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为后 第91章 狼群

残阳如血，染红了杞山半壁。初夏的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拂过容蓁的脸颊，她抬手，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指尖沾染了细碎的草屑。

这条小路，杂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

容蓁身着玄色劲装，为不暴露行迹特命所有将士下马步行，长长的草叶拂过她的战靴，发出轻微声响。

“将军，这条路崎岖难行，不如那条近路好走。”身后，庞副将沉声劝道。

容蓁回头，目光坚定看向出声者：“近路是好走，但若我有心便会在近路附近设下埋伏，便可悄无声息地让这五万大军有去无回。”

副将闻言惊诧，陛下曾言他这妹妹计谋不在自己之下，昨日一战若说是运气好，那现今这番见解怕不是旁人能思虑到的。何况，大军现下走的这条道虽非最近道，但也较之其他路已是最近，且又隐秘不易被发觉。可长公主不也是第一次来，又是如何得知这条小路的？

庞副将看向容蓁的眼神越发敬重。

她拨开挡路的草丛，继续前行。五万兵马，静默无声地跟在身后，黑压压一片，蜿蜒在崎岖的山道上，如蛰伏在草丛中的巨蟒，伺机而动。

天色渐暗，残阳的余晖被杞山的阴影吞噬，只留下天边一抹淡淡的血红。

容蓁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四道目光，充满探究、审视，和不服。

她唇角微勾，并未理会。不知名的飞虫嗡嗡地在耳边盘旋，她抬手挥了挥，继续前行。

“将军，天色已晚，是否该寻处扎营？”庞副将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恭敬，却难掩一丝试探。

容蓁停下脚步，转身，目光扫过四人。除了庞副将，另外三人皆是面无表情，眼神里的疑惑却清晰可见。

昨夜一战，她出奇制胜，却并未完全赢得他们的信任。

她明白，要让这四个心高气傲的武将真心臣服，仅一场胜仗是不够的。

“十里外就是凉州，如今城内敌军倾城而出去增援狄戎，我们为何要错失良机？”

四人闻言愣神。

庞副将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将军的意思是……夜袭？”

容蓁没有回答，抬头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目光幽深似古井，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大军在夜色的掩护下，继续朝着凉州城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前进。

暮色四合，山林间传来阵阵虫鸣，更添几分寂寥。

凉风习习，裹挟着野花香，拂过容蓁的脸颊。

点点流萤，在草丛间飞舞，如散落的星辰，容蓁无心欣赏，脚下步伐加快。

大军在茂密的树林边停下，距离凉州城墙已不足五里，远眺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凉州城廓。

“沙沙…”

细微的声响从左侧传来。

容蓁凤眸微眯，握紧手中长剑。

身后的将士瞬间警觉，纷纷拔出佩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容蓁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她侧耳倾听，细碎的声响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穿行。

“戒备。”她沉声下令。

所有将士瞬间进入警戒状态，刀剑出鞘，弓箭上弦。

四周的空气凝固了一般，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草丛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草丛中亮起。

紧接着，第二双，第三双……

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如鬼火般诡异。

“是……是狼！”一个靠近草丛的士兵惊恐地喊道，声音颤抖。

话音未落，一只体型巨大的狼从草丛中窜出，露出锋利的獠牙，发出低沉咆哮。

其它的也紧随其后，从草丛中涌出，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狼群的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

它们缓缓逼近，绿油油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狼群低沉的喘息。容蓁身后的将士们，大多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如此数量的狼群，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恐惧，在队伍中蔓延。

“他奶奶的，不就是狼群，给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们吓的！”四位副将之一的常副将低骂一句，“漠北的狼，可比这凶狠多了。”

四位副将虽然心中对容蓁的领兵能力仍有质疑，但此时却是默契地向她靠近，围护在中央。

“保护将军！”其中一位副将沉声喝道。

他们背对着容蓁，面向狼群，如临大敌。

容蓁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狼群，狼群的首领，是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灰狼，它站在狼群的最前方，眼神阴冷，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其他的狼都围绕在它周围，听从指挥。

