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 第42章 Y小姐④

“条件是，另一位主演的人选由我来定。”

导演满口答应。

这部剧的剧本打磨了将近一年，却一直没能开机。

K导心中早已经有了最契合Khun Nueng的演员，正是faye。奈何好友一直空不出档期，另一位主角A-Nueng的选角也迟迟未能敲定。

如今心仪的主演之一终于松口，见话里话外的意思，对A-Nueng的演员也有了考量，她如何不喜上眉梢。

“K导的戏？邀请我去试镜？”

接到经纪人电话的那瞬，yoko险些以为自己没睡醒。

K导是国内顶尖名导之一，经她手的影视剧无一不是当年爆款。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剧中配角，往往剧播后一跃而红，自此跻身流量演技派的行列。

她虽然热度还不错，但K导选角是出了名的挑剔，又怎会看得上自己这样非科班出身的演员？

经纪人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而且是——女主角之一！”

“之一？！”

yoko更诧异，没等反应过来，就听电话那头继续道：

“听过K导那部筹备了一年多的双女主剧吧？顶级班底配置，可有不少演员一直盯着选角的事。K导刚亲自联系我，指名要你下周去试戏，咱真是走了大运……”

经纪人语气极兴奋，仍在絮叨着一定是上个月烧的香灵验了，过段时间一定得去还愿。

yoko却不由一怔。

双女主。

她沉默下来。

虽然…虽然想做个好演员，自然是不应当挑拣角色。

可自己从未和女性有过亲昵接触，也不曾对哪位同性心动过，她担心演绎不出爱情的感觉。

仅是想象着自己即将和同性搭戏的场景……yoko一晃神，隐约浮出前几天的朦胧梦境。

她似乎梦见……自己抱了一个女人。

“另一位主演定了吗，试镜时是和谁搭戏？”

她回过神，打断经纪人的话。

“已经定下来了，是faye，上次综艺你见过的。看你们相处还不错，试镜时和她搭的话，应该会带一带你。剧本我先发过去，这几天多……”

另一位主演是，faye。

名字落进耳中的刹那，再往后的言语都被无措的情绪淹没，半句也不曾被她听进。

似乎感知都被笼上了一层轻薄的纱。

yoko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

除了一遍遍反复埋进剧本里研读，旁的事物心境都被透膜隔开，掀不起半分波澜。

除了……faye。

她点开line，指尖停驻许久，到底不曾发去一句问候。这时候联系对方，未免有刻意套近乎的嫌疑。

她只想靠自己的实力得到这个角色。

不仅仅是难得一遇的机会，也因为自己好像，很希望能和faye合作。

与以往几次试戏的剧组不同。

导演发来的剧本是完整版，握在手里不薄的一沓，几度翻阅后更显得蓬厚了些。

试戏内容只是第一场，角色在一方狭小的画铺里交流，或者更准确些，是年下缠着年上不放。

用了三天，yoko将整部剧本通读，又找来原著小说看了完整，过万字的笔记标注在剧本各个角落。

有几处实在写不下，贴了不止一张便笺。

又一遍翻到最后一页，已经将近夜深。

揣摩完角色的心理活动，yoko舒了口气，靠回软榻上阖眸养神，情绪从场景中缓缓抽离。

她想，她已经与A-Nueng认识了。

试戏比想象中要更顺利。

约的时间是周二早上十点，yoko提前到了片场。

布景还未搭好。她抱着剧本，没看第一场试戏的部分，而是接着往后琢磨，那场游乐场的冲突戏如何爆发情绪。

试戏内容已经烂熟于心，她怕看了会更紧张。

尤其是yoko刚刚得知，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来试戏。

是其他演员没有档期，还是…K导只看中了她吗？

荒唐到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结论，却在试戏结束后，得到这位导演的点头肯定。

“好，再来一遍。”

