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在城中称病的程若珩快马加鞭赶在同一天跟乔曦入了临州城。他在城内买了一处隐蔽的宅院,当作这些年在临州的落脚点。他一下马,郑乙就带着人跟了上来。郑乙从人手中接过马鞭,随着人进屋的脚步讲起了乔曦的事。
“爷,人已经安全到了,陈夫人为小姐设了家宴,很是礼遇。”
程若珩听后点了点头,低声道:“她这一路人可还好?”
郑乙叹了口气,面色一沉。
“爷,虽然小姐一路上不曾说过什么,但也时常见她沉着脸。”
程若珩听闻有些疲惫的神色更暗淡一层。郑乙见人如此,亲自递上了一杯热茶,又招呼人把备好的饭菜端上来。见人用茶动筷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又开口道:“对了爷,小姐在济州时去打听过一个叫绿翠的烟花女子。”
“簪花楼的?”程若珩说着放下了筷子。
郑乙点点头。
程若珩听后不由得叹了一声气。其实当年的事,他早就查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命运对他俩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见人面露苦色,站在一旁的郑乙也不敢说话。自家将军“守寡”多年后总算铁树开花,他自是希望一切顺利。可惜,将军为逃赐婚搞出一个“痴心花魁”的美名,怕是人家姑娘只会躲得远远的。
半天,程若珩才又开口道:“军师入城后去哪里了?”
“闲云观散修去了,不过军师走之前跟您留了一句话。”
“军师说了什么?”
郑乙挠了挠头,面带困惑地答道:“军师说,采撷未必护花。”
这话莫名刺痛了程若珩,他拿起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起了京中的消息。
“爷,您赶路这几天没什么大事,信鸽送来的只有白条。”说着,郑乙就从袖中的口袋里拿出早先信鸽送来的白色纸条。
程若珩点点头。现在全京城都在忙着科举,除了点状元应是没什么大事。但纸条上的消息却令他又喜又惊,喜的是皇上欲将今年点的状元选做安乐公主的驸马,而惊的是乔曦的二哥乔明朗要纳一房小妾。乔明朗在朝中属于苏洵一派的清流势力。文人重名,所以乔明朗未娶妻却先纳妾的行为让程若珩很是惊讶。
其实不仅外人不解,就连万宝宝听到自己儿子说要先纳妾也是十分震惊。她特意挑了一个乔明朗无事的午后来一探口风。
乔明朗似乎也明白自家娘亲的来意。万宝宝一进屋,他就亲自煮茶侍奉。万宝宝见人早有准备,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明朗,娘知道你自己有主意,但婚嫁到底是大事,你是怎么想的?”
乔明朗慢悠悠地给万宝宝端上一杯热茶,缓缓开口道:“娘,晓茹虽然出身贫寒,但她懂事体贴,你会喜欢的。”
万宝宝看着桌上的热茶摇了摇头。
“娘亲看重的不是这些,你的终身大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乔明朗闻言低下了头,挺直的背也有些垮了下去。
“娘,儿子没能像父兄一样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也不愿将就。”
这话让万宝宝一怔,看着自家有些泄气的儿子叹了一口气。乔明朗醉心诗文一向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只是如今他年龄到了,若是没个女人难免不会有人对他妄加揣测。
万宝宝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又问道:“那,你跟人家姑娘怎么说的?”
“晓茹是个孤儿,只想有个容身之所。”
万宝宝听后点点头。儿子要纳的白晓茹她也了解过,人自幼长在文昌阁,知书达理,是个好姑娘。她看着乔明朗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容貌,不禁有些感慨。这几个孩子中,她对这个小儿子最为担心,尤其是当了官之后,人愈发沉默,心思也愈发深沉。
“你长大了,很多事有自己的主意,你想清楚就好。”
乔明朗点点头,直言让娘亲放心。
万宝宝听到这保证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几个孩子都太有想法,再加上乔老头那个“拎不清”的,她如何能安心呢?
