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画员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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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文沭玄站在貞香面前，背著手，眼神高傲地滑過貞香倔強的臉龐，亮出一副征服者的姿態，“參判大人，在下實在是得罪了。五十兩。”

桂月正暗喜不已，不過還是拿扇子遮面偷偷觀察著參判大人的神情，看他還會不會把價喊得再高一點。真沒想到，這孩子的脾氣居然反到幫著拉了生意。

男人啊，總願意為得不到的東西口口聲聲要付出一切，但得到了以後呢？

桂月也為貞香這孩子擔心，雖然人各有命，尤其是落到她們這行當的人，連自己都幫不了自己，還有誰能真想著別人有多可憐。

一面是一百兩黃金閃閃發亮的樣子，一面......桂月想到了貞香自盡的樣子......不，那不是貞香，只是和這孩子一樣愚笨的人。但或許有意外呢。桂月從扇子上邊望曏貞香。

參判大人早知道文沭玄這傢伙風流成性，要不是出身望族，指定早成了浪蕩子，但他絕沒有想到這傢伙還真敢跟他爭起來，不過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只不過，這次居然只是為了一個妓女，“剛剛你才說自己沒那麼瘋癲啊。”

“哈，正是因為剛才還沒覺得她那麼有趣。”文沭玄露出頑童的錶情。

“七十兩。”參判大人知道那敗家子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尤其是女人，不過通常，得到那些女人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但這一次，沒那麼輕鬆。

“一百兩。”文沭玄開始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轉而看著貞香那張顯得悲哀的臉龐。

“一百二十兩！”不同於臉上的錶情，參判大人的心裡浮起的可是喜悅，他看到了這個不肖子把自家老爹拖纍了使新黨中心瓦解殆盡的畫面，該去曏中殿（純貞皇后，後來正祖時候的大妃娘娘）邀功了。

“二百兩。”文沭玄看著貞香毫不猶豫地說。

“您會後悔的。”貞香的目光含淚，看曏別處，小聲地說到。

“是嗎？”文沭玄漫不經心，“你也會後悔說了這些話的。”

就在院子裡的“買賣”令人乍舌地火熱竄昇時，院後的矮坡上傳來了一個少年人譏諷的聲音：“哎呀哎呀，還真是在西洋南洋都見不著的奇異景啊，”背著光，院裡的人只看得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那人轉眼趴到了院墻上，托著腦袋，眯著眼睛，看打扮儼然是個異族少年，“誒，小姑娘，一邊是爺爺，一邊是老爹，你說你們唱得到是哪一出啊？”少年沒等有人回他，就手一撐，輕鬆地躍入院內，“喊到多少了啊？二百？”他看看貞香，“要不我喊 五百 ，你選個我這個‘哥哥’吧。”

文沭玄不屑地盯著少年人，“五百。我們說的是黃金，小子，你能管你爹要到那麼多嗎？”

少年人上下打量著文沭玄：“啊？五百兩黃金啊？！我還以為你們說黃土呢？我還想要從哪兒挑來呢，我還想呢，你們都是大半截進了黃土的人怎麼喊得比我客氣呢。”少年衣著光鮮，說話卻像那些市井小民。

“你！”文沭玄被挑釁了，可除了眼神透露著怒意，臉還是平靜依然。

“哦，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我說他－那位大爺。”少年沒大沒小地指曏已經黑起臉的參判大人，“你嘛，頂多是腿肚子都埋裡頭了。”少年嬉皮笑臉地說著，好像不曉得‘死’字怎麼寫的。

“教坊是你這種毛孩子來的地方嗎？還是快滾回家裡找你娘親吧。”一邊作陪的須髯大員嚷到。

“怎麼？自家孩子不認得了？我可不是你生的啊，大叔。”

“放肆！”文沭玄依舊驕傲的樣子。

“呦，光天化日在這裡風花雪月的官員大人居然還擺得出威風樣？！”少年抱著雙臂，個頭和對方不相上下，嘴角輕蔑地一挑，眼裡充滿了鄙夷，“在你們的游戲裡，有錢的就是大爺，不是嗎？”少年裝老成地背起雙手，晃著身子走到了桂月面前，從衣襟裡掏出一疊銀票，從裡頭挑出一張遞給桂月，“不好意思，我手下扛著東西腳程趕不上我。得空你自己去提吧。”少年也不等桂月反應過來，大踏步走到貞香跟前，拖住她的手，“走啊。”他催促著她，“你是我的了。”

“站住！”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候，桂月站了起來。

“你說甚麼？”少年不悅地回頭，感覺被冒犯了，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請留步。”桂月修正到，“這位少爺，您這是做甚麼？”

“帶她走唄。”少年想當然地回答。

貞香把手從少年手心裡抽出，低頭後退了兩步。少年疑惑地看著她。

“呵呵，您這是在說笑嗎？”桂月搖起團扇，院裡的護衛都開始往前圍攏了。

少年護到貞香身前，“怎麼？你反悔啊？還是，銀票是假的嗎？”

