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是老小区。
设施都齐全,但隔音没那么好。
更不巧的是,文手的灵感往往在晚上浮现。
尤其是过了半夜十二点,向来都是最灵感充沛的时段。
先前对面住的租户是一对学生情侣。
有些方面实乃人之常情,只是动静吵人了些。
几次提醒后,我只能从桌上的立架摘下耳机,挂在脑袋上,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苦情粤语歌淌入声道,笔下的女主们继续暧昧拉扯。
如今邻居换成一对姐妹。
还是其中一方很少来住的单身姐妹。
大多时候也是安静的。
临到初冬,十一月中旬。
faye的新剧拍完了,先前的双人剧尚在播出。听yoko说,还没到终映会及见面会的时候,能休息一段时间。
于是faye便常住在这边,非活动不回国。
新书开始连载,我恢复了先前宅家生活。
除了码字就是下厨,闲暇时再逗一逗小九,充实得很。
和邻居们倒是常能碰面,平均每周要互相蹭好几顿饭。
拉了个三人小群,有时我问她们要不要过来尝糖醋排骨,或者yoko拍了faye下厨的侧影,冬阴功汤在锅里咕噜咕噜。
我一丢键盘,端着碗,不对,抱着小九就去了。
邻里关系分外和谐。
“对了,这栋楼隔音不太好。”
今晚也是我过去蹭饭,她们做的泰式料理。
菠萝虾仁炒饭味道相当不错,馋得人连吃了一盘半。
消食聊天时,我顺手指了指墙壁,想起什么似的,“明早十点左右,我打扫屋子时要用到吸尘器,希望不会吵到你们。”
faye点头,“没关系。”
“隔音很不好吗?”
yoko捧杯喝水的动作一顿。
我想了想,“一般还可以,只是有时候怕声音大了挡不住,打扰你们工作。”
而后偏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女孩搭上她姐姐腰侧的手。
女人都爱掐人吗?
想起上回,朋友在咖啡馆遇见心选姐,忍着激动往我大腿上掐的青紫痕迹。
一周多了还没消呢。
“过几天冬至,中国的习俗是吃饺子。你们有空可以过来,我多做点,现擀现包的那种。”
我翻了翻日历,“酸菜猪肉馅的吃吗,或者羊肉胡萝卜?”
两人忙点头。
其中高个的那位眼睛登时都亮了。
最后还是在隔壁包的饺子。
邻居家的桌子大一些,更适合擀面杖发挥。
醒好的面团被连盆端过去。
泰国人对中国饮食相当有兴趣。面团切成一块块剂子散在桌上,两人洗净手,各自握着一块戳了又戳。
我笑着教她们,如何擀成中间厚两边薄的面皮,又怎么将馅包进去,捏出最简单的褶子。
两人学得认真,甚至争着抢了我的活计。
faye低头擀皮,yoko包馅。
起初速度慢得很和谐,又都逐渐熟练起来,恰好能配合上彼此的进度。
果然是心有灵犀的姐妹。
反而是我这个正儿八经的中国人闲下来。
一时不急着烧水,便被赶到沙发上,守着电视百无聊赖。
事先问过她们要不要多留一些冻进冰箱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于是准备了大约三顿的份量。
对新手来说能包好一会了。
原本寻思着,等她俩累了,我再接过手。
可两人包着包着,眼波流转眉目传情的,丝毫看不出哪有疲累的痕迹,反而左一句“p'faye擀的好棒”,右一句“yoko包的饺子也很漂亮。”
当然,这是yoko后来翻译给我听的。
虽然光凭语气和神情,就已经能猜出个**不离十,也觉得自己偏要多嘴好奇一句真是多余。
像是不该在沙发,应该在桌底。
不过两人倒也没当真忽视我。
faye见进度才过一半,怕我等得饿了,特意拿了果冻和水果来,甚至还倒了杯牛奶。
已经是傍晚,室外天光云影黯淡。
客厅里暖光亮堂。
两人在餐桌旁各自忙活,闲聊和笑意不间断。
我捧着牛奶啜了一口。
莫名有一种在外给人当孩子的错觉,没开玩笑。
-
很久没吃饺子了,味道相当不错。
煮开之后几乎没见到散架的。
yoko被我夸得歪嘴笑,她身旁的女人没太听懂,我又用英文简单翻了一遍。
“ginmak~”
faye将人搂进怀里,你侬我侬地蹭作一团。
我没眼看,转身拎着漏勺盛饺子,顺便招呼小九跟来。
未成年小猫可见不得这些。
三碗饺子满满当当。
faye特意要了醋。yoko牙齿不太好,被faye哄着只尝了一小口蘸醋的,就龇了牙瞪她。
女人替她倒牛奶,稚气地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埋头吃饺子,皮很劲韧,馅也鲜嫩。
胃和精神一道饱了。
捎带着一碗热乎乎的汤下去,整个人都瘫进椅子里。
邻居们餐前出了不小的力,锅碗瓢盆自然归我洗。
水声哗哗,夹着客厅电视里传来的泰剧声响,以及隐约有yoko在逗小九的声音。
圆滚滚的小美国佬在中国被泰国人逗得喵喵叫。
算了…相信它能听得懂。
听见身后有脚步动静,我转头看,是faye。
正要开口,对方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赶忙噤声,顺手将水流开得更大了些,朝faye疑惑地歪了下头,眼神示意:怎么了?
