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蛮族军营。
“把衣裳都脱了,换上舞衣,跪到我面前行拜师礼,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们这世上最媚的舞和最妙的房中之术。”
一袭红纱薄裙的女子娇坐在木椅上,欣赏完指甲上丹蔻,风情万种的美眸扫过满营女奴,笑吟吟说着。
一众狼狈的妇孺中间,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怒然站了出来,眼睛冒火地看了看地上那堆暴露的衣裳,指着倚窝在木椅中酥/胸半露的红裳女子,骂道:“你这荡/妇,不知羞耻,你当我等都和你一样下贱吗……”
话音未落,一柄长刺贯穿女子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临近几人的脸上,姑娘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被穿喉的女子噗通倒地,在地上挣扎了不过几息,就断了气。
尖叫声和哭泣声交杂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
方才出手杀人的蛮族女子已经回到了华裳身后,红裳女子看着营中乱象,也不加管束,反而心情极为愉悦,她嗔怪的目光扫过正在擦拭长刺上血迹的今奈,娇笑道:“今奈,下手太狠了。”
今奈:“哦。”
余光所及,今奈擦拭长刺的手突然一顿,审视又诧异地看向这群懦弱聒噪的大周女人中,竟有一人缓步走了出来……
红裳女子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也是一顿。
十四岁的阿愿面无血色地走到被穿喉而死的女子身旁,缓缓蹲下身,用手帮她合上的双眼,然后走向那堆有伤风化的轻纱薄衣,脱去外裳,穿上舞衣。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通过小姑娘颤抖的手,知道这人该是极害怕的,但再害怕她从始至终不曾哭过、不曾叫过,连害怕都安安静静的。
换好衣裳后,小姑娘缓步走到红裳女子面前,下跪、叩首、行拜师礼,礼仪标准得不像话。
红裳女子愣了片刻,看着面前软糯成一团的小姑娘,指尖缓缓掐起她的下巴,终于看清了这张脸,继而目光一空,良久后才回过神来,笑语嫣然道:“早就听闻主上从崇安城带回了一名绝色美人,你是崇安军中的营妓?”
阿愿垂着眼眸,“是。”
华裳轻笑了一声,“你说便是吧,我叫华裳,从你今后你要叫我师父。”
“是,师父。”
……
蛮族军营,校场。
“老五,怎么样?赌还是不赌?”
高台席位上,二王子护骨匕一手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揽着千娇百媚的紫衣美人儿,轻蔑地看向一旁席位上的护骨烈,“我押上我那套上好的弓弩,若你输了,我要你腰上那柄弯刀。”
护骨烈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在一众魁梧蛮族中显得单薄不少,他端坐站在那里,嘴角含笑,“既然二哥有意,烈不敢拒绝。二哥想怎么赌?”
护骨匕眼中藏着恶意,“就赌赛马如何,你我皆牵出麾下最勇猛的马儿。”
护骨烈点头,“就依二哥所言。”
大概是地域水土不同的原因,蛮地的马儿都比中原的马儿高大强壮不少,护骨匕直接命手下牵出了自己常骑的坐骑,护骨烈亦是。
校场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蛮族将士,当然,大部分是看五王子护骨烈的笑话。
众人心知肚明,二王子素来看五王子不顺眼,五王子容貌过于精致俊美,这在崇尚武力和粗狂的蛮族中,一直是为人耻笑的,也惹得他的一众兄弟不喜,自幼五王子便是众王子欺负的对象。
偏偏五王子在此次攻打崇安城一役中立了大功,得到了蛮王的称赞,这让二王子更加不满。
校场已经清理出赛马道,双方马儿就位,护骨烈用眼神示意身侧的莫池,莫池会意刚要走下高台……
就在此时,几名捧着酒水肉食的女奴走上高台,护骨匕随意瞥了一眼,紧接着目光便直了,连手中酒杯掉落、溅了一身都没察觉。
阿愿走在最后,她穿着一身偏大的蛮族衣饰,袖口挽起一大截,一头如瀑墨发由彩带和银铃辫起来,姣若琉璃的容貌配上异域风情的装扮,美得宛如一朵不该开在荒漠的花……
本该不染纤尘的。
阿愿安静无声地走到护骨烈身边跪坐下,垂眸为其斟酒。
“且慢,”护骨匕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垂涎的目光始终盯着阿愿,心神一转,开口道:“老五再加个赌注如何?若是我输了,我把我帐中的那尊七彩琉璃盏给你,那可是大周寒蝉寺中的圣物,你不是心仪已久了吗?若是我赢了,我要你身边这个小美人。”
阿愿斟酒的手微颤了一下,却还是如旧为护骨烈倒酒。
护骨烈淡淡瞥她一眼,笑容依旧道:“她还太小,我原本想再养她些时日,等美人长成,献给叔父。”
护骨匕眯起眼睛,“五弟这是不愿了?”