容蓁唇角微勾，若她没记错，她已是御兽第四阶段——百兽臣服。

狼，自然在“兽”的范畴之内。

狼群缓缓逼近。

容蓁与头狼对视。

几息后，她清晰地看到，头狼眼中的凶光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臣服的温顺。

身后的狼群，逐渐安静下来，绿幽幽的眼睛，不再狠厉。

容蓁心中暗喜。

四位副将和隔得近的将士们亦看出狼群的异常，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容蓁看去。

只见她抬起右手，放在唇边，一声清脆的哨音，哨音悠长，带着奇特的韵律。

原本凶神恶煞的狼群，瞬间匍匐在地，温顺得如家养的犬类。巨大的头狼，也低下高傲的头颅，伏在容蓁面前，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讨好主人。

“这……”

副将及周围的士兵，被眼前这幕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场景。

恐惧，瞬间被震惊和敬畏取代。

众目睽睽之下，容蓁走到头狼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头颅。头狼顺从地蹭蹭她的手心，发出低低呜咽。

周围的将士们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手中的刀剑，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庞副将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将军，这……”他指着匍匐在地的狼群，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震撼。

容蓁收回抚摸头狼的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情淡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不必惊慌。”容蓁语气平静，看向体型巨大的头狼，眼带笑意。

“它告诉我，杞山深处便是野狼谷。”

“野狼谷？！”众人皆惊。

容蓁将他们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平静道：“谷内有数千匹狼。”

此言一出，众将士只觉毛骨悚然。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握着刀剑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数千匹狼，足以将他们撕成碎片。

就在众人沉浸在惊诧中时，头狼和它身旁的几匹狼同时起身。

将士们见状，立即进入警戒状态，刀剑出鞘，弓箭上弦。

“将军！”常副将惊呼一声。

容蓁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我让它们去把所有的狼都引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方才听见了什么！

“将军，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常副将握紧手中的长剑，剑柄上雕刻的纹路硌得他手心生疼，“数千匹狼……”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哪怕在漠北见多了野狼的他也无法想象……

头狼和它身旁的几匹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茂密的草丛中。动作轻盈敏捷，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将士们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他们紧紧地盯着草丛，生怕下一秒就会有无数的狼群从里面冲出来。

然而，除了那几匹消失的狼以外，其他的十几匹狼，依旧乖乖地伏在地上。它们温顺的眼神，与之前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物。

众将士的目光，在伏在地上的狼群和容蓁之间来回游移。

怀疑和相信，在他们的心中不断交织。看着依旧温顺的狼群，相信的撑杆渐渐倾斜。

“它们，真的会听将军的命令？”一位年轻的士兵，忍不住低声问道。

容蓁对他笑道，“要不要它们给你们打个滚儿？”

话落，众人见她身后的狼群果然听话地原地打滚，这才将提着的心吞回肚子里。

容蓁抬头望天，墨蓝色的夜幕上，繁星点点。

一弯新月似银钩悬挂在天边。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

容蓁感觉到，四周的草丛，有东西在涌动。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情况。

起初，只是一两点幽绿的光芒，在草丛中闪烁。渐渐地，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洒落在山野之间。最终，连成一片绿色海洋，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每一双眼睛，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在夜色中跳动。

那是狼的眼睛。

数千双狼眼，在夜色下，紧紧地盯着他们。

让人头皮发麻。

容蓁身后的将士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擂鼓一般，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恐惧，如同潮水再次向他们涌来。

“将军……”

就连方才气壮的庞副将，此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草丛一阵晃动。几匹高大的野狼，从草丛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消失的头狼，它身旁应是其他的头狼。它走到容蓁面前，低下头，在她脚边蹭了蹭，像在邀功。

容蓁弯腰，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颅，“做得很好。”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密密麻麻的狼群。落在那另外几匹头狼身上，它们警惕地随着走近，盯着容蓁，众目睽睽之下，几息后也变得柔和。

几匹头狼默契地仰天长啸。

狼嚎声，响彻山谷。

容蓁微笑，她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将士们，“准备好了吗？”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

将士们面面相觑。

准备？

准备什么？

面对数千匹野狼，他们还能准备什么？

除了等死，他们还能做什么？

“将军，您这是……”常副将不解地问道。

容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当然是，准备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