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数日,俊哥儿家添丁了。jiuzuowen一个重6斤8两的小宝宝,便是俊哥儿的儿子了。
这下可把木德钱和海万秋高兴惨了。他们似乎比俊哥儿和柳玉洁还要高兴。
木德钱每遇街坊邻居问:“生了哈。”
便会自豪地说上一声:“生了个带把儿的。”还不忘热情地递上一支烟。
当木一接到俊哥儿母子平安的“报喜”电话时,从电话里便能感到俊哥儿的喜悦。
只是,木一有些不无担忧地问俊哥儿:“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呢?”
俊哥儿兴奋地告诉木一。他们已经回瓦塘去住了。一楼一底的新房子已经修好了,门窗也安装好了。剩下的只是刮腻子和安地板砖就差不多了。另外,水电还没有通。不过水可以去柳家水井里挑来吃,电也可以借老线路的电先用着。
听到俊哥儿告诉自己这些。木一这才知道他们的新房子已经修好了。
按照西龟的规矩,木一他们便去新房子吃“三朝饭”了。
这次去,木一便没有操心什么了。金百合买了些婴幼儿衣服裤子鞋帽之类的东西拿起去。礼钱就等他家办“汤米酒”的时候再送好了。
从小学路口走下来,曾经的乡村小路已经被宽阔的水泥路替代了。虽然只是修了“水稳层”的毛路,但是气势确实不小。
新路两边留有两三米的“人行道”,然后便是联排而建的楼房。高的有三楼一底,矮的一楼一底的。不过最普遍的还是两楼一底的。
木一记忆中的“村庄”已经不复存在了。就连“老房子”的踪迹都已经无处寻觅了。看着家家户户几乎一模一样的卷帘门和几乎式样统一的房屋结构。木一居然找不到了他们的的新房子在哪里。
有些失落,有些淡淡的惆怅,又有些尴尬。木一只好摸出手机给俊哥儿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家的新房子在哪里。
俊哥儿一边接着电话,一边下楼,穿过堂屋,走到路上来。木一和金百合这才看见。原来他们的房子已经修到第二条横街下面去了。
而木一和金百合还站在第一横街上边在。记忆中老房子大概所在的位置。
俊哥儿一边兴奋地大声招呼木一,一边挥手。木一和金百合带着小乐乐拿着东西,向着俊哥儿走去。
这短短不过百多米的距离,木一不知道金百合心里有何感想。而在木一自己的心里。他觉得瓦塘村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而他和父母俊哥儿他们之间似乎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或许这页早就翻过去了。只是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一切都在不经意间便改变了吧。
俊哥儿的儿子木子豪,长得肉嘟嘟的,甚是可爱。6斤8两,可真是个大胖小子。
回想自家小乐乐出生的时候才5斤8两,整整比木子豪小了1斤。木一和金百合的内心,那真是感慨万千啊!
木一和金百合都知道,那是因为两人的家庭条件太差了。营养实在跟不上。所以,小乐乐出生的时候体重就要偏轻一些。
而整个“坐月子”和“哺乳期”,两人的日子也是过得苦巴巴的。以至于别的妇女“坐月子”满了都被补得胖乎乎的,而金百合却瘦了许多……
俊哥儿是幸运的,因为有了父母的帮衬。生活不必过得像木一一样清苦。俊哥儿一家在父母的庇护上,脸上的笑容可比木一家多了许多。因为生活的压力自有父母分担……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俊哥儿和他的妻儿不用像木一他们一样苦。木一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他们就这样永远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父亲专注于卖饲料的生意,母亲养两头大肥猪,再种一些蔬菜,俊哥儿专注于跑客运,柳玉洁就在家带一双儿女。
相信在这样的氛围下,不出十年时间,他们就会积累下一笔可观的财富,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金百合的眼里多少还是有些羡慕柳玉洁的。同样都是木家媳妇儿,自己的“待遇”和柳玉洁的“待遇”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既然公公婆婆,事实上都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外人”。那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把这“热闹”应付过去就是了。
不过,看到公公婆婆一家对这木子豪,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金百合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宠幸什么,高兴什么?