监视器后传出的女声依旧平淡，听不出是否满意。

yoko看了眼面前女人，心底正有些不知所措，却见faye朝她眨了眨眼，扬起微不可察的，显然透着鼓励意味的浅笑。

愣神间，对方已经坐回画架前，将收拾好的东西再度摆回去，眼神示意她去那边。

她顾不得别的，匆匆走出门外，回到最初的站位。

第二遍，急忙追人时，抱腰的时机恰好。

“再一遍。”

又是一遍。

yoko逐渐找到了感觉，面对名导面试，以及与影后搭戏的紧张消减大半，些许僵紧的肢体语言略微柔和下来。

更接近A-Nueng带着刻意试探的青涩示爱。

直到第四遍结束，K导喊了卡。

“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K导起身朝她们走过来，没看faye，眸光征询地看向yoko，面色全然不似刚刚的冷肃。

问得太过直截了当，以至于yoko一愣。

就…这么轻易定下来了？

都不用问什么角色理解、人物小传之类的吗？

看出她的诧异，faye弯了弯眸子，温声道：

“你演得很好，完全是我们想要找的A-Nueng人选，K导性子急，想尽快定下来开机。”

K导点头，“是，你很不错。”

被两位前辈接连肯定，尤其…其中一位还是faye。绷紧的心弦顷刻松下许多，连情绪都轻飘飘地膨胀了几分。

“现在，现在就可以。”

直至合同落下签名。

yoko伸出指尖，碰了碰封页的那行字。

早已经散去余温，纸张却摸起来极细腻，比她当初和公司签约时的那份合同，似乎更沉甸一些。

《Blank》。

或许冥冥之中与剧名相关联。

她心口某一处茫然的空白，也一日日被填充柔软。

这是个极长期的过程。

自盛夏到初秋，十二集的短剧，耗时三个多月。

在拍戏周期向来快的泰兰德，K导是精益求精的代表之一，致力于打磨每一场戏，每幅光影，每句台词，甚至每个动作，每瞬神情。

yoko起先很难适应这样一场戏重拍五六次的节奏。

与家人相处的亲情戏份还好，可一到占比颇多的感情戏，好不容易沉心代入角色，却怎样都演不出预设的效果。

又一次从台词批评到动作，再到反应的时机慢了半拍，导演一句句挑得不留情面。

已经是这场的第七次NG。

眼见效果一遍不如一遍，K导的眉心拧成川字，挥挥手，给她十分钟调整状态。

“不习惯吧？”

yoko呆坐在转角台阶上，闻声抬头。

接过faye递来的咖啡，是惯喝的培茶拿铁。她握着吸管戳了戳，闷头吸了一口，有点苦，点点头。

女人陪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我和K导第一次合作时，那部电影拍了两个月，被她骂过至少上百次。”

和婉尾音带了隐约上扬的笑意，接着自我调侃：“那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这行，不如回去当模特算了。”

“你很适合！”

红着眼的小兔子连咖啡都顾不及喝，嗓音还有些哑，忙反驳道。

却在转头对上那双弯起的眸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她停住声音，指尖握住杯壁，有些无措地失神摩挲着。

“你也很适合。”

faye顿了顿，原本想揉她发顶的掌心一偏，轻轻拍在后背上，语气安抚，“你是我合作过很有灵气的演员，也是最适合A-Nueng的人选，只有你能表达好她的故事。”

“只有你”上加了延长的重音。

yoko看过去，对上女人笑吟吟的，极认真的神色。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和导演说一说，哪里能这么凶我们小朋友。”

faye安慰完人，利落起身，到底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与料想中一样柔软可爱。

看着女人离开的高挑背影，视线稍许被水光模糊。

yoko垂下眼，依旧回放着faye对她说的那句，“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我们都相信你。”

她居然……这么相信她。

咖啡距离送来时已经有一会了，冰块边角融得圆润。yoko垂眼看向液面，手腕晃了晃，泛透着起伏碰出碎响。

不多时，又归于平静。

再重拍时，倒没有打通任督二脉那样演技突飞猛进。

只是又一次NG时，yoko在导演明显温和下来的指点里，琢磨着方才的不足之处。

yoko悟性高，又有faye不吝带教，没几天就进步喜人。

K导私下里并不严肃，打趣捧着剧本往faye身旁钻的小姑娘：“faye亲自开小灶的机会可难得的很。”

