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尊也是眉头紧皱，他年岁与玉皎尘差不多，是女娲娘娘当年亲手捏造出来的泥人儿，在人界修仙悟道百年，因参透天机而成仙，故而面貌上瞧着要比玉皎尘年长很多，天尊这样一思索起来，原本就生了褶的面庞便更显老了，一边想还一边嘟囔：“好端端的将一根簪子融入心脉做什么？现在有情人行事都这般匪夷所思么？”

苏琴青耳力极佳，天尊这一句疑惑之言被他听见了，凝神沉思道：“不，祖宗这一步棋，可能恰恰走对了。”

天尊闻言不解道：“何意？”

“因为……”苏琴青刚说了两个字，纪怀卿便开口道：“因为先前那位仙友说的对，若是有与玉郎同样资质的玉石未能化形，其灵力便不足以补天。”

当着众人的面儿，这声“玉郎”说的及其自然，玉皎尘听的心里十分舒坦，脸上的笑意比方才更深了几分。

天尊到底也是聪明人，经纪怀卿这样一点，便忽然明白了：“星长的意思是，若以灵尊灵元和血肉加以滋养，则大大增加了其灵力，于补天一事，也更有助益？”

玉皎尘满意的点点头：“天尊高见。”

这声夸赞暗藏嘲讽，天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既然你早想明白了，倒是说说如何将这怀卿簪从你的灵元中剥离！”

玉皎尘耸了耸肩，语气无奈：“无计可施。”

与玉皎尘身上这股子儿松弛劲儿不同，天尊极为焦躁，甚至忍不住站起身在玉皎尘面前踱步。玉皎尘被他晃的头晕，刚要出声让他坐下，天尊却忽然自己停下脚步，转身一脸严肃的看着玉皎尘。

天尊很少有这般肃穆的时候，玉皎尘知道他想到了办法，便也跟着正经起来：“有话就说，无需顾忌。”

天尊看着玉皎尘，神色认真道：“我有个……十分冒险的想法。”

玉皎尘挑了挑眉，示意天尊说来听听。

在场的所有人也是一阵紧张，只见天尊犹豫片刻，还是狠了狠心，一字一句道：“换灵渡相。”

“不可！”苏琴青急声道。

“琴青！”尨凨按着苏琴青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这里是三十三重天，不可太放肆！”

换灵渡相，即是将玉皎尘的灵元更换成别的东西，以保证在灵元剥离之时，其神躯免遭灰飞烟灭之苦。

但此法太过凶险，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必须寻到灵力与其原本的灵元相差无几的替代之物，否则新的灵元承受不住玉皎尘躯体的神力，极有可能导致他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玉皎尘听见了苏琴青的喝止，虚虚点了点手，示意他镇定一些，随后看着天尊，状似玩笑道：“我若早知天尊这般机灵，或许真会头脑一热，将你掳去风入韵。”

三十三重天此起彼伏的传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因为玉皎尘这般打趣，便是同意了。

“祖宗！”苏琴青如同一只即将挣脱枷锁的怒兽：“万万不可！”他转身向纪怀卿急切道：“纪神官，你快劝劝祖宗啊！”

灵界众仙也是各个面带忧虑，急的像是踩在烧红的钢针上一样，都随着苏琴青的话看向纪怀卿。

纪怀卿看着玉皎尘，出乎意料的，他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或许是平日里习惯了情绪收敛，故而万般心思都藏在眼底，恰如此刻，他眼里有一种风浪过后的平静，不同于波涛的汹涌之感，而是种更为强大、内敛的平和，如同广袤的海面一般，带着壮阔无边的自由与成全。

苏琴青看着纪怀卿望向玉皎尘的眼神，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用近乎于祈祷的语气开口道：“纪神官……”

“这法子……”纪怀卿眼神坚定道：“可以一试！”

