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撇了一眼他微微发红的耳根,立马收了手,一声不吭利落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
她只觉得这屋内莫名有些闷热,又隐隐觉得喉间发干。
随即,转身爬下床,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才语气不耐道:“你来干嘛?”
兰珩舟已经收了方才那副窘态,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自若。他一边合上衣襟,一边缓步朝她走来,步伐从容。
看到他靠近,陆瑶往后退去,背过手,准备去捞那挂着的匕首。
兰珩舟却仿佛早已看透她的心思,低低一笑,轻松夺过她手中的茶盏,仰头饮了一口,开口道:“我来向陆将军,要债的。”
陆瑶眉头蹙起:“什么债?”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间,他忽然趁她不备,俯身凑近,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短促的吻,温热而猝不及防。
“你——”
陆瑶怔住,刚要开口,兰珩舟却已放下杯盏,转身拂袖而去。
陆瑶望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唇上仿佛还残留着热意。她猛地抬手擦了擦嘴,试图抹去那无端的触感。
低头看向桌上的茶杯,她端起一口喝下,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烦躁。
可就在茶水滑入口中的瞬间,她猛地想到——这杯茶,他方才喝过!
这一念如雷贯耳,陆瑶顿时气得脸色发烫,手中茶杯一扬,径直朝门口摔了过去。
兰珩舟这人分明是在报复她,报复她往日里对他的种种轻薄!
一时胸口气得起伏不定,她在屋中踱了几步才勉强冷静下来,躺回了床上。然而,方才余留在床上的一缕气息,却无端让她又烦躁起来。
陆瑶翻了几下身,最后一骨碌爬起,抓起被子狠狠抖了好几遍,直到确信那气息散尽,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躺了下去。
次日,朝阳初升,主帐内已聚集了几位主副将,气氛透着几分肃然。
陆瑶眉间隐隐透着几分倦意,眼底青影未散,显然昨夜未得好眠。
反观兰珩舟,神态自若,眉目间带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从容而自若。
会议很快直入正题。
陆瑶负责护送梁肃川棺椁出城,同时负责在返程时暗中护送一批粮草入城。
任务虽分两项,却都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陆瑶上前一步,拱手答道:“末将领命!”
一旁的陈璋则被安排留守阳关城,负责协助守城之事。他眉间一展,显然对这安排颇为满意,立刻沉声领命:“末将遵命。”
会议结束,各自散去。
陆瑶未作停留,直接回了营帐,召集随行亲兵,将出城细节一一部署清楚,叮嘱每个人不得有半分松懈。
待一切准备妥当,次日清晨,她披甲上马,率领队伍护送梁肃川的棺椁出城。
三日后,陆瑶护送粮草返程,一路风平浪静,未遇半分阻碍。她虽始终保持警惕,却也暗自松了口气,粮草如期送达似乎已成定局。
将近阳关城,陆瑶心中却隐隐不安,熟悉城墙已隐约出现在视野中,可四周的气氛却有些异常。
她抬眸打量,却发现远处城头上只有零星的守兵站岗,旗帜虽仍在风中飘扬,却透着一股冷清的空旷。
按理说,阳关应是军声鼎沸,士卒操练之声不绝于耳,此刻却仿佛只剩空壳。
陆瑶心中警铃大作,眉头越皱越紧。她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加速回城!”
队伍得令,加快了脚步,车轮轧过地面的声响显得愈发急促,尘土在黄昏余光中扬起一片朦胧。
陆瑶居前疾行,视线紧锁着那越来越近的城门。随着距离拉近,她愈发感到不对劲。
入得城内,果然如她所料。
往日运送物资马车稀稀落落,兵卒往来也少了许多,显得冷清异常。她心中警觉,一路行至内城,兵营外本应响彻的操练之声却稀疏而单调。纵然仍有守兵在列,但人数明显少了近半——那些消失的,正是陈璋所统的兵马。
陆瑶勒马而停,翻身下马,急匆匆直奔主帐而去。
推门而入,兰珩舟正安然坐于案后,神态从容不迫。他见陆瑶推门而入,抬眼瞥了她一眼,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笑,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
“陈璋人呢?”陆瑶开门见山,声音里压着怒意。
兰珩舟慢条斯理地放下笔,语气闲散:“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粮草都安置好了?”
“我在问你陈璋人在哪里!”陆瑶直直盯着他。
兰珩舟目光略过她因怒火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声音仍旧淡然:“出城了。”
“出城了?”陆瑶一瞬攥紧拳头,声音冷得像出鞘的寒刃,“兰珩舟,他带着阳关近半防军,为何放任他擅自出战?!”
兰珩舟眉梢微挑:“他既坚持要去,我为何要拦?”
