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这近半年来的变化,木一觉得特别颓废,特别迷茫。zhongqiuzuowen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来。
还记得春节的时候,初六那天夜里,老同学江开进突然来家里拜访。他手里拧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半条烟,但是又比半条烟厚实多了。感觉又有些像饼干,但是又比饼干沉一些。实在猜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对江开进木一和金百合都不陌生。江开进是木一的小学的老同学,还是副班长。班长是菜菜。他俩都是太阳乡的人,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借着菜菜姐姐家的关系,转到了大塘小学来读书。
江开进和菜菜都借住在菜菜姐夫家。小学毕业之后,大家一起去读了大塘中学。菜菜和木一在乙班,江开进在甲班。到初三的时候,也是大塘中学最艰难的时候,学生流失得特别严重。原本两个班的现在剩下的合起来还不到当初的一个班。最后校长和大家一商量,便把两个班合二为一,大家又成了同班同学。
只是,毕业之后的联系就特别少了。
木一在外读书归来的那段时间,倒是偶尔会和菜菜他们耍一下。但是却没有再见过江开进。他们再次相遇,是木一家从县城搬到龙中来。
原来这些年里,江开进初中毕业之后便去江湖闯荡。慢慢地又找了一所卫生学校自费读了三年书,取得了结业证。然后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积攒了一些钱财。
之后到了龙中租房开起了私人诊所,兼卖一些成人保健用品。还在木一来龙中之前,便在新市场买了一套住房和门市,算是扎根龙中了。
两人乔迁都相互随了礼。只是平时也就限于见面打个招呼,关系并未深交。
此夜,江开进登门造访,所为何事?着实有些让木一猜不出来。但是,江开进肯定不是简简单单随随便便来坐一下,肯定有其他的事情或者目的。因为在木一的印象里,江开进同学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果不其然,大家寒暄了一番,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江开进便把话题引到“换届”调整的事情上去了。
“老同学啊。你晓不晓得要‘换届’了的事情啊?”
“不晓得呢。”
“看来你的消息不太灵通。”
江开进便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大致说了一番。
木一算是听明白了。江开进的核心意思是过了年县上将会调整一批干部。
木一不明白的是,江开进从什么渠道听来的这些“消息”。而自己已经不太关注这个问题了。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去了解这方面的消息。
江开进一边讲那些单位的那些领导马上就要到点儿了,那些领导又要挪位置了。竟然讲得头头是道,有模有样。这不得不让木一有些惊叹。
他实在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位老同学了。江开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医生?还是老板?
是医生的话,就应该好好的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但是怎么却更像一个生意人呢?
如果说是一个生意人,那也应该好好的经营自己的生意,怎么又如此热心官场人事问题?
而且江开进也不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换不换届,人事调不调整和他似乎也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木一心中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而江开进似乎也不太愿意直接把自己的目的露出来。
突然之间江开进来了句:“哎呀呀,你这老同学咋烟不烟茶不茶的啊?”
木一忙解释到:“我又不抽烟,所以家里没有备得有烟。夜里喝茶,有些影响睡眠,所以也不喝茶。实在对不住老同学了。这就去给你烧水泡茶。”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整两杯小酒总是可以的吧?弟妹没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那我去给你们酥盘花生米下酒哈。”
“要得,要得。哎呀,弟妹太贤惠了。”
金百合把花生酥来放在两人面前,便领着小乐乐去休息了。
木一给江开进斟上酒,也把自己的满上。两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各自饮了杯中酒,又满上。
酒一喝,不知是酒话,还是醉话,讲来讲去,江开进终于讲出自己的目的。
“木一啊,哥哥这辈子是当不了官了。但是,你可以啊。你这么年轻的,又在这么好的位置上。只有你肯稍稍低一下头,稍稍弯一下腰。不要太自命清高了,随波逐流一下下,哥坚信要不了多久你也就是领导了。”
“开进,你哥子怕是喝醉了,说的酒话哦。”
“哪个说我喝醉了哦。我讲的都是实话。天下乌鸦一般黑,那有不吃鱼儿的猫呢?人在江湖走,有舍才有得。你舍不下,便得不到。你懂哥说的意思了吧?”
木一摇了摇头。
江开进“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你就不要给我装不懂了。实话给你说吧。县上的领导对你这个人还是很有些印象的。只是……”
“只是什么?”
“嘿嘿嘿,人家说,只是这个娃儿太心高气傲了。”
木一听罢,默不作声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回想往事,木一心潮起伏。自己哪里是什么“心高气傲”呢?只不过不想向某些现实低头,不想随波逐流,这倒是真的。
江开进也呷了一口酒。“兄弟,你也不要气馁。哥子看好你。这个东西你拿去用。”
江开进说着便把带来的黑色塑料袋推到了木一面前。
“这是什么?”
木一有些不解地问。
“这个是哥的一些心意。你尽管拿去用就是了,如果不够,你就给哥说。哥又给你拿。”
木一隐隐约约感觉这个事情不简单。迟疑地望着江开进。
江开进一脸堆笑地望着木一。“咋了,怕烫手?”