三十三重天又是一阵惊呼，玉皎尘却忽而笑了。他笑的很轻，但是所有人都能听得出，灵尊的笑声里带着种“夫复何求”的快慰感。

苏琴青不敢置信，喃喃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纪怀卿却不等苏琴青再开口质疑，主动解释道：“方才天尊的话提醒了我，换灵渡相确实是个法子，现在玉郎的灵元早已不是玉石了，而是一根完整的怀卿簪，若是将后来融入的那一部分剥离出来，谁也不敢保证之后会如何，但若是以换灵渡相之法，寻一物替代剥离出来的那部分灵元，此事便行得通了。”

尨凨见苏琴青心急的厉害，便替他开口问询道：“可是……六界之中，有何物能与祖宗的灵元相匹？”

“是啊……”“对啊……”“闻所未闻……”

众神议论之声又渐渐的传出，让人听着无端慌乱。

“有。”纪怀卿开口道。

议论声戛然而止，苏琴青、尨凨、归砚渊三人面面相觑，其余众人也是面带疑惑，世间真有这样的东西，能代替灵尊的灵元么？

众人正苦想之时，纪怀卿便又对玉皎尘粲然一笑：“有。”

玉皎尘轻叹了一口气，天尊也有些不忍，负手转身，不再看他二人了。

归砚渊蹙眉疑惑道：“何物这般厉害？我不记得书中有记载啊……”

“书中确实从未记载过，因为此物也是我刚刚才想到的。”纪怀卿看着天尊的背影，抬手作揖，一字一句道：“有劳天尊，将怀卿一半的魂魄抽离，并在玉郎灵元剥离之时，将之渡入其心脉，与其灵元融为一体！”

能用以补天的，除了五色石之外，还有玉皎尘这颗玉石头，可见两者的灵力是不相上下的，而白石既然已经化身成为纪怀卿，那么其魂魄承载了神力，便是换灵渡相之时，绝佳的替代之物。

“啊……”“什么！”三十三重天的众人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面露惊骇了，今日所见所闻，简直比当日他二人宣布结亲时还要惊天动地！

苏琴青等人甚至一度震愕到哑然，皆是嗫嚅半晌，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只有天尊一副不情不愿的为难模样：“你二人……你二人每次有什么事，都要来折磨我！”

玉皎尘打趣道：“你出的主意，自然要你亲自动手。”

“我……唉……”天尊也知道此事没有别人比他自己更为妥当，故而心一横，妥协道：“好，你二人择一日，本尊亲自施法！”

纪怀卿松了一口气，玉皎尘起身，拍了拍天尊的肩，笑道：“有劳了。”

天尊眼含深意的看着玉皎尘，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未发一言。

玉皎尘这才一步步走下台阶，行至纪怀卿的面前，拉起他的手，眼里含着笑意，如山间星河那般璀璨，令人神往的同时又教人心安，仿佛换灵渡相、抽取魂魄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大事，而是带着股同生死的浪漫和共渡难的洒脱，玉皎尘像平常那样闲话家常一般：“走，回家了。”

纪怀卿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任由玉皎尘牵着手，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容自若的走出了三十三重天。

玉皎尘牵着纪怀卿的手，神情有种由内而外焕发出来的轻松感，嘴角一直没放下过。

纪怀卿捏了捏玉皎尘的指尖：“回家之前要不要去银河赏一赏？”

玉皎尘眼神一亮：“好。”

银河浩瀚无穷，二人在其中并肩走着，竟不约而同的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上次赏游银河，两人的心情皆是无忧无虑的，而今日虽然找到了破局的办法，但若说没有愁绪则是假的，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他二人便是那局中注。

玉皎尘揽着纪怀卿的腰，语气平静的说道：“若是万一……”

“没有万一。”纪怀卿还不等玉皎尘说完，便主动走至他面前，直视玉皎尘的双目，眼中的沉稳之色如同一颗定心丸，纪怀卿开口道：“玉郎，没有万一。我的聘礼都在准备了，整个神界都知道我要娶你，来日大婚之时，你我二人，断然不可能缺席。”

