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马车疾驰再快,也是实打实摇晃满了七日,戚骁靠坐在车厢内,脑门搭着一块浸湿的凉手帕,头昏的生无可恋。
早些年四处征战,他一人带着戚家军的数千精锐铁骑,可以不眠不休三个日夜,疾奔突至直捣边境,杀的外敌措手不及,那时候别说头昏脑涨,就连疲乏感都少有,精神头足的还能再扭头赶回去给他家小和尚过个生辰。
可现在,愣是被个破马车颠的晕头转向。
“还是年少好啊,什么都扛得住”,戚骁半眯着眸子,忍受着马车身潮水似的晃动,强行压着令他难受的昏沉感,由衷慨叹:“现在这把身子骨脆的,都快赶不上老太爷了,要是让我爹知道,指不定怎么磋磨我呢……我也不能找娘求情,娘比爹还心狠,不过我还可以找你,你官最大,我娘都得听你的——不过我娘总说,让我中用点,别一有什么事就颠颠地跑到国寺寻你,哎!”
戚骁哂笑:“可惜娘这么聪慧一人也没看透,我一直都是不中用的。”
佛渡正给他揉额角,听到这些话,指骨当即不悦地重了一下。
“疼——哎”,戚骁拖了个足足的长音,惨兮兮的。
“……中用。”
这几日里,佛渡只喝了一贴中药,药效发挥的七七八八,如今也就能剩个两三分的气力,而戚骁叫苦喊疼,苦里倒是没有半分的疼,全剩下撒泼打滚,勾的佛渡连亲带哄,重这一下得亲十下。
戚骁说:“过了这道关,里面可就是仙门南宫的辖管范围了。”
佛渡浅浅嗯了一声,没多作声。
最早的南宫府只勉强算是个小门小派,除了门派所在的青西镇,镇外几乎无人知其的存在,直到后来才渐入佳境,更是在国寺覆灭后取代一方,成了如今在太和朝中赫赫有名的仙门南宫。
但论起来,如仙门南宫这般衰极而盛的教派却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究其根本,莫过于这世间其他的许多教派在国寺尚在时逃不出佛法的厚重,单薄的门派又经不起国寺拥趸们冷漠不屑的讥讽,在一年一载的洪流里逐渐没落、不回正路。而与他们不同,仙门南宫幸运异常,用一个驱逐的弃儿换来机缘偶得,强行在国寺漫天的笼罩下,得到了戚将军看似不经意的庇佑。
当然,这份庇佑里还得算上穆景澜的一份功劳。
如今没了国寺,仙门南宫更似骏马脱缰,愈发壮大,一门得道,捎带着险些没落的青西镇一同有了响当的名气,成了江北唯一的“神仙镇”,引来参拜真仙的信众无数。
青西镇呈罕见的锥形,中宽头窄,正北方向屹立着偌大的南宫府邸,宫门恢弘,需十二人合力开闭,开合角度呈莲花状,启闭皆有沉远的法道之音,能传百里。宫门莲心为正,莲瓣为侧,内通崎岖七道,道道相衔,只有一条可供双人并行的蜿蜒窄路能直通仙宫之中,其余六道则通宫外,若无人指引,要么走不过半迷失其中,要么直接走通,南门进北门出,最后顺着陡峭悬山爬下,白走一趟。
仙门南宫靠此古怪的布局稳坐山中,隔绝了不少有意无意的闲人,也增添了许多修仙山门神秘莫测的诡谲之处。
可任这仙门南宫是如何奇异,戚骁却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只因这番构造风格实在眼熟的很,充斥着满满脑子有疾的气息——颇有踏歌楼大吸管的作风。
“哎”,戚骁叹气,撩开车帘,探出小半个身子。
他们几人从南边入镇,一路行来,道边常见茶摊酒铺,三五人围坐谈笑唠嗑,清闲至极。
戚骁抛出一两银子,正落在卖酒小二的手里,小二高高兴兴拿来两葫芦清酒,用白布擦擦底儿,沉甸甸的递到了戚骁手里。
戚骁左右看看,顺手给了郝昭一壶。
郝昭乐呵呵接过,食指微微用力扭掉封口,仰头喝了一大口:“谢将军赏。”
郝昭咂摸了下:“……确实清酒,淡的没滋味。”
戚骁对酒没什么喜好,也不在乎这一葫芦里是不是兑了半葫芦清水,纯属看那葫芦圆滚滚的挺有趣,听此言,也没掰开葫芦嘴,举起对着佛渡笑道:“呔,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佛渡认真盯着那鼓鼓的葫芦嘴,思考片刻,默默点点头。
真的,很他娘的可爱。
戚骁放下葫芦,猛地一拽佛渡始终扶着他腰的手,毫无预告地重重亲了亲佛渡温热薄红的唇瓣。
唇珠清软微甜,被戚骁亲的涨红,暧昧的银丝纠结缠绕,彰显着戚骁碎掉一车的廉耻。
