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是走到哪里了?还没到星海吗?”月红从马车探头出来,询问正在驾车的敖起。
敖起已经有些不耐烦,回道:“姐姐,你每日都要问我三四遍,我告诉你了,你又记不住...”
月红:“你怎么知道我没记住?等到了星海任上,若别的夫人问起这一路上的事,我总要演得像些,说得真些。”
敖起:“哎呀,不用担心,公子是去做知州,那些夫人小姐都要巴结你的,姐姐你说什么,她们都会信。”
月红:“那不行,我可是扮着夫人的身份,绝不能丢了咱们夫人的脸。”
敖起索性抱怨道:“唉,公子赴任,原也不需要身边带个夫人的,若不是姐姐你非要跟着,我们三个早就到了。”
月红气道:“怎么不需要?难道这一路上要夫人和你们两个男人同吃同住?我们四个上路,也是少主的意思,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敖起嘟着嘴,将气撒在车上,挥鞭加快车速,将月红跌回车内去,追上快马骑行在前的如玉和封彦卿,朝彦卿喊道:“说好了我们轮流驾车嘛,为什么一直都是我?”
彦卿收了收马缰,回身等了等他,笑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公子的妻弟嘛,当然要陪在你姐姐身边照顾着。”
敖起不平:“那你现在还是封府护卫呢?怎么只管自己在前面快活!”
彦卿:“诶,我是你家公子的护卫,当然要和夫人保持距离,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个个都欺负他年纪小,敖起简直没地方说理去了,只好冲如玉告求:“公子,你不管管?我也想骑马,三哥他以大欺小嘛!”
彦卿瞪着眼睛吓唬敖起:“你小子!”
如玉笑笑,停下将自己的马让给敖起,她则换去驾马车,朝车内月红笑着嘱咐道:“我的好夫人,你可坐稳了,前面就是断龙谷,可是颠簸得很。”
敖起终于得到自由,撒欢地纵马狂奔,一溜烟跑到前面不见踪影了。
彦卿乘马徐行,守在她二人马车旁边,左右朝路边林间寻摸,与如玉商量道:“这一路上,未免太顺利了些,竟没有任何尾巴,你不觉得奇怪?”
如玉驾车时,也在想这件事,他们四人已赶路三四日,还不曾被段立文暗算,难道太后派往星海的另有其人?可这等机密事,太后又怎么可能假手外人?如玉反问道:“彦卿,若你是段国舅,你逃出雾原军营,会选择走哪条路去星海?”
彦卿:“怎么,你不会是怀疑我们走错了路?若我是他,当然要选最快到达星海的路啊,定是走这小路!或许我们还是慢了一步,被段国舅甩在了后面。”
如玉:“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有意诱我们出雾原,自行大路而激我们快马走小路?好让我们先去与那庞显鹬蚌相争,他再后来居上,坐收渔翁之利?若他先到星海,岂不是要同时对付封家与庞显?那便是腹背受敌,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彦卿皱眉道:“你是说,他想利用庞显对付我们?”
如玉:“只可惜我发现得太迟,等过了前面的断龙谷,就进了星海的地界,只怕庞显已经收到了我们的行踪消息,难免要有一场恶仗。”
彦卿:“我倒想见识见识那庞显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能将星海搅得天翻地覆。”
如玉:“只是,他未必会知道自己被太后利用...”
玉玺这等机密事,尚且还瞒着彦卿、敖起与月红,他们只道是陪她此行赴任青州去辅助朝廷剿庞的。又何况太后,怎可能将玉玺的事告诉庞显这样一个乱民贼首?国舅定也是以封云赴任剿庞的说辞,来拉拢庞显罢了。到星海之前,她若能想到办法,既不告诉庞显背后实情,又能让他放松对封云的戒备,联手对付国舅,才是上上策。可这谈何容易?
彦卿:“唉,其实我一直想问义父与你,到底段督军为什么也去青州?他既然逃出去,何不索性躲回京都,离义父远远的。”
如玉为难,回身看看车内同行的月红,想到此行明面赴任剿庞,已是危险重重,若再说出玉玺此等大事,只怕更让左右跟着慌张,不如再等等...只是彦卿机敏,总不能随便敷衍他,想了想,回道:“你也看到当日沙月段氏所为,若不是大哥恰巧那几日回府居住,恐怕真会遭那悬蠖族的暗算。段氏睚眦必报,有其母必有其子,段国舅又怎会躲起来?定是已从太后处得到大哥调任的消息,往青州沿路设伏报仇的,他身边定有人出谋划策,这才会利用庞显。”
她这番话倒是能自圆其说,彦卿被她又骗过,回应道:“段氏真是祸害!当今太后年轻守寡,定是也受她这个老娘段氏挑唆!”
如玉长吁一口气,好在彦卿没有细想,这样危险的事,封云怎么还肯赴任?骗过一时,轻松一时。
不久,敖起折回,兴奋道:“公子,前面就是断龙谷谷口了!”