护骨烈:“岂敢,只是叔父乃是吾族王上,好的东西自然要先留给叔父。”
护骨匕冷笑一声,看向莫池,“老五,莫池可是我蛮族的马术高手,这样比有什么意思?”
“那二哥的意思是?”
护骨匕一把将怀中紫衣美人推了出去,油腻笑开:“我这边让她来比,五弟也挑个帐中人来比如何?就这个小美人吧。”
“二哥说笑了,大周女子鲜有会骑马的,您帐中的这位美人瞧着就身娇肉贵,若是伤了……”
被推出的紫衣美人亦是赶紧娇滴滴对护骨匕开口道:“是啊二王子,奴家哪里会骑马?”
话音未落,护骨匕一个残暴阴冷的目光扫过去,女人吓得一哆嗦,急忙低下头闭嘴。
“放心,不会骑马又怎么样?这次就比谁骑得慢,让你的人来骑我的马,我的人去骑你的马,这样才公平。”
护骨烈对上护骨匕恶意满满的目光,就知道这人打得主意绝对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再坏不过是死了一个他原本想要献给蛮王的女奴罢了。
“好,如二哥所言。”
护骨匕大笑起来。
阿愿和那紫衣美人都没得选,在蛮族,大周俘虏来的女人皆是比牲畜还不如的玩物。
显然那紫衣美人真不会骑马,是被蛮人拎着后颈扔上马的,阿愿在被人抓住脖颈前,抢先一步翻身上了马,只是蛮人的马过于高大,对于身量偏小的她翻得十分费劲。
护骨烈目光落在她身上,略带诧异,但仅仅也是有点意外,随后就移开了目光。
下一刹,不待阿愿在马背上坐好,一名蛮人在护骨匕的眼神示意下,将两根钢针纷纷刺入两匹马的后臀,骤然的疼痛让马儿受惊,噌地一下就蹿了出去,发疯地想将背上的人甩下去。
紫衣美人吓得一边死死抓住身下马儿的鬃毛,一边破声尖叫,美人的指甲刺入马儿的皮肉,疼得马发疯得越发厉害。
阿愿那边亦然,几次差点被马甩下去。
护骨匕见状,拍腿大笑起来。
护骨烈饮了口酒,眸子都没抬,他已经知道护骨匕在打什么主意了。
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这是护骨匕的一贯作风,这人怕是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向蛮王进献美人以博欢心。
可惜了华裳对这小姑娘一月来的悉心教导,据说小姑娘舞艺学得不错。
可惜了,护骨烈在心中道。
可惜了那么美的容颜,却没了长大的时候。
等她长大,想必没有男人会不为其倾倒,尤其是他那位酷爱美色的好叔父。
猛地,一阵战马嘶鸣声响彻校场!
护骨烈不由侧目看去,只见马上娇小得可怜的小姑娘紧紧抱住战马的脖子,手中银簪死死插入马脖子中,鲜血不住滴落……
——阿愚,记住这个位置,若有一日遇到马儿发狂,身侧无人能救你,你要学会自救,拔下簪子刺入这里,然后就是抱住马脖子,死都不能松手!
——记住,死都不能松手!
阿愿紧闭着眸子,脑中回荡着顾偿的话,心跳得极快。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发狂的战马终于安静了下来,瘫倒在地上。
阿愿身上沾了不少血,尤其是手上,有马儿的血,也有掌心被银簪划破流的血,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整个人都在发抖,目光落向一旁——
那名紫衣美人在最初时就被战马甩落在地,然后被发狂的马儿乱蹄践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临死前那双惊恐的眼睛却一直死死瞪着阿愿的方向。
阿愿垂下眼眸,迈开步子,却觉脚踝一疼,跌倒在地上。
忽尔,暗红色的异族衣袍映入眼帘,如初见不同的是,护骨烈这次蹲下了身,轻轻拿起她那只被银簪扎破的手,拇指用力按压在她掌心的伤口上,疼得本就脸色惨白的小姑娘更加面无血色。
“我记得,你叫阿愚。”
护骨烈含笑开口。
小姑娘没有立刻回答,换来是轻笑的一句“真是不长记性”和更用力地碾压伤口。
小姑娘疼得脱力,声音沙哑又微弱,“是。”
护骨烈听到答话,欣然勾唇,“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这么漂亮的手只用来端茶斟酒太可惜了,我教你杀人如何?”
阿愿睫毛微颤。
她知道,她没得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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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年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