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发已经有些时候了,但是荒漠中本就没有什么遮拦,爬上高丘就能将数里内的景象尽览视下,更何况那个人一身黑衣,更是显眼。
阿依娜期待地等着,结果阿曼在高丘上才看了片刻,就飞快转回身来,一边朝她打撤离的手势,一边不顾不管地直接往丘坡上一扑,竟是想借斜坡直接滚下来。
绯丹彤感知到身下的沙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就起身看情况,先是看见阿依娜慌里慌张的趴在船尾,再循着她目光的方向往后头看,就瞧见阿曼咬牙紧腮,一副逃命样的朝沙船追来。
绯丹彤觉出不对,以手做檐,极目远眺,不多时就发觉阿曼身后的沙漠不太对劲,好像有很多东西在动。再眯眼细细分辨,就隐约看出大量蛇蝎蜥蜴撵在阿曼身后,颇有些毒虫成灾的惊悚感觉。
“不好,这速度马上就来这里了!”她只觉脊背发凉,下意识按着阿依娜的肩命令道,“让阿曼屏息!”
阿依娜被她捏了下鼻子,很快明白过来,就冲着阿曼大声喊叫。等阿曼果真起手捂住口鼻后,绯丹彤方才徒手抓出大把闲时配好的药粉,扬手朝船外撒去。亏得船正在快行,造出些许风,勉强能将药粉带远些。也亏得阿曼身强体健,大喝几声,硬是加速赶上了沙船,飞身扒住船沿爬回来了。
绯丹彤又撒了几把药,但沙漠空间实在太大,这点药叫风吹吹散分量就显得轻了,只能灭蝎子爬虫,蛇蜥怕是奈何不了。于是她果断停止撒药,改让毒蜂出马。
这几个月她收集了沙漠中的蜂新养了一批蜂蛊,较之第一批蜂蛊毒性更强些。先前她正愁没处实验,这会儿正好试试。
毒蜂群顿如阴云涌向四面八方,蛇虫大军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绯丹彤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阿曼。
阿曼才灌了几口水,匆忙抹掉漏出来的水渍,指着远处对绯丹彤连说带比划。绯丹彤见他变脸似学殷楼的样子,顿时恍然:“是他搞出来的?好大的本事!”
能同时驱赶这么多蛇蝎的人她至今只见过巫天,但巫天凭的是蛊术,虫蛇多会听话,而这些虫蛇一味窜逃,显然不像被驱使了,再联系当天殷楼自言懂毒,大约是他拿出了什么厉害的毒药,以至于沙漠里的毒物们都惧怕逃离了。
绯丹彤原本还指望同行拉进些许关系,届时托人帮忙研究媚毒,现在看来还是莫要轻易靠近的好,论毒术,自己大约还不及人家半成。想到这里,她再不复先前没见人的遗憾,转而开始庆幸人家走的早了。
但可惜高兴不了半天,天将入暮时,殷楼便踏着黄沙似慢实快的赶回来了。
准备下船的绯丹彤看见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傻眼,随即冷静下来,便抠着扶手呵呵道:“早上未曾见到殷公子,还以为公子是有事提前离开了,若是有事其实大可不必特意折返。”
殷楼抬眼看她,道:“叫我殷楼即可。”说罢他又偏头看了眼远处,然后道:“你的毒蜂还不够毒。”
绯丹彤楞了下,半响才出声:“不够毒?”
“连蛇都毒不死。”殷楼隔着手套搓了下手指,淡淡道,“蜇人怕是也只能蛰晕一时半会儿吧。”
被说中的绯丹彤并不觉恼怒,只平静道:“确实如此。”
殷楼紧了下手指,想了想又道:“太攀蛇毒,你真的不要吗?它的威力你也看见了。”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绯丹彤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转过弯来,眨了眨眼神色古怪道:“莫非你是故意把那些蛇蝎赶出来给我看的?”
“嗯。”殷楼竟有些小得意的抬起头,抿着嘴认真道,“是不是很厉害?”