faye摸出手机,将打在翻译器上的泰转中文递到我面前。
语意还算好理解,大致是她想给yoko准备圣诞惊喜,在平安夜前一天。
能不能麻烦我找个理由约yoko出去逛街,将人支开。
见我点点头,比了OK的手势。
女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合十朝我感谢,又指了指门外,示意她先出去。
水流跌进锅里,溅开的水花逐渐变小。
我垂眼觑着**荡荡的倒影,没忍住笑得肩都在抖。
好在忍住了声音。
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姐妹。
昨晚yoko刚发来消息,问我这几天有没有空,她要去取给faye选好的礼物,又找不到借口单独外出。
这次待的时间不短,faye特意租了车。
连yoko平日去学校都是全程接送。
趁着faye洗澡的时间,我与yoko商议出“朋友要找传媒系学生采访”的借口。
“对了,faye不会看到我们的聊天记录吗?”
我向来谨慎,不忘提醒yoko。
“我正在边聊边删聊天记录ka~”
yoko发了个得意小猫歪头的表情包。
定睛一看,图片上正是我们可爱小九。
好可爱的表情包,我速偷。
入了冬,又正好是阴天。
北京的天灰蒙蒙的。
平安夜前一天,学校附近咖啡厅里。
我和朋友正闲聊。见yoko过来了,朝驾驶座上的女人挥挥手,车辆转过弯,消失在视线里。
朋友和yoko打过招呼,端着电脑去一旁码字。
“我只是稍微劝了一下,faye就没有执意等我哎。”
yoko放下包,语气里带着事情顺遂的期待。
“你准备的是什么呀,我能问吗?”
索性也在等着了,我忍不住好奇道。
yoko点头,“定制了一款对戒,从泰国专程送过来。”
没成想半道堵车,等了许久都没到。
见她神色有些着急,我想了想,“要不你发个消息,说考虑到是外国友人,还要等文本润色完,经你点头再定稿。”
刚好faye拜托我多拖一会时间。
多等了将近一个小时,faye给我发来“OK”手势时,yoko刚巧也拿到了戒指。
她拆开包裹时的动作极小心。
我很自觉地偏开视线,暂时挪去和朋友一桌。
收礼的那位还没见到,这时候凑上去多不合适。
天色近晚。
眼见着yoko将戒指盒装进包里。
她又想了想,塞进大衣口袋里攥紧,再顿了顿,不知道是怕掉了还是被女人看出来,重新塞回包里。
我笑着打趣,“哪里用得着藏起来。光看你的表情,她就能猜出来你有事瞒着。”
等窗外瞧见熟悉的身影。
跟朋友打过招呼,我与yoko从咖啡厅里出来。离了暖气,顿时呼吸都成了白雾。
这会儿是高峰期,没找着空位,车停在稍远些的地方。
faye一边说着,将拎在手里的糖炒栗子递给yoko,另一只手牵着人,往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捂好。
我昨晚刚发了条糖炒栗子的朋友圈,yoko评论说想吃。
这也太迅速了吧。
下雪了。
刚走几步,我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抬头看。
一点点细碎的雪片,很小。
落在白色羽绒服上几乎看不见。
北京冬天有时会落雪。
前面的两位邻居赶得巧,上个月见到了初雪。这回依旧很有兴致,笑得叽叽喳喳,伸出手来接雪花。
我落下速度,在后面慢慢踱着步。
街景灯光很亮,在地上照出许多重隐约倒影。
快到停车位旁,两人想起我来,齐齐回头。
“不回去吗?”
yoko的声音穿过轻飘的雪,顺着风递来。
我笑着摇头,指了指一旁的便利店,拐进去买关东煮。
功成身退。
这个电灯泡么,还是不当的好。
-
半夜风声,雪落簌簌。
我戴着耳塞睡得很早,也睡得很好。
不知道雪有没有下了整夜,晨起时已经放晴。
难得起了个大早。地面积起厚雪,还没来得及化,只是体感比昨天要更冷些。
放眼一片茫然的白,小区里行人还不很多,几道车辙平整,人行道上的足印并不算密集。
刚踏进小区旁的徽记早点,就见到一对熟悉的人影。
faye正和店家用中文交谈。她的中文比初见时要好上很多,指着上方牌面的馄饨和三鲜包子,要打包带走。
身旁女孩仰头望着她。我只瞧得见小半边侧脸,那眼神倒是一如既往,或者说,恋慕更甚几分。
想来昨天送给彼此的惊喜,她们都很满意。
我只是有些纳闷,今天大家都起这么早吗?
