时候神智不清，只有偶尔才会恢复清醒。”

“原来如此，”苏棘道，随后她说，“翠姨，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杨翠：“苏姑娘，我愿意告知你这些，只是希望你住在水神庙中，能照看她一二，这几年她年纪渐长，身体越发不好了。”

“好，我会的。”

询问燕婆婆的事，又是耽搁了半个时辰，苏棘才又与杨翠道别。

临走前，苏棘听到杨翠犹豫问：“苏姑娘，是不是……你兄长打的你？”

“嗯？”苏棘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脸疑惑，意识到她在说自己脖子上红痕的事，忙说，“不是，您别瞎想，不是他，就是我自己弄到的。”

难怪先前杨翠看自己的眼神怪异又心疼，原来是误会了。

杨翠说：“孩子，保护好自己，别再被他打了。”

许是刚回忆完燕婆婆的事，此刻她眼中竟悲怆难掩，心疼得将落下泪来。

面对眼泪，苏棘总会生出些无措，立刻道：“我没事，真不是他，您别担心了，快回去吧。”

二人分别，苏棘拿着手中的馕饼走在路上，想起方才杨翠的眼泪，心知自己那两句可能还是没有解开杨翠的误会。

可是为何会觉得是戚嵘宁打的她呢？

夜色下，一个站在院墙边的黑影，向正回去苏棘投去好奇的视线。

这视线过于明显，让本来沉浸消化燕婆婆一番遭遇的苏棘都不免觉得奇怪，于是她不得不回视去，看到了一个裹得只露眼睛的女人，刚想开口问她有什么事，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你出来干什么，大晚上的你招谁呢？”

来人是个和老姜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恶狠狠的话落，手里拿着根棍棒，眼看就要落在女人身上，男人余光看到苏棘手一顿，朝她转头看来。

他往苏棘身上扫了一眼，轻蔑之色不掩，却不知顾忌着什么，没有再动手，转头对女人说：“回去！”

苏棘看着两人回去，她自顾自地也往前去，才走出十步之远，身后一身惨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想学她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没有，我没有！”微弱的女声夹杂着哭声，近乎绝望。

苏棘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人已经闪身至那院门处，抬脚一踹就将木门踹翻了。

院内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朝她看来，要动手的人生生愣住。周围村民听见动静，有人打开房门，朝这边看来，却无一人靠近。

“你做什么？”拿着棍棒的男人朝苏棘问道。

苏棘皱眉冷声道：“放下手里的东西。”

“你一个刚入村的外界人，凭什么管我的家事，再说，我连你一起收拾！”

苏棘眸中寒意几乎压不住，几欲动手时，一道小小的力量拉住了苏棘的衣袖，她转头便看到了杨翠的身形。

原来是这里离杨翠家不远，听到动静的杨翠心中一慌，仿佛是预感到什么般，竟一反往常，出门赶了过来，及时阻止了要出手的苏棘。

“苏姑娘，你走吧，别管了。”

“可……”话还没出，就被杨翠强制拉着离开。

这力道分明不大，可苏棘这一刻却觉得难以挣脱，正如这个封闭的村子，她们长久习惯的生活并非是她这一帮便能挣脱。

心智何其强大的燕婆婆用了几十年来抗争，最后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更何况其他人呢？

她忽地明白为何杨翠会误会她身上的伤是戚嵘宁做的了，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即使是亲如家人，男人们也依旧会朝她们动手。

身后的一切渐渐远离消失，杨翠拉着她走到村子边缘，终于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苏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苏棘说了一句：“苏姑娘，我知道你好心，但你的阻止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的益处。”反而会加重她的负担，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

可剩下的话杨翠说不出口，她无法说清这个村子一直深埋的毒瘤，也无法向面前这个似乎从未受过伤害的女孩说出那些残忍的事实。

一直看似单纯的杨翠在此刻终于现出了成熟，却是充满风霜和伤痛的退缩。

“孩子，回去吧，很晚了。”近乎哀求的语气。

苏棘深深地看着杨翠良久，没有违背她的意愿，只是又拿出了两瓶外敷的伤药道：“翠姨，你拿着，替我送给给她……她们，受伤了可以擦。”