感情这家伙自尊心还很高,自己不过是嫌弃了下他宝贝的蛇毒,他就非要大做排场,硬是要让自己心服口服么?感觉无语的绯丹彤憋了会儿,才勉强挤出微笑点了点头:“确实很厉害。”
殷楼得了满意的回答犹不满足,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绯丹彤笑不动了,干脆伸手挑眉道:“行吧,给我吧。”
殷楼掏出准备好的药瓶,却没有直接递到她手里,而是放在沙地上,又退后了一步,生怕跟她有所接触。
绯丹彤见状自然不悦,同时又不得不佩服,看样子即便自己没说,对方大概也是发现她身上不妥,这是怕沾染上她的媚毒,所以才会如此。果然还是得保持距离,待日后双方更加熟悉后,方才好开口。
于是她也不急着上前拿药,反而撩了下头发笑道:“既如此,我们便两清了,正好也快出沙漠了,今夜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说罢她拍了拍手,扬声道:“阿曼,继续赶路吧。”
阿依娜趁机捡起地上的药品,亦步亦趋地跟着绯丹彤回船。不多时听着阿曼吆喝一声,沙船复又启动。临进船舱前,绯丹彤突然又回头对着殷楼微笑道:“那么,我们有缘再见。”
殷楼站在原地看着沙船渐行渐远,直到天彻底黑了,他方才抬脚出发。因有轻功,他脚程极快,坐在沙船里的绯丹彤听见动静时抬头,便看见一溜黑影飞快的自沙船边掠过去。于是她撑着头晃了晃装着蛇毒的药瓶子,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
几天后他们出了大漠边界,到此沙船就派不上用场了。阿曼等人便将珍品宝物都搬下来,用沙船同客商换了货物。等绯丹彤吃饱喝足休息够再出房间时,就看见阿曼率领一干青壮年抬着一顶华丽轿撵请自己坐。
这些人的固执绯丹彤也是领教过的,且大约是种族天赋,气力也非寻常人也比,抬着轿撵走上一天也未必会累,到了晚上还有精力弹琴敲鼓的围在一起载歌载舞,叫绯丹彤这个躺多了也会累的软骨头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曼西部族的人一看就是典型的异域人,进入中原后依然不改部族装扮,出入之人格外引人注目。被他们奉为圣女的绯丹彤自然更加令人好奇,只可惜轿撵上悬了垂纱,外头人只能隐约看见里头有数个绰约身影,实在分不清哪个才是阿曼等人的主人。
若说这世间什么东西跑得最快,非流言莫属了。自绯丹彤等人踏入中原后不过数日,关于他们的流言便已经传出百里之外,以至于等他们离开边陲小镇后,一路总有稀奇古怪的人找上他们,或是求异域珍宝,或是求异域地图,更有甚者想要买一两个异域人回去的。阿曼等人听不太懂中原话,倒还算淡定,唯有绯丹彤烦躁的厉害,于是等有人终于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时,她也不废话,随手指了几只毒蜂出去,将其中嘴不干净的一人蛰成了猪头杀鸡儆猴。这下再没人胆敢放肆,瞎凑热闹的人也少了大半。
大漠中条件艰苦,偶尔待几天还能当领略大漠特色,时间一久就是受罪了。绯丹彤自觉大家苦了数月,如今既然来了丰饶富足的中原,那理所当然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修养生息一番,指着地图上圈出来的繁华都城表示要先去那里。阿曼等人自然无不遵从。大家伙儿天天吃香喝辣,唱歌跳舞,嗨到不行,早把殷楼抛在了脑后。谁知就是这么巧,分别不过半月,就又在半路上碰见了他。
这回的情况与上回极其相似,依然是一帮子人围着殷楼。只是上回绯丹彤出手早了些,不曾有机会了解情况。这次她来的时机刚好,恰巧听见其中一人对着殷楼道:“枯秋叶乃是至毒,并无解药,为今之计,只能以毒攻毒,还请帮我们一回。”
被拦住的殷楼仍是一身黑衣,戴着手套,浑身上下除了脸和脖子皆都穿戴严实,闻言只是冷漠道:“这已经是你们第三回拦我,我说过,第三次再拦我,便叫你们有来无回,再不能拦我第四次。”
说话间他抬手将右手上的银白手套缓缓脱下。
在绯丹彤看来,这不过是十分随意的一个动作,但围住他的人却如临大敌般举起武器退后,同时恼怒道:“殷楼,你这是何意?之前你明明连个路边偶遇的老疯子都救了,为何轮到我们坛主你就推三阻四,死活不肯答应?那老疯子解了毒连句谢也没有,而我们则备齐了厚礼,次次诚心相求,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你莫要冥顽不灵!”
“救与不救,只看我心情。那老乞丐瞧着顺眼,我随手救一救不算什么。”殷楼脱下手套活动了下关节,“至于你们拜日坛,我看见便讨厌,莫说用毒救你们坛主,便是用毒杀你们,都嫌浪费了我的毒。”
说罢不知道他如何动作的,不过是眨眼功夫,不远处几个人突然就栽到地上,然后在其他人惊惧的呼声中,他又弹了下中指,一线银光割开空气缓缓垂落在他脚边,因有黑衣做衬,才叫人发现他五指上似乎都缠了一根细若蛛丝的银线,再看地上那几人,脖颈处出现了一道血痕,浓稠的血正不断往外流。
“天罡蚕丝——”一个颤抖着低声道,“传言果然是真的,殷楼不用毒的时候,就会用天罡蚕丝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