他推着佛渡的肩,将人压得半倒,缓缓喘息,一点点吻着佛渡衣襟散落的地方。
佛渡主动配合戚骁的动作,高高仰着,精致的喉结起伏滚动:“……”
戚骁没什么章法,只会胡乱周游,分明是他先乱动,整个人却不住地浑身发烫。佛渡面色平静,几下拢住戚骁的手腕,用力一转,局势顷刻逆转。
垂落的发丝跌在戚骁耳侧,乌墨似绸,如同屏风,堂而皇之挡住了戚骁所有可以流转的视线。
眸光所及,只余佛渡苍白却昳丽至极的面容,唇中殷红,泛着被浸染过的潮色。
佛渡墨白分明的漂亮眸子满是无奈:“阿骁,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佛渡单手捉着他的手腕,交叉相叠压在头顶,语气有点可惜,“可是小僧的药效快过了。”
他抵着戚骁的额角,感受着身下绷直发热的身躯,少顷,佛渡衔着那颗红透发热的耳垂,缓缓厮磨,印上一个不甚明显的浅浅痕迹,轻声道:“若是肯赏一粒丸药,小僧就可以——”
“我跟你说,仙门南宫这一代的宫主就是南宫卅的亲爹,叫什么名我不知道,反正姓南宫。”
戚骁神情转变极快,成了出奇的克制自持,“别总琢磨那些没有用的,来说点正经的。”
保持着被钳制的姿势,戚骁也不反抗,反而曲起手掌,指尖伸直,费力勾着佛渡冰凉的手指,“小手真凉啊,来放我怀里,给你暖暖。”
先动手动脚的是戚骁,突然就一本正经装老实的又是戚骁,最后在正事里不忘调戏他一两下的还是戚骁。
都是戚骁。
但是,“……”
佛渡叹了口气,犬齿果断多用了一点力,听着耳边瞬间响起的一声“嘶”,佛渡唇齿一转,舌尖轻勾。
嘶声间断,不成连贯。
马车不小,却也不够两个男子肆意横斜乱躺,戚骁有些慌乱的躲着,长腿伸直,一下子踢到车门框,“咚”一声闷响,吓得驱车两人皆浑身一震。
过了一会,郝昭才试探地道:“将军,要先停下会吗?”
程六也紧张,和郝昭大眼瞪小眼。
这七日里的大多数时候,这两位都规规矩矩分坐两边,偶尔沟通也是点到为止,未及听到零星声响就已经各自散开,何曾有这般将车门撞得哐哐响的时候。
郝昭无措,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思念南宫卅那张能言善辩的好嘴。
“不用,继续走”,戚骁镇静道。
但听起来还是有压抑不住的低喘。
车内,戚骁手臂横置,挡在自己和佛渡中间:“乖乖,别闹了!”
佛渡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去脱人南边的衣裳。
“哎,别拽”,戚骁双腿绷的笔直,死死夹住他乱伸的手,半点不敢放松,“我要说正事了!”
佛渡动了动手腕,手指微勾,“你说,我听着呢。”
“别……啊……”,戚骁拼了老命想躲,可挪动几下之后,不仅没离开这秃瓢的钳制,反倒把人家的手越送越靠里!
酒葫芦随着马车颠簸,在两人身侧荡来荡去,戚骁想将它推远,手还未及,直接被佛渡捞了起来。
他学着郝昭的样子,一指抵着,将酒封打了开。这酒确实不浓,就连佛渡状似不经意地洒出一些,也丁点儿酒气都闻不到。
“你怎么洒人衣裳上!”戚骁躲不及,只看见佛渡掌心的一捧缓缓坠下,不只洇湿了一点衣角。
草长莺飞、春暖花开,和煦温暖的日光铺满大地,他隔着薄薄的湿透的春裳,连佛渡手上有几个茧子都快数清楚了——
慌慌乱乱,戚骁出了一身薄汗。他忍到嗓子哑的发疼,许久才回过神来。
佛渡好整以暇,没事人似的盘腿坐着,就跟刚才捉弄人的不是他似的。
戚骁眯着眼,感觉小腿肚子有点转筋。
“秃瓢,你不说药效要过了吗?”戚骁看着他没什么变化的样子,感觉被驴了,“你过个头!”
“要过了”,佛渡俯身,亲了亲他湿润的眼睫,“小僧只是觉得,阿骁也撑不住一柱香——确实,半柱香就结束了,所以小僧的药效目前看来还有的剩……但别的,还是不够。”
“……”
戚骁面红耳赤:“你……你这厮!”
佛渡温和地吻住他,语气里尽是意犹未尽:“前几次都这样,后面会好的。”
戚骁面色殷红,扭过头不想看他。
但方才说了一半的正事还在戚骁的心里打转,他深吸口气,酝酿了许多下:“那我继续说正事,你,你离我远点。”
佛渡闻言,乖乖撤回一侧,也不盘腿了,抱着膝呆坐着,神情有点委屈。
佛渡轻轻“嗯”了一声,道:“小将军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