和邻居们熟悉之后,发现两人作息只比我稍健康一点。
大家不约而同地早起,倒是少见。
店里人不多,才只坐了三四桌。
我站在她们身后排队,打了招呼,“早上好呀,起这么早。”
faye听见动静,转身看向我,扬起轻快笑意,“早,昨天……很谢谢你,yo也说想要谢谢你。”
她与yoko牵着的手一直未松开。
yoko顺势抱faye的胳膊,笑盈盈地朝我眨眼。
我往下一瞥,见两人的无名指上都多出一抹晶亮的闪光,同样笑起来,“戒指很好看。”
又一摆手,深藏功与名,“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
faye似乎听不懂这个词,我一时又想不起英文翻译的内容,她只得朝yoko看过去。
yoko笑着说了句泰语,faye眼里的茫然这才散去。
还得是你们小情侣心有灵犀。
哦抱歉,是套着对戒的单身姐妹。
好嗑。
原本想将早餐拎回去吃的,实在太冷,我就改了堂食。
店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阿姨。天凉之后我常来,也就眼熟了,“不要葱和香菜,微辣,是吧?”
我点头,付了钱后转头去找邻居们的身影。
两人还在等馄饨,找了张空桌,我在对面坐下。
faye正接电话,yoko握着她的手掌揉来揉去,我早看习惯了,打趣她视线都快黏在faye身上了。
yoko弯弯眼,又朝我展示起了戒指。
十字玫瑰琢型,色泽纯净,折返出晃眼的光。
“好漂亮。”
我见着亮闪闪就走不动道,与yoko一拍即合,凑在一旁从镶口聊到琢型。
等女人挂了电话,面色春风和煦,“对了,我们待会要去接sunny,晚点有空见见它吗?”
“从泰国过来吗?”
我下意识诧异。
yoko笑着道,“是的,托朋友专程带过来的,我们想陪着它一起过圣诞节。”
我应下来,“sunny怕生吗?不怕生的话,我想带小九一起过去,让它也认识认识新朋友。”
邻居们有些异样地对视一眼,然后沉默两秒。
“不怕生,就是怕小九见到它之后…会怕生。”
…?
打视频的时候没看出来啊。
看着感觉挺内向一孩子,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
晚上六点,我拎着下午刚买的小狗玩具和零食,抱着才洗完澡的蓬松小九,敲开邻居家门。
客厅里有不少装饰。
不只是圣诞节的布置,还有类似爱心气球一类,以及几条泰语拉幅没来得及收起来,边框是粉色的爱心。
人总少不了八卦之心。
我指了指那一堆装饰,又指了指厨房里的faye,朝yoko挤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长。
yoko也不羞赧,很得意地扬了扬眉。
谁把sunny的晚饭放我碗里了?
还没吐槽完,脚边扑来哼唧的动静。
我余光一花,下意识往后倒了半步,好大一团。
见到sunny本狗了,确实很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faye说过,经常将它寄养在不同朋友家的缘故,还是之前几次在视频里打过招呼,认识我的声音。
总之相当自来熟。
一大只凑过来嗅我和小九,很亲热的叫声,并不吵闹。
我放下玩具逗它,将小九暂时半护在怀里,小心观察着两小只对彼此的反应。
吐舌博美,气质有点乖萌的憨感。
摇着尾巴绕我们小九转圈。
小美国佬起先被吓得蹲缩着不敢动,全然没有隔着屏幕时的云淡风轻。
细弱地朝我叫了好几声,见sunny没有欺负自己的意思,胆子才又大了一点,伸出爪子去拍了拍对方。
好皮一孩子。
我忍俊不禁。
见两只就这么玩起来,连刚刚拨弄了好几下的玩具都被蹭到旁边,也就放心下来。
孩子们玩得好,做家长的也高兴。
原本想进厨房帮忙,但邻居们坚持要请客感谢我。
faye下厨,yoko过去打下手。
于是我又闲下来,还怪不好意思的,索性看顾孩子。
靠在沙发上抱着胳膊,看脚边的两小只闹个不停。
有种年纪轻轻当妈妈和阿姨的错觉。
不过不至于,我才二十出头,平日里对小九的称呼都是乖乖。年纪轻轻的,叫它女儿有点太奇怪了些。
等会,sunny叫邻居们什么来着。
好像还真是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