被女人轻飘飘睨过来，眼神里隐隐含着威胁。

K导啧了一声，转头去琢磨上一条的光影布局，心底不忘暗道，这人温水煮青蛙的火候真是耐心十足。

“姐姐，我是不是太麻烦……”

yoko后知后觉，最近打扰faye的次数太多。即便女人愿意指点她，自己也太不知分寸了些。

“不会。”

faye接过她手里的剧本，“好苗子，见才心喜。”

是这样吗。

yoko的视线落在摊开纸页上，顾不及拧得皱巴的心境，只想着……自己该如何回报phi的关照。

拍戏进程过半，感情戏也进入几次拉扯。

yoko尚未恋爱过，有些细节上的处理尚且生疏，以及…在亲密戏上，太拘束了些。

被导演指出这方面的不足，yoko连连点头，却觉得束手无策。毕竟……任谁和faye演亲密戏，怕是都会拘谨。

K导手一挥，勒令她与faye寸步不离培养感情。

“多接触，等习惯触碰了，拍摄时就不会再去在意。”

要习惯到什么程度。

当yoko歪靠在女人身上，任她揽着腰，去片场的车上睡得昏沉时，鼻尖萦绕着每日如一的浓香。

过了甜香前调，半梦半醒间浸满车厢，散作雪松木质。

每晚洗漱，她被温烫的水浴浇淋，不觉间蹭来的香水似乎也一并融进雾气里，影影绰绰地弥漫在浴室中。

像是…时刻与faye待在一处。

记起那天听完导演的要求，她下意识问，是不是以往拍的那些亲密戏，也会让搭档用这样的方式熟悉。

K导被咖啡呛得咳嗽，摆摆手让她去问faye，合作了好几部电影，那女人有经验得很。

yoko心想，自己怎么敢问这种问题，未免太冒昧。

转身却看见女人捧着两杯咖啡，站在自己身后几步，显然将方才的内容尽收耳中。

faye那时定定地看着她，没回答。

沉默的时间极久。

久到yoko攥着衣角的掌心从烫热到泛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才轻笑出声。

“别人我不清楚。”

faye凑近了些，眉眼扬起，“但我只有和你，这样培养过感情。”

再一遍NC戏，比一周前的那次自然许多。

提前清了场，等喊完cut，faye抱着仍在怀中未缓过神的小姑娘，轻声安抚她的情绪。

导演示意可以先去整理。yoko接过助理递来的外套，被对方扶着起身离开，faye自然松开手。

腰上温热的触感撤离，yoko回眼看向女人。

神色平静，唯有面色稍许潮红，窥探出零星情绪，涵括着方才……她们拍摄的那些情节内容。

yoko简单整理完，出了休息室。

见K导与faye站在一起，正看刚才那场的监视屏。

“小孩确实悟性好，有你主动给她讲戏，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年纪小么，多照顾照顾。”女人语气轻描淡写。

K导时常爱调侃人，此时也是打趣语气：“只是照顾？”

“很多年前有过渊源，就想着照顾一下。”

片场人多耳杂，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

yoko背在身后的指尖攥紧。

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提起半寸的期盼顷刻消散时，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它的存在。

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才照顾自己吗？

她对faye的答案，竟生出几分失落与…不甘心。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明白。

强敛下心神，好在下一段拍摄只是恋爱日常。

如今两人演起来俱都驾轻就熟，拍了两遍，按照K导的习惯，又要再保一条。

正好是剧中双N热恋拥抱的场景。

挨在监视屏前，听K导暂停到某一帧仔细讲戏时，faye没松开她的手。yoko瞥了眼交握的指节，努力不让自己挪移分毫。

怕引起女人注意后，对方记起她的存在，会松开手。

正出着神，尾指却被轻柔力道攥了攥。

抬眼见女人扬起唇角，，指节又被对方主动触碰，轻痒的感触如电流般从肌肤淌过心口。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拍摄进展过半，她…居然暗恋上搭档了吗？