而乔明朗彷佛猜透了自家娘亲的心思,他认真地看向眼角已爬满细纹的万宝宝,郑重道:“娘亲放心,儿子会守好这个家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乔曦也在念着乔家人。在家宴当晚,她就将一路写成的家书都交给汤嬷嬷,让人明日一早就送出去。而也是在当晚乔曦从二喜口中得知了丁颖慧的事儿。
二喜作为乔曦的贴身婢女,除了跟汤嬷嬷交接,也需要熟悉陈宅内的大小事务。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她探听到了不少内宅之事。趁着晚上单独伺候乔曦就寝,二喜讲起了听来的消息。
“小姐你知道吗,那陈大少的两个儿子都是庶出。”
听到这话坐在桌边的乔曦整个人都呆住了。临州人最重脸面,若非正妻无能又休妻无门,断不会让妾室先有了孩子,更何况陈胜尘还是家主嫡子。她回头看向床边的二喜,忍不住再三确认:“二喜,你确定没听错?”
“确定,”二喜边说边给乔曦整理着被褥,她当初听闻也是如小姐一般震惊,“那些婢女说陈大少如今跟丁才女都是分房睡,是一对表面夫妻。”
“二喜,慎言!”乔曦厉声道。纵然陈胜尘和丁颖慧是真的感情不和,这种话也说不得。
“小姐我明白。”二喜连忙应声,她收拾好床铺走到了乔曦身边,满脸郁闷地说:“小姐,我觉得那首《长相思》定不是写给陈大少的,丁才女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嫁进了陈家。”
乔曦没说话心里却十分认同。传闻丁颖慧家道中落,想起同样处境的沈云深,二人的遭遇怕是如出一辙。
“对了小姐,我还听说大少爷真正中意的是花楼的安晴姑娘,因为娶不进来只能养在了外头,给大少爷生孩子的妾室也都改名成了‘惜晴’、‘忆晴’。”
听到这里,乔曦皱起了眉头,正色道:“二喜,这可不叫钟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罢了。”
二喜一想,连连点头称是。乔曦随后安慰了她两句,就让人休息去了,而她自己想着丁颖慧的事久久没能入睡。自己也马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纵然她可以做的决绝,那父母兄长又当如何?
然而往后的几日乔曦都没再见过丁颖慧,听说人上山礼佛去了,而她随着陈云珠料理武夫人的身后事,忙的也是无暇闲想。幸而,武夫人的丧事很顺利。陈云珠知道人喜爱安静,除了家族里的几个老人没有对外声张。
而武夫人一下葬,乔曦就去拜访了孙子丘。孙子丘所住的闲云观是临州有名的道观,坐落在城郊的青城山上,离武夫人安葬的周氏墓园走路只需半个时辰。乔曦来时,孙子丘正在溪边垂钓,他看着又消瘦很多,坐在石头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乔曦简单打过招呼就将武夫人下葬的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说完就打算起身告辞。她跟孙子丘本就没什么交集,如今也不想扰人清净。
正当她要离开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的孙子丘忽然叫住了她。
“贤侄女难得来一次青城山,就让老夫陪你四处走走吧。”
乔曦闻言有些意外,她料想孙子丘怕是有什么话要说,便回应道:“小女谢过先生。”
孙子丘笑笑,放下了手中的鱼竿,带着人在溪边的小径上闲逛起来。溪边绿树成荫,潺潺流水配上阵阵蝉鸣,若只是闲心散步,这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半晌,孙子丘才悠悠地开了口:“你恩师年少时就同我讲过青城山的秀美,没想到如今我才能得见。”
乔曦听到赶忙出言安慰:“能有机会终是幸事。”
孙子丘却摇了摇头,拂了拂一旁的枝桠,淡淡地说:“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追忆也无当时的生趣。”
这话点进了人心里,乔曦不禁又想到武夫人病床前的从容。
“先生节哀。”
“无碍,往事已矣,当随风去了。”说到这,孙子丘停顿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后才又开口道:“你恩师学生众多,你可知为何她偏偏挑了你为她侍疾送葬?”
这话问住了跟在后面的乔曦,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些。
不过说起来,恩师桃李满天下,光是门口站的那些都比她有能百倍,找自己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托付后事属实稀奇。于是,她停下了脚步,向孙子丘躬身行礼,认真道:“请先生明示。”
孙子丘看着眼前女子谦恭的样子心绪十分复杂。他想起了明珠对自己学生新书的期待,却也没忘记自家将军十年的执着。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昭以礼治国,你小小年纪就有了尊师重道的美名,纵然是女子,将来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能师出有名。”
乔曦闻言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她的恩师早就为她想好了一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念想”。
程若珩想着朝露,乔明朗和乔曦想着乔家,孙子丘念着武明珠,武明珠也没忘了乔曦。
武明珠:曦儿别怕,咱不嫁就不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所思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