她拉起杨翠的手，将药放在手心时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那一颤。

“我听你的，不会再这样莽撞地去管这些事，”苏棘做出承诺，她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想让您知道，我的伤是赵镜弄的。”

原欲隐瞒不让杨翠多想，可现在她却觉得应该说出来。

“嵘宁他绝不会随意伤我，非因他是我兄长，而是他心中有一尺，这世间对女子有一公道！”

苏棘说完，放开杨翠的手道：“翠姨，我走了，您也快回去罢。”

话罢，转身离开。

绀青身影渐渐隐入林间黑暗，杨翠站在原地看着手中伤药久久未曾回神，脑中盘旋着苏棘最后的话。

回到庙中，戚嵘宁果然已经回来了。

看苏棘回来，他轻声问：“此行可顺利？”

她沉默地摇摇头，坐下良久后才小声道：“遇到点事，未免冲动，被翠姨及时阻止了。”

看她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戚嵘宁想了想村中的情况，他大抵能猜到苏棘遇到了什么事。

“你那边问得如何？”

戚嵘宁道：“大致清楚了。”

顾及阿婆还在庙内休息，苏棘起身到沉睡的老人身旁，拿出安神香药水抹在了她人中处，以防她中途被二人的动静吵醒。

夜间风凉凛冽，戚嵘宁在庙内生了篝火，二人围坐在旁，屋外秋意被阻挡在外。

他将从杨利口中得到的信息简练描述道：“避沙村每月末要在祭祀台进行一次祭祀，主要内容是村长带领村民们在祭神仪式后享用兽肉，随后将兽骨留下累积三个月后，村长再带着村民们前往金珀湖祭拜，将兽骨投入湖中，而明日便是这个月村内祭祀的日子。

“本来村内祭神就是祭拜水神，这水神庙也是由此而来。但九年前，村子遭受了一场灾难，逢遇饥荒致村民饿死大半，二村长指说是水神庙之祸，祭祀水神被彻底废除。”

火光映在苏棘脸上，她沉思问：“所以水神庙也是那时被遗弃的？”

“不是，”戚嵘宁答，他继续说，“村民一开始并不听信赵镜之言，后来约有两年，水神庙内接连无故死人，又现水蛇扰村子安宁，赵镜再次出面组织村民将水神庙的雕像毁了，从此村民就将水神庙视作了不祥之地，也不让人再入此地。”

苏棘看向庙中央被拦腰砍的雕像，起身朝其走去，她伸手抚过雕像的切面纹路，眸中暗沉越深。

她回身落坐时道：“这切面不像利器所致，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力磨开的。”

想起与赵镜纠缠时，他所用的法器鞭子，看来便是它砍的雕像。

“我旁敲侧击问了赵镜来历，杨利说赵镜是十五年前从水生村迁居过来的，来此不过三年，年仅十九便上了二村长的位置。”

虽然此前从杨翠口中听到过水生村，但她并未细讲，于是此刻苏棘便顺势疑惑问：“水生村是？”

“此地仅有人迹的村落，一个是避沙村，一个是水生村，二者习俗相近。十五年前水生村遭黄沙掩埋，幸存大半人都迁来了避沙村，赵镜便是其中之一。”戚嵘宁解释。

苏棘默然思忖，若说赵镜是混在当年水生村的幸存者中而入的避沙村，周围其他幸存的村民总该认得他非水生村民才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幸存的水生村民没有揭发赵镜的真实身份？

戚嵘宁当时听了杨利说完，也和此刻的苏棘有着相同的疑惑，于是他向杨利问了当年水生村幸存者的名单。

一张写满名字的宣纸被他拿出来，“我向杨利问了迁居入此的水生村幸存者，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些人下手。”

苏棘伸手接过，宣纸触手细腻光滑，非是平民所用的麻纸，定睛一看，其上字迹灿然端庄，宽绰清雅，笔锋间又带着丝苍劲锋利。

纸上列出姓名的有三十余人，其余是标注在名字后所带的女眷数字，全部相加总共有六十二人。

苏棘早明白女子声名在此地近乎透明的处境，见此也只是微一蹙眉，便知名单此状是因提供信息的杨利，他的思维中女眷从无姓名罢了。

大致扫过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唯一一个熟悉的名字上——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