这木子豪还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婴儿,他的未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完全没有必要把有些话说得太满了。
而公公婆婆也好,其他亲戚也好。给人的感觉,这木子豪将来必成大器,定有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作为。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自信,甚至是狂傲了……
殊不知,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父母在上画什么,孩子就是一个怎样的作品。
此时,在他们的眼里木子豪就是“宝”,木海月就是“草”。单单从这里“出发”,便不一定会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因为他们已经成功地把“重男轻女”的种子播种到“下一代”去了。
一个孩子的成长,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教育”。而家庭环境的熏陶,父母的言传身教,便是他最初的“人格底色”,很多东西在他婴幼儿时期,便融到了他的行为习惯里去了。
等到将来进入了学校,进入了社会,突然发现某些东西变了。但是,那时未必来得及改变什么了。
如果一个孩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极度的自私,那么他长大了也将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
而一个孩子性格的形成,往往取决于他的父母和家庭环境,正所谓“三岁看老”。而这段时间,恰恰是婴幼儿完全处于家庭环境内熏陶的时期。
好的家庭教育会让孩子受益终生,但是不好的家庭教育可能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如果父母对孩子特别娇惯、放任,那极有可能就会让孩子产生一些不好的行为习惯,甚至是性格也会变得很不好。
父母行为习惯、脾气性格,潜移默化就会复刻到孩子身上去。小孩子耳濡目染、日月熏陶,慢慢地日久天长便成功继承了父母和环境带给他的影响。假如他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又无良师教育纠正,那就只能在不好的方向越走越远。
木一看到父母过度宠爱木子豪,心里很是替这个小侄子的未来担忧。因为这个小侄子的母亲性格有些内向,又有些懦弱,而俊哥儿的性格既暴躁又自私。
他们现在就在教育一岁多一点儿的木海月还有三岁多一点儿的小乐乐“你们是姐姐哦,什么事情都要让着弟弟哦。”
只是他们这里的“让”已经不仅仅是“谦让”了……
一个“三朝饭”。金百合的内心是受到了很多伤害的。包括木一的内心也受到很多伤害。但是,毕竟是俊哥儿家的喜事。总不能拂袖而去吧?强颜欢笑也要撑过去。
在回家的路上,金百合便爆发了。
“以后,要是谁敢欺负我家小乐乐,我就对谁不客气。”
木一知道金百合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总还是要说点儿什么。
“没有关系的,小乐乐是大姐,让着他们也是应该的。”
“那人家欺负你女儿,你也不管了么?”
“这还没有欺负上啊,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了。不过你放心。如果他们做得过分了。我还是晓得怎么做。”
然后木一停下脚步,蹲了下来,问小乐乐:“乐乐,以后小弟弟小妹妹想玩你的玩具,你给他们玩吗?”
“给。”
小乐乐稚嫩的声音,很干脆地回答到。
“那他们想要你的玩具呢?”
小乐乐一边摇头,一边说“不给”。
“如果你不给他们,他们抢你的玩具呢?”
小乐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眼睛滴溜溜地望着父母。
“小乐乐,在幼儿园里同学抢你的玩具怎么办?”
“告老师。”
“那老师不在呢?”
“老师在。”
“小乐乐,妈妈给你说。如果有人抢你的玩具,你就去抢回来。知道了吗?”
小乐乐点了点头。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木子豪就“满月”了。
就在木子豪满月的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木德钱打电话叫木一一家,早点儿上来去扫墓。
虽然木德钱的口头禅是“我们又没有分家,都是一家人”。但是行动上又活生生地把木一家分成了“外人”。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小杰俊哥儿他们和自己才算是“一家人”。
金百合和木一准备好清明扫墓的“干盘子”、香蜡纸钱、鞭炮、水果、白酒、饮料。一家人早早地从龙中赶到瓦塘来,与他们会合。
海万秋说:“用不着背两个背篼上去。来把你家的‘干盘子’捡到我家背篼里,一起背上去。”
木一便背着上自家准备的“干盘子”,还有父亲他们家准备的“干盘子”,还有一大壶水。然后,大大小小一行9人,在木德钱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往木一爷爷的墓地走去。
金百合照顾着小乐乐,柳玉洁背着木子豪,俊哥儿和母亲轮流照顾着木海月,父亲大人颇有“大将风范”地率领着大家沿着山路往墓地走去。
等快到墓地的时候。俊哥儿和父亲他们突然冲到了前面去了。金百合带着小乐乐,站在岔路口等木一。因为山路已经少有人走了,长满了荆棘。木一一个人一路背着背篼爬山,也没有人给他换一下,还是蛮累的。
此时,他正吃力地拉开荆棘向着岔路口攀过来。
等木一一家会合后往树林里走的时候,突然金百合像是发现了什么。只见她蹲了下去,然后捡了个东西起来。
金百合兴奋地叫了起来。“哥啊!你看这是什么?”
一朵像是干涸凝结了的血色蘑菇递到了木一眼前。
对,就是一朵蘑菇。但是,却又是一朵很特别的蘑菇。它不像普通蘑菇那样细嫩,感觉特别柴,有些像干木头。菌盖大,肉质厚,看上去像是有一些干褶皱,颜色是深褐色或者说是暗红色的,而菌柄特别光滑,层次多,色泽鲜亮,也是呈现木质。拿在鼻子边小心地闻了闻,还有一股奇异的味道。
木一依稀记得,好像在《新白娘子传奇》里看见过这个东西。
“灵芝?”
