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 第3章 第3章：顾云

顾云是被血罗门的门主捡回去的弃婴。

因为出生起就有着两副性\器官，给生父母丢弃，一老叫花见他可怜，摇了摇头，叹道世态炎凉，便抱着他一起讨饭。

双性伴生向来不是吉兆，即便是家财雄厚能护其一生顺遂的皇家宗室、出现了这般身形的孩子也会将其处死，更遑论寻常百姓。但这老叫花却有几分胆色，不光愿意抱着这个孩子，还专门为他寻着能入口的汤水吃食，可谓是身在地狱，也有一副菩萨心肠。

可惜，有着菩萨心肠的老叫花死得早，死在了血罗门执行任务的当口，因为挡着道了，便被一门人直接拦腰斩断，死的时候还死死抱着婴孩。

刚巧门主就在那次任务中，见着这个婴孩，便抱了回去，直接弄到断塔里养着。

血罗门当时搜罗的婴孩不止顾云一个，同期的孩子还有很多，皆是被丢弃的、无人认领的孩子。

这般对比下，顾云的双性体征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弃婴，谁也没好过谁，门主还刻意不提及此事，让他和其他孩子一起长大。

然后……在断塔厮杀。

这就好比养蛊，一大堆虫子在一起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蛊。

顾云就是断塔第七层的那只活下来的蛊。

一同走出断塔的，还有另外六只蛊，彼此都不认识。然后他们被带到那院子里一字排开，任由六皇子挑选，偏生是长相最漂亮的顾云被看上了，其余“同门”便被带走做其他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顾云一概不知。

出塔后到被挑选的时间并不充裕，是以萧憬琛第一次见到顾云的时候，他身上沾满了血。

因为这只蛊，刚刚赢得了一次人生中最重要的胜利，关于生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有人活就有人死，顾云便是踏着共同长大的伙伴尸体走出的断塔。

对于带顾云回门内的门主，顾云没有印象，但对于每日给他饭食的师公，顾云记得，连他的名字也是师公给起的，当时师公送了他一个名字。

透过断塔第七层那个小小的窗户望向外面的天空，他们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师公有些苍老但猜不出确切年纪的声音传来：

“天上流云自由洒脱，你便单名一个‘云’字吧，至于这姓……”

幼小的顾云脆生生地问了一句：“师公姓什么？”

师公顿了良久，柔声道：“我姓顾。”

黑暗里，尚不知“顾”字怎么写的顾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小轩窗外的浮云，“那我便叫顾云。”

不知为何，师公声音似乎有些抖，许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天性良善，又许是为了不经意间有了姓氏之间的牵绊，连连说着“好，好，好啊……”

也似乎就是这种微妙的联系，身处断塔第七层的顾云最终活着走出了断塔，背后断塔的黑暗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同他一起住在第七层里的孩童尸体，皆是七岁左右的年纪。

小小年纪的顾云没学会别的，倒是先学会了生死，也早已见惯了生死、走出过生死，所以才能是一把能为人所用的刀。

自从被六皇子萧憬琛带走之后，顾云便以六皇子贴身小厮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平日里也随着六皇子进出国子监，学习各类功课。

所以，宗室子弟都知道，六皇子身边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厮，就是瘦了点，小了点，但架不住好看。总会有人对他打趣，但他每每都没什么表情，默不作声，只静静待在六皇子身边，等到六皇子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周围人才噤声不再言语。

时光就这样渐渐流淌，顾云跟在萧憬琛身边慢慢长大。

每月顾云还要回门内三日接受考验，并系统学习新的技艺，不光武艺，还有各类暗器兵法，统统不能落下。然后又回到萧憬琛身边，一面跟着他接收各种文学知识，一面给自己加练血罗门要求的技能。

顾云知道自己是为了被培养成六皇子的一把刀而活，便努力地成为这把刀，也愿意成为这把刀。

重生回来的顾云直接跳过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养蛊，跳过了自以为是要去湖里救萧憬琛的时刻，也跳过了被萧憬琛得知自己的双性身份的尴尬时刻。

再次成为了六皇子的“伴读小跟班”，然后一边按照前世那样按部就班地长大，一边又安抚着自己的内心，不要陷入泥沼，循着机会逃离这个深渊。每日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提醒自己不要迷了心。

就这样状似与前世无差地，过了两年。

这日他刚从血罗门回来，正好萧憬琛也下学回府不久，刚摆上饭。

“阿云，来，快来坐下吃饭，知晓你今日回来，我叫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小炒肉。”

原本三日的考验和苦练让顾云身心疲惫，但见到这样十四五岁的萧憬琛，还是让他在心里微颤。

怎么有小孩子能这么庄重又贴心呢。

“好。”应了一声后，顾云便去洗了手过去陪着他的主子萧憬琛用饭。

说实话，这两年顾云过得还算享受，看着尚且稚嫩的萧憬琛，虽然他已经有了许多心眼，但自己带着前一世二十多年的记忆，自持老成许多，看人的角度自然就多了，见到这样少年模样的萧憬琛，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就当是享受一番当下吧，在萧憬琛二十岁被立太子之前便寻个机会离开。