“坚持要去?”陆瑶双眸直逼他,“乌兰隼领兵在外,陈璋若与他对阵,又怎能有胜算?更何况,我尚未回军,无法支援。”
兰珩舟不语,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冷意。
陆瑶语气愈发凌厉:“兰珩舟,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若你为了功绩,便该拦住他,免得生出事端,既能保全大局,又能稳坐你珩阳王之位。”
兰珩舟闻言微微一笑,笑意淡薄:“陆瑶,那陈璋不除,你这将军之名便坐不稳。为何不借乌兰隼之手,将他除掉,岂不干净利落?”
此言如寒锋出鞘,陆瑶霎时瞪大了眼,目光中透着不可置信。
她从未想过,竟有如此疯魔之人!
胸中翻涌的,不止是愤怒,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寒意——一种对人性底线被践踏的惊愕与失望。
“你疯了?”她声音低沉,却如雷鸣乍响:“难道我要坐稳这位置,还需他人的性命为我铺路吗?!”
陆瑶!”兰珩舟语气陡然冷冽,逼近一步,“你是听不见他对你那些恶毒中伤吗?他毁你军心、折你威信,难道你以为宽仁就能让他闭嘴?”
“兰珩舟!”
陆瑶毫不退让,眼中迸出寒光,“他怎么说,并不重要。我陆瑶从不拜倒在不实之言前!我要让他们看清楚——我凭自己能力,亲手将这位置坐稳,让他们再无开口的余地!”
她声音顿住,直视兰珩舟,语气中透着一丝隐忍痛意:“至于你,我真是看错了。性命如草芥,万物为刍狗,于你们而言,皆不过权谋场上的筹码。兰珩舟,我真好奇,像你们这样的人,真的有心吗?”
她是真的好奇,像兰珩舟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心吗?
那夜行宫,她自以为已与他共赴**,交颈缠绵之间。他眉眼间透出的柔情让她一度以为,他对她,至少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后来,她再去寻他,却听闻惠贵妃在为兰珩舟筹办选正妃的宴席。
她潜入宴中想问个明白,却亲眼撞见惠贵妃与他在亭中低声交谈。
正巧撞见他们在亭中低声交谈。
“依母后之意,相府嫡女陆英是良配,”惠贵妃笑道,语气笃定而从容,“你可有异议?”
兰珩舟颔首,目光平静:“母后决定,自然是极好。”
惠贵妃忽然又笑着问道:“不过,我听闻陆闻远的小闺女最近颇为大胆,似乎纠缠你不放?”
陆瑶屏息,藏在树影间,手心里攥出的汗濡湿了衣袖。
亭中,兰珩舟语调淡漠,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不过一枚棋子,不足挂心。”
这一句落下,像寒刃利剑,直直扎入她的胸口。
她不甘,宴席上,酒过三巡,她终于忍不住,当众质问他:“兰珩舟,你究竟是何意?明明你——你要了我!”
众人哗然,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兰珩舟抬眸看了她许久,目光深沉难测。他踱步而来,站到她面前,伸手轻握住她的手。
陆瑶心跳如鼓,莫名升起一丝期待。
但下一瞬,他忽将她的袖子拉下一截,露出她手臂上一点红痕,冷冷道:“陆姑娘,女子名节为重,本王不想污了你的清誉。”
陆瑶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才知那是朱砂痣。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他从未碰过她,甚至连那夜情意,也不过是她的一场自作多情。
她终是将自己彻底折腾成了一场笑话。
此刻,陆瑶冷冷转身,斗篷掀起一阵寒风,裹挟着未尽的怒意,径直而去。
兰珩舟怔了片刻,目光复杂,却未发一言。
像他这样的人,真的有心吗?
自幼,他便只学会了自保。在权谋如林的深宫中,若想活下去,唯有先下手为强。信任,是最致命的愚蠢;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人命,于他,不过是棋盘上轻易弃掷的卒子。
他目光微敛,指尖敲着桌案,那许久未触的情绪,如荒原微风,转瞬即逝。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低声禀报打破了沉寂:“陆将军率一队人马出城了。”
兰珩舟闻言猛然起身,不慎踢到桌角,踉跄一步,匆忙稳住身形,随即疾步而出。
唯独她,是例外。
夜幕低垂,疆场寒风如刀割面,火光映红了天际。
陈璋的军队被困其中,士卒疲惫不堪,神色中尽是惶恐与不安。他勒马驻于阵前,目光如刃般扫向四周。
敌军的骑兵如同暗夜中的狼群,将他的军队层层围困,远处的火光若隐若现,宛若兽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陈璋面色阴沉,额上布满冷汗。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志在必得的奇袭。三日来,他反复探查敌营,发现守备松散,轮班懈怠,推测敌军主力已撤去护卫粮草和军械。他认定此时正是击其软肋、趁势追击的绝佳时机。
哪料敌军的松懈竟是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