将自己摔进柔软的粉白床榻上。卧室寂暗，唯有一行荒唐的心事涂满眼前整团浓墨。

尤其她的搭档，还是那样…让人连贪恋一寸亲昵，都似乎是亵渎般的存在。

翻来覆去滚了半个钟头，还是拨不清心思。

yoko叹口气，索性起身。

赤脚踩在地毯上，又再几步，触及阳台上的瓷砖时，盛夏风热，夜光将地面同样晒得泛暖。

在空调里吹久了的足底却冰凉。一冷一热，心口生颤。

夜色极好，透白的绸光流淌似水。

yoko只一抬眼，一轮皎月孤高，三两疏星稀薄。

可望，而不可即。

她很确定。

自己并非因着这些时日的朝夕亲昵，掺混了剧中情愫，误将入戏时，或是出戏后的残余心动当作喜欢。

方才黑幕里，那些流转的过往回忆。

与她分饮同一杯果汁的，聚餐时处处关照自己的，握着风扇，下戏后第一时间朝自己举过来的，一次次耐心讲戏的……不是Khun Nueng，是faye。

无数交织的，重叠的，或是在回忆里单独留下一记浓墨重彩的，以千百计的心动刹那，涨潮般铺天盖地将她席卷，又缓缓消散透明，只余下一幅回眸。

那是每一次她叫“phi”时，女人望过来的盈盈眉眼。

仅仅是她，无关乎其余任何。

yoko却不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

片场进展愈发顺畅。

小姑娘的演技同样日益进步，只是…似乎出戏的时间也一场晚过一场。

许多次，faye察觉yoko看过来的视线。

像还浸在剧情里，眸子里尽是A-Nueng的依恋爱慕。

演员能代入角色自然是好事。可faye存着私心，不愿yoko将她仅仅看作剧中人物。

看出这点的不止她一人。

临近结局，那是A-Nueng的母亲突然回国，与Khun Nueng对峙的一场戏。

yoko离场后，情绪尚未收拢。

几步呆坐在K导身旁，仍没回过神似的，透过监视器看两人状似平静下波涛汹涌的对白。

这场cut了几回。

趁演员补妆和调整光线时，K导依旧盯着显示器，突兀扔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能入戏是好事，但要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出戏。”

见身旁那人没反应，她叹了口气，“到底是会散场的。”

无论是出于对好友的私心，还是想点一点这位颇有天赋的年轻演员，入戏太深，并不是件好事。

几个月相处下来，眼见着好友对这小孩愈发上心。

她日日待在片场里，旁观着影影绰绰的暧昧氛围日益见长。可近段时间，却有些不对劲起来。

主要是yoko，出戏的时间愈发晚了起来，有时临到收工，还闷头埋在剧本里回不过神。

像是……舍不得，刻意不脱离似的。

本着四分关心拍摄质量和六分八卦的考量，K导私下里找faye打听过，清不清楚yoko最近的状态。

可女人拧眉，说自己隐约感觉出不对劲，提点过几次却并无效用。

“好，我会的。”

yoko轻声道谢。却垂下眸子，没再看屏幕。只是安安静静地，仿佛神思都抽离于片场之外，陷进自己的情绪中。

她当然知道戏是会落幕的。

可怎么办呢。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沉沦，不去越陷越深。

牵手、拥抱、亲吻。

桩桩件件，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昵。

偏偏又能披着旁人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暗恋的那人亲密，甚至记录下来，日后会被千万人看见她们有多相衬。

唯有强迫自己更入戏一些，才能将几乎压抑不住的心动与恋慕，以A-Nueng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流露出来。

可每晚辗转，自己都唾耻这样的行径与心思。

yoko心知肚明。

她们不过是各自尽了演员本职，共同讲述一篇故事。

那些饰演出的点滴爱恋，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当作真切存在，连好梦一场都觉得缥缈。

这样对Khun Nueng与A-Nueng，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