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知 第2章 阿辞

莲稚一直跑到了一处竹屋才停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院门篱笆墙上缠绕着一些花草，推门进去，里间挨着篱笆边上并排摆放着两张竹质靠椅，一大一小，大的那张有些年头了，而小的那张很新，这本就是前几天莲稚缠着阿辞刚刚做出来的。

进去之后还没见到人，声音却是先传了出来：“阿辞，阿辞，花，我给你花，很好看的，你起来看看，这是我找的最好看的呢。”

莲稚说完之后，却是并未见门内有回应。

直至莲稚进入里间，走到床边处，床上躺着的正是阿辞，莲稚蹲在床边，一只手抓着垂在床边的被子，这会又轻轻道：“阿辞，真的很好看的。”

此时床上的人终于慢慢睁眼：“莲莲回来了？”又看了看面前一身湿漉漉的莲稚轻轻皱了皱眉，说道：“衣服怎么湿了？”

触及到莲稚那张满怀期待的脸上时，轻轻揉了揉莲稚的头顶，又说了一句：“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真的？”阿辞的手还放在她头上，莲稚仰头很是欣喜，心里暖洋洋的，果然桃花说的没错。

不等阿辞回答，莲稚便又说：“那我再去给你拔一根儿，阿辞你若欢喜就陪我久一些好不好？”莲稚说完，看向阿辞，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她这回都想好了，出门一定要带上小锄头，她的力气属实不大。

“……”

良久的沉默在一阵咳嗽中打破。

“莲莲……”阿辞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不能吗？”虽是询问，莲稚脸上却有明显的失落。

“可以，莲莲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出来，可好？”阿辞不忍心看着焉嗒嗒的莲稚，她的小姑娘，就应该心怀暖阳才是。

“嗯嗯”

阿辞说完莲稚便抱着手里的荷花跑了出去，只是出了房门，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明明阿辞都答应她了啊，莲稚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阿辞身边了。

在莲稚眼里，阿辞是个很厉害的人，能给她讲笑话，晚上给她读话本子，教她画画，给她编好多好多的小蚂蚱，高兴的时候还能给她炸一盘花生米，香香脆脆的，可好吃了，不过不允许她多吃，便将剩下的都藏了起来，她每次都能找着他藏在哪儿了，再从盘子里拿出一小半来，将剩余的又放回去，阿辞肯定不知道。

想到这儿，莲稚竟是觉得眼角湿润了起来，抬手抹去，看着手里的水迹，竟是不知为何而来。

低头看去，目光触及到手里的荷花，随及想起来得把它先种上，不然该枯萎了，竹屋旁边原先也有一处荷花池，只不过此时一片空旷，无花也无叶，只余水面零散漂浮的几根杂草，和泥土里腐烂的落叶……

莲稚起身走至水池处，脱下早已湿透的鞋，先伸出一只脚在水面上点了点，慢慢下了水，等适应了水里的温度，再将另一只脚也踏进了水里，找了一个站在院里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地方，拿出从屋里翻出的小锄头，刨开水底的淤泥，在那处捯饬了好久，最后将荷花种在那儿，想着以后阿辞便能日日看到了，心中便觉得欢喜。

收拾好后，又去换了身衣服。

踏出自己房门的时候，莲稚看到了已经在对面门口的阿辞，他也看向莲稚这边，嘴角带着温润的笑：“莲莲，我想晒晒太阳，你过来扶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看着跑过来的莲稚:“慢点跑，今儿想吃什么？”

“油炸花生米”跑到了阿辞身前，莲稚想也不想说道。

“好，一会我给你做。”

莲稚这回想了想：“上次你给我编的两个小蚂蚱不见了一个，阿辞你再帮我编一个吧，好不好嘛？”莲稚一软磨硬泡起来，阿辞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好，莲莲想要的，我都给你。”他从未对她说过拒绝的话。

阿辞说完，莲稚扶着他走下几步台阶，到了篱笆边上的靠椅上，阿辞躺下之后莲稚摇晃着阿辞的右手，指着荷塘处：“阿辞，阿辞，你看，我将荷花种在那儿了，你以后日日都能看到了。”

“嗯，莲莲真好，我很喜欢。”

“阿辞喜欢，油炸花生米能多一些吗？”听到了阿辞的夸奖，莲稚笑的欢喜。

“可以。”

阿辞说完，莲稚嘴角的笑意更浓。

“莲莲，你去书房找一些话本看，里面有一些是未曾给你读过的，你自己去翻一翻。”阿辞朝莲稚说道。

“不要，我要你读给我听。”莲稚拒绝，自己看哪有阿辞读的有趣。

“还想不想吃油炸花生米了？”阿辞故作正经的威胁。

“想的，但我就看一会儿行吗？”听到这儿，莲稚终于妥协，拽着阿辞袖子的样子软萌萌的。

然后就起身进去了。

“好，你去吧，我晒会儿太阳。”说完看着莲稚的背影：“我给你的驱邪符，好好带着吧？”

