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 第9章 兵书

十年前。

太和八年，暮春。

不知道是不是杀伐太多终被老天记了笔仇账，戚家从戚老太爷开始便是代代单传。

有人可能要问了，正堂夫人生不出来，那便纳妾呗。

对此，戚老太爷是如此回答的：“滚你奶奶个王八罗圈腿，只要我还在一天，戚家谁敢娶二房我打断他的腿。”

对于父亲如此不理智的说法，正当家的戚尚坤捏着他新留的络腮胡补充道：“我戚氏虽然人丁少，儿孙倒是不辱门楣。哦对了，仁兄分家之事可有结果了？”

家中娶了四房生了六个孩子，正因为家产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的仁兄，顿时黑了脸，甩袖子走了。

又有人可能要问了，戚老太爷已年过花甲，戚尚坤也已近不惑，而戚小少爷还不经事，也无长姊长兄，远房来的还是个堂弟，戚家岂不是要青黄不接。

这下，戚老太爷可不生气了，他也捋了捋父子款络腮胡，纡尊降贵地弯下腰，亲自从红木八仙桌角下，抽出了一本破书。

这书皱皮黄页，装订简陋，揉揉巴巴，破烂不堪。

戚老太爷第二次纡尊，亲手掸干净书上的灰，书皮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四个大字这才展露出真面目——八嘎牙路。

这四个狗屁不通的大字书皮里包着的，正是戚骁陪佛渡念经时，用作打发时间而修改的兵书。

那时他正好闲来无事，佛渡又忙着安排寺里新来的和尚，十天半拉月都没空哄他，戚骁就去翻了翻太和朝盛行的兵书。

不看不知道，一看——若不是受过现代社会的文化熏陶，戚骁简直快被唬的一愣一愣。

太和朝极度重文不重武，兵书儿戏至极，有一例如下，逗得戚骁整整笑了小半年。

很多年前，有一个将军和敌方对战良久也分不出胜负，将军郁闷至极，便连夜独身混进敌方军营，谁知被对方抓个正着。敌方将领也是个闲的，竟把那将军剃光了头送了回来，光头将军失了秀发，整日对镜郁郁寡欢，最终敌方不战而屈人之兵，大胜——这兵对此法大为称赞，取名“光头计”。

初看时，戚骁在佛渡的禅房里笑的三里禅院都听的清清楚楚，直被佛渡大师捂着嘴摁在软垫上无法动弹，这才算是堪堪笑不动了。

戚骁自以为捡到了滑天下的大稽，写了足满二页纸的“哈”，混在一月一封的家书里一齐送往了边疆，想让他爹戚尚坤和戚老太爷也对其取笑一番。

没承想，两位赫赫有名的戚将军竟以为戚骁是不懂此计，细细讲了六页纸又寄了回来。

戚骁这下是笑不出来了，拿着厚厚一摞信纸愁的跟什么似的。

怨不得太和能拿出手的将军只剩戚氏一族，能拿光头计这种劳什子东西打的敌人接连败退的，确实不能是凡人。

依旧得感谢现代社会的素质教育，戚骁会的不少，他默想了三天，把孙子兵法十三篇完完整整地复刻了出来。

他脸皮也厚，大大方方地属了他戚骁的大名。

佛渡大师宅心仁厚，只问他：“戚施主写的孙…子兵法？”

戚骁腆着脸：“我给老太爷寄过去，可不就是孙子嘛。”

小活佛赤子之心：“阿弥陀佛，戚施主可真是天授之才。”

戚骁打着哈哈——全太和的兵书都堆在他老戚家的书房里，除了把功揽自己身上，戚骁想不出第二个能让孙子兵法安稳问世的办法。

穿越人士的常用套路，别问，问就是天授。

戚骁把自己写了三页的孙武老师对不起藏好，继续天真无邪地赖在小活佛的禅房里读笑话书。

*

孙子兵法还是引了不小的风波。

有戚家的——远在边疆的戚老太爷看见计篇，还附有戚骁以边疆战事情况活用作例的详细讲解时，当即老泪纵横，连呼天不亡我。

而据中年羞涩帅哥戚尚坤后来支支吾吾的补充，戚老太爷那天甚至高兴到抱着他在众将士面前，结结实实的亲了两口。

四十岁的汉子突然感受到了如山的父爱，也是憋红了眼眶。

还有太和的——等戚骁陆陆续续把十三篇全寄过去的时候，暮春又到新春，正是两位戚将军三年一次进宫述职的时候。

再回来，戚老太爷面色如常，戚尚坤的神情却不良善，俩人相携同归，第一件事皆是找戚骁。

戚老太爷仗着自己辈最大，把儿子丢给儿媳看管，亲自赶到国寺，把粘在佛渡身上的戚骁撕了回来。

戚老太爷十分懂礼数，动手归动手，边撕还不忘向佛渡大师致以衷心的歉意。

佛渡坐的端端正正，握着自己的小木鱼敲得欢欢快快，全然无视戚骁使得眼色和偷偷拽自己僧袍的爪子，把刚在国寺呆了也就四五个时辰的戚未来将军，送还给了戚老太爷。

戚骁耷拉着脸被拎回了家，戚老太爷也不理他那待嫁闺女似的作态，从书房翻出了八百十本的兵书，整整齐齐的摞在戚骁面前。

戚骁滚地上撒泼：“老爷子，你这是压榨童工！”

戚老太爷闻言，淡然一笑：“国寺的大师在十五岁时需要外出游历，每年都是我戚家出人陪同，你堂伯的儿子今年刚好弱冠，你说他陪佛渡大师外出游历如何，他们二人年岁相符，一路下来……”

戚骁：“别，您是我亲爹的亲爹！”

戚骁认命，老实开启了他的改书生涯。

佛渡背经他改书，佛渡敲木鱼他改书，佛渡用斋，他把自己不吃的胡萝卜丝挑到了佛渡碗里。

戚骁用了三个多月，终于修订完了现存的一批太和兵书——他认为有用的，便在书皮上写上“呦西”，让戚老太爷拿到军营分发给将领们习读，觉得鸡肋的，便写上“八嘎牙路”，送到厨房点火、各屋垫桌角了。

*

现时，戚老太爷在八仙桌下抽出的这本破书，正是戚骁亲封的一本八嘎牙路，也恰恰是写着“光头计”的那本名书。以戚老太爷的地位和性格是绝对不屑于拉踩的，因此戚家小少爷这“呦西”和“八嘎呀路”之分，确实是令常人震撼。

戚老太爷带着三分的讥笑和七分的漫不经心，把书递给了提问的人。

戚尚坤继续嘿嘿一笑，再次补充道：“犬子无知，随手改了几本兵书，有用的父亲送到了军营，无什用处的便留下垫桌角了，世兄见谅见谅。”

想起自己那快弱冠还只知道招猫逗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蠢儿子，世兄白了白脸，扭头走了。

孙武老师对不起！！！！！——来自冒名顶替的七小

孙武老师对不起！！！！！——来自胆大妄为的作者

佛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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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