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星星——起——床——啦——!”
应许星睁开了眼。
抢先映入眼帘的,是酒店房间雪白的天花板,随后,是头顶被点亮的灯。窗帘大开,却因为今天室外没有太阳,显得天空莫名有些阴沉沉的。
他坐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却抢先查看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伤疤。
果然只是梦。
旁边床上的被窝被翻得乱七八糟,各种衣物也是随地乱飞,看得应许星不禁皱了皱眉。他穿上拖鞋,面无表情地走到卫生间门口,趁薛永宁正低着头刷牙,上前伸手,狠狠捏了一下他拿牙杯的手臂。
“我去——好痛!”面对他的突然出现,薛永宁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捂着那块被捏红的肉,无辜地看他,“星星,你……”
“我什么我,”应许星被他可怜兮兮的表情给气笑了,“你下次再敢对着我耳朵大喊大叫让我起床试试呢?”
这是薛永宁从幼儿园就开始喜欢玩的把戏。其实玩着玩着,应许星也习惯了,他甚至可以预判,下一秒,对方肯定又要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薛永宁就夹着嗓子扑上来:“别啊星星,不敢了不敢了,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陌生的学校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不知道第几次尝试躲过他的攻击、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应许星被他以身高差距压在墙壁上,只剩了推他脸的力气,“你要是有这个道歉的心思,倒不如先去把你的被窝整理了——等等,我快要被你压死了啊…!”
他们两个住在同一个地方,又赶巧考上了同一个外地大学。因此,在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房间睡过一晚后,他们又计划着一起坐公交到学校去。
昨天刚刚赶的大巴,今天又得坐一大段时间的公交,对于应许星这种晕车体质来说实在是不太得劲。
应许星拖着行李箱,十分艰难地和薛永宁一起上了车。他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坐下,对方就已经挤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开始接着话痨了。
“唉,老实说,星星,一想到上大学后我们就不在一个班了,我还怪难受嘞。”
这家伙,分明昨天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又开始搞起伤感文学,看得应许星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于是他想了想,这才勉强把话接下去:“是么?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还没看到心仪的学姐学妹,所以才会这么和我说的呢。”
应许星是真觉得,并且是从小就觉得——“见色忘友”这个词,简直就是为薛永宁发明的。
果不其然,被戳穿的薛永宁噎了一瞬。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强撑着为自己辩解:“嗨,那是年少无知……现在我知道了,女人都没有兄弟重要。”
应许星耸耸肩,往窗边一倒,就着新鲜的热风和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装货。”
“你不信我啊?”薛永宁凑过来,一本正经地发誓,“真的啊星星,你就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应许星冷漠地给自己扣上耳机,并往自己嘴里扔了颗解晕的晕车药:“你再晃,信不信我等会儿就吐你身上。”
哦。这倒是真的有可能。
薛永宁被他说得一噎,缩回去乖乖坐好,也不再谈什么“相不相信”的事情了。
应许星的行李不多,但个个都是能沉死人不要命的主——一个行李箱,一个装被子的大包,一床草席,还有脸盆啊桶啊这类东西,以及最值得一提的,一把他一直背上的提琴。
说起提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来历,这是他小时候对乐器感兴趣时,爸爸给他买的一把。这把音色和制作工艺都不错,所以即使现在,应许星也会随身携带。
作为他的朋友,薛永宁自然是习惯了的。因此,比起刻意询问,他能做到的,就是尽己所能的帮助。
“星星,我帮你拎包吧?”
“星星,你的东西好沉啊,要不然我给你分担一点点吧。”
“星星……”
于是,刚一下车,好不容易安静了一路的薛永宁又开始七嘴八舌了。
这款晕车药的效果不是很好——坐了一路车还晕得找不着北的应许星这么想。他捂着额头,觉得脑袋都要被人吵疼了:“……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不行啊,别人可以不管你,但我不行,我得全方面地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薛永宁说着,不由分说地抢在他面前拎起了应许星装被子的包,“就你这样式的,恐怕志愿者到你面前,你也不会心甘情愿让人给你拎包的。”
应许星撇了下嘴,懒得和人争辩,只得自己拎了剩下的包,背着提琴,很着来报道的学生一起往学校走。
上午九点半,是人最多的时候。新生一波一波接踵而至,整个场面十分混乱,到处都是行李箱拖动的声音。
走得久了,应许星甚至连薛永宁的声音都听不太清了。
天气很热,空气很闷,昨夜的梦和晕车体质同时发作,让他有点恍若梦中,迈步都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
薛永宁去哪里了?