月红问道:“怎么这样高兴?”
如玉笑道:“越危险,他越高兴,可不真就还是小孩子一个?”
彦卿谨慎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前面断龙谷可不兴你再到处乱跑,与我们走丢就糟糕了。”
如玉:“是了,我曾听爹讲过,断龙谷有十三道狭弯,草木繁盛,地洼且陡,白日烟雾笼罩不散,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长龙深入,也会被这十三道弯截成数断。更不提车马行军,首尾不得见,常常走到一半就各自迷路走失,阴森古怪得很。你莫再四处游荡,紧贴着我们才好。”
敖起:“真这么危险?可太好了,以后岂不是可以回雾原同二哥、五哥他们好好吹嘘一番!”
趁敖起兴致勃勃间,彦卿将自己马前一根细绳套在敖起身下马鞍内,说道:“跟个小孩子说再多,都不如把他牵牢得好。”
敖起想去解绳,却被彦卿呵道:“你小子若解开,便老实去后面驾车,换公子上前。”敖起只得听之任之。
彦卿又将马车前绳索套住自己身下的马鞍,走在中间。
一车两骑四人,以绳索相连,徐徐进入断龙谷,果然不久便雾气氤氲,越深入越迷茫。
彦卿不断嘱咐敖起:“前面十三道弯,狭而急,你一定看清了前路再走,不能心急莽进,倘若你踏空一步跌下什么地方,我自会从后面以刀割绳守住她们两个,而不能救你的!”
敖起也逐渐不再像先前那般好奇兴奋,转而面色紧绷,聚精会神。
如此走走停停,总算磕磕绊绊趟过了几道弯,如玉在后说道:“我们已有些经验,可适当快些了,否则待会儿天黑下来,只会更危险。”彦卿与敖起在前探路也有此心,前面过于谨慎,走得慢了许多,眼见天光渐弱,只怕照这速度,天黑前很难走出去,需得快些了。
彦卿问敖起:“不如我们轮流在前?你也缓一缓,只是你需照我说的话做,倘若我在前踏空,你不可心软犹豫,要当下断绳自保,不可因小失大。”
敖起在前已觉精神不济,点点头,与彦卿换马而行。如此又过了几道弯,总算走过了一半,彦卿在前越走越顺,逐渐有些快行。直到第九道弯时,突然谷间落石,头马受惊,竟向旁歪斜,这弯偏偏又陡峭,彦卿当下心道不妙,拼力拽住缰绳试图急速调回方向,却越用力越惊了马,眼见情势不好,大声回头喊道:“断绳!快,断绳!”
敖起在后,奋力弯腰,挥剑向前一割,才不至于同他一齐跌入。急弯在崖壁之上,而彦卿连人带马跌下了崖下深谷,谷中草盛林密,浓雾更甚崖间,只听道一阵枝干被砸落之声,而后便没了声响。
与前马之间的绳索一松落,如玉便知前方有变,急忙将马车停住,与月红下车,沿绳索向前寻来,才看到敖起正趴在路边朝下哀哭。如玉在后,迷雾障眼,根本看不清前方,至此才确定刚才的声音竟是彦卿落谷的声音,也急着趴下去朝谷底寻望,可白雾霭霭,又能看到什么呢?月红急道:“你们倒是喊呐!”
敖起小孩子受了惊吓,哭哑着喊不出囫囵声来,如玉和月红则大声喊了“封彦卿”许久,却只听到自己在谷中远远近近飘荡的回音,再无其他。
敖起哭道:“都怪我,是我割了绳子,啊...掉下去的本该是我...啊...三哥...啊啊...你在哪儿?”
如玉看了看路边的石头,安慰道:“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石头惹得祸,我看下面树木繁盛,彦卿善轻功,又有马在旁为垫,未必有事,许是谷深听不见声音罢了。”
月红也劝道:“公子说的是,你能临危果断,已经很难得了。三太保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你莫再哭了,擦擦泪,一起想想办法才是。”
敖起收起了小孩子做派,却还是鼻涕眼泪的擦了一脸,带着哭音道:“我要下去找三哥!”
如玉急忙劝住:“当然,不过只怕我们还没下到谷底,就天黑了,反倒看不见方向,为免与彦卿走散,我们只能等今晚过去。”
敖起:“可那要几个时辰?万一三哥受了伤...”
月红:“不会的...万一他正在往上走,我们等在这里也能接应他。”
“哈哈哈哈哈,好狠的心!”一声粗犷的大笑声似从头顶压下一般。
“啊!有人!”月红惊叫一声,躲在如玉身后,敖起已拔剑而出,挡在两人身前。
如玉抬头巡视,那落石莫不是有人在上故意为之?可若为劫杀,又为何只落下一块石头?这里雾气森森,上面的人又怎么能看得准落石砸下的方向?抬头朝上喊道:“好汉可是劫路求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