木一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是不是。
“哇!如果真是灵芝就太好了。我们的运气太好了。”
木一拿着这朵疑似“灵芝”的蘑菇,领着金百合和小乐乐来到了爷爷坟前。
“爸。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木德钱把蘑菇接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便很肯定地说:“这朵是灵芝。你们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岔路进来,树林下边捡到的。”
俊哥儿他们一听“灵芝”,都围了过来。大家你拿过去看看,我拿过来看看。都很羡慕木一家捡到了“灵芝”。
然后又吵着让金百合带他们去看还有没有。
而灵芝就这一朵,被金百合捡了,就没有了。
俊哥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哎呦,大哥送给我家啊。”
金百合赶紧把灵芝“抢”了过来。“又不是你大哥捡到的。是我捡到的。你们那么多人在前面走过去都没有捡到,而我们家走到最后却捡到了。说明这朵灵芝和我们家有缘。不好意思啦。就不送给你们了。说不定明年还要长。等,明年长了,你们又来捡嘛。反正就在那里捡到的,我刚才都指给你们看了。”
俊哥儿没要到,只能悻悻作罢。
木德钱开始清理墓地四周的杂草,木一也帮着清理,海万秋把背篼里的“干盘子”捡出来摆在墓前,俊哥儿和柳玉洁在照顾他们的一双儿女,金百合美滋滋地领着小乐乐在一旁欣赏刚捡到的灵芝。
清理完墓地四周的枯枝落叶杂草,木德钱拿起一叠纸钱,站到墓上给自己的老父亲“盖房子”,木一在墓下捡土块递给父亲。父亲每放一张纸钱在墓上,就拿一个土块压在纸钱上。嘴里念叨到:“老爷子啊。雨水要起了,今天我率领你的孙子些、重孙些来给你老人家扫墓了。给你把‘瓦’盖密实点儿,这样就不会‘漏雨’了。”
西龟的规矩,清明节的时候后代子孙给祖先上坟扫墓的时候要“盖房子”。即拿纸钱当“瓦”,然后压上土块,这个风俗便是“盖房子”。
“盖好房子”。木德钱又拿出红色的“旺钱”来挂,木一家带来的“旺钱”是普通的白色的。
木德钱用的是红色的“旺钱”,代表的是家里有喜事。这次的喜事是“添丁”了。
一切准备就绪,焚香点蜡,燃放鞭炮……
烧完纸钱,扫墓仪式也即将进入尾声——磕头和吃“干盘子”。
就在磕头的环节,小乐乐积极又懂事地学着大家,跪到了老太(曾祖父)的墓前磕头。
突然木德钱喊到:“俊哥儿,快把木子豪抱过来给他老太磕头。”
俊哥儿:“木子豪才满月,咋个磕头啊?”
木德钱:“哎呦,你抱着他比个磕头的动作就是了啊。”
俊哥儿便把木子豪抱到了墓前,作势磕头。
木德钱:“老爷子啊,你看看,木家长重孙来给你磕头了。”
木德钱的话就像是一记惊天耳光,冰冷又无情地抽的木一和金百合的脸上。
木一和金百合的心情突然间一落千丈。木一忍了又忍。但是金百合忍不住了。
“爷爷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木子豪是木家长重孙,那你把我就木乐乐,还俊哥儿家木海月当成什么了呢?她们难道是空气,她们不存在吗?”
面对金百合的质问,木德钱突然转过头,那眼神冷峻得像是要杀死人似的。
此时此刻木一多么希望听到父亲说一句:“哦,幺幺些啊,我老糊涂了,说错话了。”
但是,现实又啪啪啪地打了木一和金百合的脸。
木德钱很冷静地说:“木子豪的娃儿才姓木。”
这句话,彻底把木一和金百合的心伤了个透心凉。
金百合抑制不住的眼泪长流,哽咽着向木一吼到:“傻子,走了。人家都把你女儿当空气了。你还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说着就去捡自家的“干盘子。”
捡了一下,可能是想到背篼是俊哥儿家的吧,自己家带来的背篼还放在俊哥儿家屋里在。索性把碗扔下,抱着小乐乐,拿着灵芝就往山顶走去……
木一也两眼含泪,心如刀搅紧跟上妻子和女儿往山上走去……
身后传来母亲大人,“吃了干盘子再走啊”的声音。
木一一家漫无目的地爬到山顶,然后瘫坐在草地上悲伤地痛哭起来。金百合哭,木一也哭。见父母哭,小乐乐也哭。
哭累了,哭够了。木一哽咽着,哄女儿高兴,扯了几根茅草,编了个毛草狗给小乐乐耍。果然小孩子是很容易就哄高兴的。小乐乐不哭了,还拿着毛草狗去逗金百合。
小乐乐这是在安慰自己的妈妈。金百合一把抱住小乐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小百合别哭了,把孩子吓着了。”
听到木一这样说,金百合便强忍住不哭了。
一家人坐在山顶,吹着冷风。望着山下的公路劈山而过,长长的西龟河自南往北流,左边山下往前走是金家大路,右边山下的新村就是曾经的“家”,只是已经荡然无存了。
天地悠悠,冷风清清,木一突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渴望。他想带着妻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西龟。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但是,能去哪里呢?
冷风亦冷,天地之间只有妻女与自己相依为命了。别被这山野冷风吹病了。木一赶紧带着妻女下山去了。
下得山去。拦了一辆火三轮,便回龙中去了。
因为瓦塘不是他们的家。金家大路也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现在在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