“嗯嗯，时时放在身上呢。”听到这话，莲稚转身，还将那东西拿出来晃荡了两下，颇为得意，像是一个做了好事寻求夸奖的孩子。

“那就好。”阿辞说完之后便将手搭着椅子边儿上，半眯着眼。

莲稚进屋来到书房处，书架上的书还是那些，莲稚往里处走，随手在第二层的架子上拿了一本，这是一本四方游记，莲稚平时最爱看这类的书，阿辞也会给她讲很多风土人情，这会翻了几页，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想出去找阿辞，脚刚挪出去一步，又想着阿辞说要晒太阳，不能去打扰他，便又停下来，重新找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反复几次，莲稚已经找了七八本书了。

半个时辰后，莲稚放下手里的书，脚步放轻慢慢的走到窗户边上，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雨，窗户是莲稚早上才打开的，莲稚便透过窗看向躺椅上的阿辞，这会像是已经熟睡了，阳光映在他的脸上，微风拂过，带起了鬓角的几缕碎发，院内桃花开得正艳，一切温暖如故。

莲稚看着阳光下的阿辞，觉得真是好看，又过了一会儿，便继续回去看书了，书里的内容依旧没有吸引莲稚，最后却是她抱着书睡着了。

莲稚醒来的时候已是酉时，这会太阳已经落了下去，随及想到院外的阿辞，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屋去，便起身便院外走去。

等到莲稚走到阿辞身旁，却见椅上的人还躺在那儿，蹲下来想叫醒他：“阿辞，快醒醒，我饿了。”

“阿辞……”

“阿辞……”

“阿辞……”

“……”

叫了几次那人也没有应她。

“阿辞，要不你回屋睡去吧？外面凉，你快起来，我抱不动你。”莲稚看着阿辞的毫无反应的脸庞又道了一句，有些不知所措。

“……”

“阿辞，我真的抱不动你的。”

“……”

“阿辞，你快起来，你答应了我要给我编小蚂蚱的。”莲稚有些着急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微微的颤音。

“……”

“阿辞，快起来做花生米了。”

“阿辞，你再不起来，我生气了。”莲稚使劲的摇他。

“……”

“阿辞，我真的会生气的。”

“……”

“阿辞……”

“……”

那人没有应她。

那人终是没有应她。

莲稚面上的情绪并没有特别大的起伏，随之走了几步，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莲稚这个人，心里一不知所措起来，就喜欢坐在这儿……

莲稚没有再看向阿辞，目光却不知放在何处，便闭上眼睛，双手撑脸，过了一会了又将脸埋在膝盖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莲稚手上感觉到了一阵湿润，莲稚睁开眼，向上望去，才惊觉下雨了，这几日都是这样的天气。

突然，莲稚蹭的站起来，心里想到：“阿辞，得把阿辞推进去，阿辞这几日生病了，淋不得雨的。”便又朝阿辞走去。

又叫了几声，那人依旧没有应他，莲稚没有再继续，便想着先将人推进去再说。

莲稚绕过台阶从旁边推了过去，虽平坦了些但也有点坡度，她还小，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推了很久才推出一点距离，还差点连人带椅滑落下来。

蒙蒙细雨中，莲稚这样一个小小的人，此刻却推动了一个比她大几倍的成年男子，这场雨里还夹带着风声，有一双眼睛，从头看到了尾。

直到雨势渐大，莲稚才将人堪堪推到门口，现在椅子却被门槛给挡住了，莲稚人小推不动，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和两人身上都已经被淋湿的衣服，莲稚心里一个着急，右手偏了一下，一个没扶住，莲稚连着椅子上的阿辞一块摔在了地上，地上的雨水顷刻间便染上红色，那是莲稚手心被石头划伤的鲜血……

莲稚置身在雨中，有些呆滞的抬起受伤的那只手看了看，目光逐渐放空。

过了很久也不见莲稚起来。

直到雨幕里响起来一阵阵巨大的哭声。

一声接着一声的，好不凄惨。

过了一会哭声停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再然后啜泣也无……

莲稚擦干眼泪慢慢站了起来，看到还在雨里的阿辞，整个人躺在地上毫无生气，整张脸都是雨水，即便是摔着他，也再没有丝毫的反应。

莲稚怔楞了几秒，才走上前去，将椅子挪开，慢慢扶起阿辞，从身后穿过双臂，一点一点将人拖进了屋内，靠在了床边处，又拿起了床上的枕头在他后背靠着，找出帕子，轻轻的擦干净阿辞脸上的污水，那雨水混着泥，有些脏污，当然她自己顶着也是这张脸，只不过自己像是完全注意不到，做完这些莲稚便突然向屋外跑去，直到一棵桃花树下才停了下来。

“桃花，阿辞不应我了，我该怎办？”莲稚上前抱着桃花树哭着道，似乎下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只是没人回答她。

“桃花，连你也不应我了吗？阿辞明明很喜欢我送的东西啊，我要阿辞，呜呜……”莲稚哭的更大声了。

“莲莲，你知道的。”随着一声叹息，从树间缓缓出现一个女子，那女子眼眉俏丽，施粉黛妆，头上插着一束桃花枝，明明万种风情的眼里此刻却带了怜惜。

“我……”

“阿辞离开了……”桃花走上前，将莲稚眼角的泪拂去，幻化出了一把伞撑在莲稚头顶上，可那些雨水却仿佛还能透过伞滴在她身上，一寸寸凉透，比她在为阿辞摘花的那片荷花池里的水还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