见顾云乖乖坐下用饭，萧憬琛心情似乎很好，嘴角勾着，连眼里都含着笑。

抬起筷子把顾云喜欢的小炒肉夹进碗里，还给他盛了一碗汤放过去。

顾云赶忙双手接过放下，作势就站了起来，“主子，共同用饭已是逾矩，怎还劳烦您盛汤夹菜。”

上辈子就是在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接触之下一点一点沦陷的，顾云顿时惊醒般就明言推拒——太可怕了，一时贪欢，享受着看尚且年少的萧憬琛，差点忘了这一茬。

萧憬琛有些细长的眼睛了闪过一丝晦暗，很快眼皮一眨又装作无事发生。

“一碗汤而已，作何这么害怕？”他微微侧头，瞥见不远处杵着的仆从，“你们都退下。”

“是。”

一众仆从悄声退了出去，在场只有他们两人。

“来，他们都出去了，没人看到，坐下吃饭吧。”

萧憬琛不再提盛汤夹菜的事，气氛又退回了主仆范畴，顾云不敢再说什么，低声回了句“是”便重新落座，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或许是萧憬琛觉得方才顾云扫兴，又或许是刚刚顾云那一下起了效果，让两人之间不再亲密，这顿饭就吃得异常安静，只有筷子调羹碰到碗边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很是沉默地用完了饭，仆从又鱼贯而入悄声将杯盏碗碟收了下去，顾云一时间不知萧憬琛又怎么了，心里打鼓，便想开溜，谁知萧憬琛跟着他进了他住的那间屋子，咣的一下关上了门。

此时的顾云不过九岁年纪，依旧是瘦小的孩童模样，只不过被六皇子养得极好，脸上已经有了肉感，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嶙峋，反而更能窥见以后的绝色。

这张脸太漂亮，放在一个女孩儿身上不知会招来多少祸事，但顾云是男孩儿。萧憬琛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了顾云瘦小的身体下方，说是男孩儿也不尽然，顾云的腿心还藏着一朵女孩儿的娇花。

六皇子把人禁锢在门和自己的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修长的手指卷起顾云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绕啊绕，先前在饭堂用饭时的克制似乎又不见了，彼此的气氛再次黏浊，“阿云，你在怕我。”

他陈述着顾云最近的状态，“你故意要同我生分，是不是回去门内他们欺负你了？”

顾云不知道萧憬琛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撩拨他，明明他现在还是个孩童！

明明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正是他六皇子萧憬琛“养宠物”到了厌烦的时候，怎的这辈子就直接早早地动手动脚了？！

心里一阵翻涌，但顾云面上不显，疑惑地歪了歪头，尽力表现出一个九岁孩子该有的天真来，“没有。殿下多想了，只是门主教导要恪守本分，不能乱了规矩。”

搬出门主来总归是没错的。

果然，萧憬琛哼了一声，像个正经的十四岁儿郎般，绕着顾云那撮头发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把发梢捏住放到嘴前吹了吹。

“恪守本分。我带你回来又不是真叫你做小厮的，你不是已经在跟着门内做事了吗？”

他说的是顾云这个时候不仅会每月三日回去门内考验和学习，夜里有时还会有人来接走他去执行任务，早日上手，以后，他便专门给萧憬琛“做事”了。

所谓做事，就是杀人。

顾云勾了勾嘴角，“是在做了，殿下就只是问这个？”

萧憬琛这个人，做事总喜欢弯弯绕绕，非得铺垫。

被他反问一句，才终于将自己想问的问出来了，“这三日，你是一个人睡的？”

顾云眨巴几下眼睛，又掀起眼皮抬头望着这个比他高出许多的六皇子，“自然。”

萧憬琛貌似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目光斜斜转向屋内的一处角落，“……哦，那便好，你的身体特殊，还是不要同你的同门一道洗漱的好。”

哦，原是说他双性体质的事情。

之前门主刻意不在门内提及他体质的事，直到被萧憬琛知道了自己的体质特殊之后，才晓得了这些，不过于顾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怪异的事情，师公精通药理，给他仔细瞧过，并不影响他的生长发育，但现在他年纪尚小，还不大看得出来，具体的情况还得成年后再观察。

顾云又是微微一笑，“晓得了，多谢殿下关心。”

上辈子萧憬琛只是随口一提此事，怎么这辈子就这么，这么腼腆娇羞了？

顾云难免觉得怪异。

但怪异之事并不止于此，上辈子顾云十岁的时候，天辰国的二皇子药罗葛阿祁被送到了京都作为质子，算着时间，本该是一年之后的事，但这次，却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