“銀票是真是假在拿到真金實銀之前我也不好說，不過，別怪我沒提醒您，就算這錢是真的，我今天也不會讓您把人帶走。”桂月對這天上掉下來的金主本該千依百順的，五百兩黃金，那簡直是能見到一眼就可以死而無憾了，皇子娶親的嫁禮也不過那麼多吧，可是，錢要揣進懷裡才是真的，現在，她手裡的不過是一張紙罷了－再者，世上真有這樣的瘋子嗎？！桂月的心裡清楚得很，就是真有那麼有錢的主，這地頭上的大人物都在邊上坐著，錢她是收得快活極了，可那少年說不准明兒個就遭了無妄之災，她決不能為了討好一個將死的人把自己也吊進去。

“你這是甚麼意思？五百兩，買下你這破地方都夠了吧。貪得無厭嗎？”少年露出厭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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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縹緲的雲烟在墨色的天空飄流得有些鬼魅。

俊朗的白衣少年，背手鎖了房門，有些邪氣地一笑，朝貞香緩步走去。“原來教坊是這樣的地方。”

貞香開始一個勁兒往角落裡躲，厭惡，害怕，都凝結在她臉上，淚花帶著倔強從眼角滑落，她咬著牙也抑制不了顫抖，她已經退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瞧你，哭得梨花帶淚的，哪個男人了還能有心思行那風月之事？”白衣少年伸手，貞香躲閃不了，少年只輕拭著她的淚痕。面上流露的只是心疼，而沒有一絲輕薄之意。

貞香懷疑地，怔怔看著他，卻依舊看不明白。

他明眸皓齒地爽朗一笑，“怎麼了，莫非你怕我多過害怕那些七老八十的傢伙？”

少年沒再把手拿開，貞香惟有竊竊地別過頭去，“您為甚麼要這麼做？”

“......那你剛剛怎麼還是願意把頭繩解給我呢？！”少年貼近貞香，用曖昧的語氣對她耳語。

她可以感覺到他熱熱的呼吸滑過她側臉。她執拗地又一次逃開了。

少年動也不動，過一會兒才哼笑了一聲，“也罷，你只當我是浮橋。那我把這個還你。”少年攤開手，紅色頭繩在手心裡盤得到是周正。

貞香亦不為所動。

“是啊，我也不信。不然，你把那五百兩也還我啊？”白衣少年又換上了一身邪氣，俯身吹熄了靠近他的蜡燭，“你覺得現在你還出得去嗎？”他疾步上前抓住貞香的手臂，試圖攬住對方，後者只能用手肘抵在少年胸前不讓他更靠近自己，可他的力氣有豈是她能敵得過的，“你怕？恩？”

屋子裡只剩一點燭光在搖曳，放大了兩人糾纏的影子撲滿整面窗紙。

“要是換做他呢？”少年把貞香壓到了地上，她還在拼命掙扎，他猛得制住她的雙手重重地砸到地上，她痛得短促地呻吟了一下，他凌空看著她流淚的雙眼，“你那樣做了又能怎麼樣呢？如果此刻讓你掙扎的人是他？你的生身父親？！”他似乎也不忍心在說下去，“你這個傻瓜！”他幾乎只是動了動嘴唇，那雙眼睛竟也不再屬於那個狂妄少年。

貞香在淚光裡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少年，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凝視著她的眼睛，重復到：“你這個傻瓜。”他喘息著，身軀始終沒有貼近貞香，“別讓我後悔告訴你答案了。別讓我後悔讓你救了我。”他的嘴唇有些乾燥了，眼中那種無懼無畏的光芒在貞香的淚光裡也漸漸融化了，他松開她的雙手，又湊到另一頭吹滅了那一點燭光。

窗戶紙上還印著外頭那個冷黃的月牙。

貞香坐起身子，擦著臉上的淚痕，身體和心都像被一場暴雨衝刷過那樣冰涼。

混沌中，寂靜蟄伏了大半宿。直到坐在一旁的白衣少年終於再一次開口，“應該已經瞞過她們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跟我走吧。丟下這讓人討厭的一切，去一個可以重新尋找自己人生的地方。”

貞香搖頭，“如果我知道人生這一生是甚麼樣子的，我會去找，但我並不知道，也看不到，或者，只是因為它就是這樣罷了，像現在一樣。我不需要變成另外一個人開始另外一段人生，我只是得走下去，如果是註定的我也沒資格逃避，我只是要知道這條路上還有甚麼在等著我。”

“......是嗎？”

“抱歉。”

“為甚麼？”

“把您卷進來，讓您付出太多了，卻沒法還您。”

“是我願意的，錢，我不在乎。能買一次機會，同你在黑暗裡說說話，值得了。”

“曹公子......”

“你不欠我的，不能真的為你做甚麼，是我虧欠了你才是。”

“不。是我不能，不能接過您伸來的雙手，您已經領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見過了我來時的風景，不能對您說更多的謝謝，但是，真心希望您平安，不管去到哪裡。”

曹克辰輕輕站起來，走到了窗邊：“天快要亮了。”他嘆了口氣，回頭，帶著淡淡的笑意，又帶著點企求的意味，“告訴我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對不起。”貞香曏他行禮。

“呵。太糟糕了。”他聳肩，像是隨著上昇的太陽變回了不羈的模樣，“我其實從不會留下見過我真面目的人......你是例外哦。”走到門邊，又回頭，“如果一開始 我就是認真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明白了，那是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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