应许星抬起头,迷茫地望了下周围,这才发现,刚刚走在自己身边吵吵闹闹的人,不知去哪里了。
四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夏天特有的味道散在空中,让应许星有些眩晕。他在一处树荫下站定,好一会才想起来掏出手机,开始给自己的好友发消息。
……关了静音的手机,早就被打爆了。
应许星的手顿了一下。也就是在这犹豫的半秒间,手机里又收到了薛永宁的电话。
他点了接听。
“喂,星星啊?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找不到你了都……”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喧杂,薛永宁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了人群里,“你是不晕车了,难受不?你等着啊我现在就来找你……”
应许星抓了一下行李箱的把手,又面无表情地松开:“…没。”
“……你说啥?”
“我说,不难受,”应许星揉了一下发疼的眉心,“我自己缓缓就好,不劳烦您操心。”
就是可能吃多了,有点抗药性,效果没那么好了。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半晌,应许星才重新听到薛永宁的声音:“那行,你不难受就好…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们应该都没走远,我看看能不能回去找你。”
闻言,应许星抬头望了眼四周。
他正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枝繁叶茂的,头顶的天空几乎被大部分绿和少部分黄给遮去了。再往前,就是分岔口,大抵通往不同的宿舍楼。
“…我在一棵银杏树下面,前面是分岔口,你应该是走到分岔口去了。”应许星又看了一圈,“这里志愿者挺多的,然后…”
忽然,他顿住了。
一众穿红马甲的人里,有一个人格外突出。他没有正脸,只是给了应许星一个背影,却还是在一瞬间把应许星的目光给吸引了去。
“喂?星星?然后什么?”
薛永宁在电话那头嚷嚷,挺吵的:“你咋了?出事了?这不能吧,这不是在学校里吗……喂喂?收到请回答!”
应许星垂下眼:“你等我一下。”
随即,他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那个穿着红马甲的背影还是没有回头。他身着白色的T恤,站在另一棵树下,似乎正在和旁边另一个穿红马甲的散发女生交谈着什么。
应许星往前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在梦境中所见的画面逐一滑过他的脑海。捕梦瓶耳坠、四季紊乱的世界、会弹奏歌曲的台阶,还有那扇隐蔽的门后,处在无数镜子中央的那个背影。
应许星抿着唇,努力将他的背影和梦境中的那个背影就行对比——
就在此时,对方很不合时宜地转过身来。
金丝方框眼镜,搭在耳朵上的金色眼镜链条。一双墨色的眼狭长,在摇曳的树影下更显得神秘莫测。
而令应许星周身一颤的,却是他挂在嘴边的浅笑。
与梦中的人……
如出一辙。
应许星还想再多看两眼,却没料到这人如心灵感应般,忽然挑眉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并且——
十分精确地撞上了目光。
应许星下意识咬了一下有点隐隐发疼的下嘴唇,但并没有挪开目光。反倒是对方小小地意外了一下,这才迈开步子,越过人流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一分钟后,他便站在了应许星面前。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靠近的时候,应许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疼了一下。
四周随处可见被志愿者带领着的新生,他们这会儿一言不发地站在人群里,反倒有些突出。
意识到这一点的应许星不太自然地摸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那只耳机。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对方主动伸出只手,抓住了自己行李箱的拉杆。
与他的手仅几厘米之遥。
应许星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那双在金丝眼镜背后的狭长眼睛弯起来,给了人一种很平和的第一印象。随后,他听见对方开了口,声音有种意料之外的好听:“同学,我送你去宿舍楼吧。”
很好听。但说出的话是陈述句。
不容应许星拒绝的态度。
他定定地站在那儿,又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两秒钟。半晌,应许星考虑到自己行李的数量,终于松开手,咽下了嘴边的“不用”,换成了:“…谢谢学长。”
对方微微一笑,顺理成章地拉过了他面前的行李箱。
应许星则是拎起其他包裹,默默跟在了后面。
周围还是很吵,往哪儿走都容易撞到人。应许星跟在他的身后,在分岔口七弯八绕,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好朋友。
……自己把地点说得这么明白,薛永宁还找不到?
算了,应许星想,还是到宿舍再和他说吧。
现在……还是先跟紧前面的人比较重要。
小宁:星星你才是真正的见色忘友吧!![爆哭]
可怜的小宁,被星星玩弄于股掌之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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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