木一大概已经猜出里面应该是些“红票票了。”
江开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哥就当是做个投资好了。也不需要你还。听说农业局、水务局这些位子都不错。交通局、城建局、国土局这些位子又太老道了。”
“哥助你一臂之力,等你以后走上位子了,随随便便拿一两个工程给哥哥做,就可以了。”
说完便将杯中酒端起与木一碰了下,一饮而尽,起身欲走。
木一赶紧把茶几上的黑色塑料袋拿起来递给江开进。江开进不接。
两人你递我推,一来二去便把这黑色的塑料袋扯烂了。哗啦啦,里面的东西便落到了客厅地上。
好家伙!真是大手笔啊。整整十叠。说实在话,木一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确实有些震撼。不过,他还是赶紧找了一个塑料袋帮江开进把钱装了起来。
“开进啊。这钱,恕兄弟不能拿。”
“你是不是嫌少了?”
“不是。”
“那你就是信不过我了?”
“也不是。”
“那你就是看不起我江某人了。”
“开进,你这都说到哪里去了。兄弟既不是嫌少。这么多钱,说实话确实挺震撼的。兄弟不怕你笑话,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兄弟也不是信不过你,更不是看不起你。兄弟我是信不过自己。今天假如接了开进你的这钱,只怕他日兄弟会不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也说不定。所以,兄弟信不过的是我自己。”
“木一,你这人咋是这样儿的呢?说个不好听的话,你这有点儿不识抬举了哈。”
这江开进的话说得有些过激了。也实在是有些刺耳。倘若木一就这样便“屈服”了,那他也就不再是“一木”了。
他就是那样的与众不同,独木而立。所以他也不怕得罪了江开进。
“开进啊。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就是不识抬举。谢谢你哥子看得起我。只不过,你看走眼了。兄弟实在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就当你没来过,我也当你没来过。东西,你拿回去。咱们以后还是老同学。”
木一说着,硬把塑料袋塞到了江开进的手里,把他送出了门外。
在昏暗的楼道路灯下,江开进提着白色塑料袋,欲言又止。
木一赶紧催促他走:“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哦。不用了。”
江开进终于提着塑料袋下楼去了。等江开进走远了。木一也下楼去把楼道的门关上,又返回家关上门。
木一洗漱之后,上了床。金百合便小声地问:“送走了?”
“嗯。”
“听见你俩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啊?”
“也没说什么。就是江开进拿了些钱过来,说是助我一臂之力。那个意思是喊我去竞争农业局或者水务局的副局长。”
“那就没有什么条件?”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条件肯定是有的。就是以后让我拿些工程给他做。说是这钱就不用还了,如果不够他还拿。”
“你就没有动过心?”
“曾经动过。不过,也后悔了。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心如止水了。没有人能够动摇我了。反正就一句话,组织让我上,我就上,义无反顾全力以赴地干。组织不让我上,我也乐得清闲,让那些能干的人去干。反正我一个人也只是沧海一滴,改变不了什么。”
“老公。我知道你其实不开心。也不得志。不过,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幸福。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悲哀。平平淡淡过一生还是挺好的。”
“是啊!今日拿了他一叠钱,他日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一辈子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掐着脖子过日子。我这又何必呢?倒不如我现在闲云野鹤还自由自在一些。”
“嗯,就是。早点睡吧。明天就上班了。早点儿起来,把小乐乐送到二姐家去。”
“唉!又要麻烦人家二姐了。”
“有什么办法呢?等开学了就好了。”
金百合沉沉睡去。木一却有些辗转难眠。他把频繁翻身影响了妻子和女儿。便蜷缩着不动。
但是这姿势实在有些难受。实在忍不住,他便起身来到隔壁的卧室。
这是以前给母亲大人准备的。床上用品都齐全。只是母亲大人早已回去了。东西也只好洗干净晒干叠放到衣柜里去了。
木一把东西找了出来,重新把床铺铺好。一个人静静地躺了下来。
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木一感慨万千。
他心想。如果江开进给自己送来的,是一根往上攀登的绳索,那也是一根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如果是一条开往彼岸的木船,那也是一艘安装了遥控炸弹的木船,遥控器就掌握在江开进的手里。
自己岂不就被江开进掌握于股掌之间了吗?
这江开进看上去笑容可掬,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以后,还是对他敬而远之好了。
放下了江开进的事情。木一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俊哥儿和小杰。
也不知道父母的房子修得怎么样了。一想到,几十岁了的父母还寄人篱下,木一的心里便有些隐隐作痛。
虽然自己龙中的屋子小是小了点儿。但是也还有间空卧室。楼下的门市也都还是空着的。怎么也还是安放得下父母的一张床。
只是,父母也没向自己开这个口。木一知道,那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而开不了这个口。自己倒是在金百合面前提说了一下。但是,立即就被金百合“绝情”地批判了一顿。
木一知道,这横隔在自己和父母之间的这条“鸿沟”,只怕是永远也无法填平了。
也不知道俊哥儿家会生个什么。估计多半应该会是一个儿子。因为偶然还是听说过他们去B超检查过几次。想必是对孩子的性别早已是胸有成竹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间生,估计应该快了吧?只是,要是生了的话。这“做月子”在哪里呢?总不可能还继续留在打虎沟吧?毕竟西龟的规矩在那里摆着。
也不可能来自己家住。哪他们去哪里住呢?租房子好像也不太可能,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回瓦塘去住。但是,瓦塘也只是个毛坯房,能住吗?
也不知道小杰过得怎么样。身体应该好吧。毕竟在开餐馆,衣食应该是无忧。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哪个姑娘陪在他的身边。
唉……长夜漫漫,木一想了太多太多。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情越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