玉皎尘看着纪怀卿眼中强装的镇定，方才在三十三重天上那股无畏的劲儿忽然就偃旗息鼓了，他突然有一丝害怕，怕他们的计划出现丁点儿的差错，致使二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又因着这点儿害怕，玉皎尘生出一股强烈的抗衡欲，他想抗衡这离奇的劫数，想在命轨的安排下，抗衡出一条专属于他二人的、崭新的路，在那条路上，他信奉的无非八个字：唯卿独尊，白首共存。

玉皎尘收起了胡思乱想的心思，狡黠一笑，轻声道：“我想说，万一换灵渡相的时候，我疼晕过去了，你可要记得，再问天尊多要一倍的彩礼，否则实在太便宜他了。”

纪怀卿愣了愣，转瞬便笑了：“好，回去之后要同琴青上仙说一说，他比我更开得了这个口。”

玉皎尘闷笑着将纪怀卿拥入怀里，他将下颌抵在纪怀卿的肩上，耳鬓厮磨间，便能感受到怀中人些许的颤栗。玉皎尘的手很安分，唇却狡猾，他隔着纪怀卿高束的领口，耐心又缓慢的磨蹭着，鼻息间的热气刺的纪怀卿有些痒，他躲不得，只能在玉皎尘的怀里抖，像一只可怜的兔子，被欺负的眼角都是泛红的。

玉皎尘哑声道：“回家？”

纪怀卿深呼吸一口气，艰涩道：“万星宫……更近些。”

玉皎尘低笑出了声，横抱起纪怀卿就往万星宫的方向去了。

两人第二日便回了神仙快活居，苏琴青等人见他二人回来了，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见他们几个欲言又止的样子，玉皎尘哭笑不得：“你们这一脸苦相的模样，倒不像见了祖宗，更像是白日里见了鬼。”

苏琴青揣着手，没了往日“飞扬跋扈”的架势，苏琴青竟难得有几分良家妇男的感觉。他一脸愁苦着开口道：“祖宗与纪神官……商定好时日了么？”

玉皎尘毫不在意道：“嗯，一个月之后吧。”

四人听闻皆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这么急？”

玉皎尘抽了一个软垫让纪怀卿坐下——昨晚实在太过分了，以至于小神官有几分不舒服，同时说道：“天裂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迟则生变啊。”

苏琴青忧心道：“那……你二人要沉睡多长时间，可否能预测个大概？”

纪怀卿摇了摇头：“说不准。”

当日玉皎尘将怀卿簪融入心脉的时候，意识昏昏沉沉的持续了将近五百年左右，而换灵渡相更为危险，他也说不准自己何时才能醒来。

而纪怀卿腰抽取一半的魂魄，这事儿的凶险程度不亚于换灵渡相，昏睡肯定是要昏睡的，至于要睡上多少年，他也确实没个前例可供参考。

苏琴青一听便开始焦躁，手也不揣了，良家妇男也不装了，踱步道：“祖宗，你……你二人这不是胡闹么！”

尨凨、归砚渊、彧夙的心情都恹恹的，换做平时，他们肯定要上前拉住琴青，让他少说几句，可眼下他们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故而要么垂着头，要么别过脸，各个沉默不语。

玉皎尘稀奇道：“你才知道我这人爱胡闹？不应当啊……”

归砚渊听不下去了，语气无奈道：“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同我们玩笑了……”

玉皎尘轻笑一声：“好，那就说正事。”玉皎尘平日里虽说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杀伐果断，绝对不是面上看起来这般和善，因此他正经起来的时候身上会露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使人下意识就想要臣服。

“我沉睡的这些年，你们不可偷闲，与仙界一起，好好打理这六界。使妖魔鬼怪不敢作乱，凡人生灵长居太平，天下不起战，世间无祸端，明白么？”

几人神色凛然：“明白！”

玉皎尘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即可。

几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知不该对他二人多加打扰，所以就磨磨蹭蹭的退下了，他们散去后，纪怀卿支撑不住，趴在了玉皎尘腿上，揽着他的腰腹笑盈盈道：“玉郎好威风啊。”

玉皎尘低下头轻抚着纪怀卿的后脑，诱哄道：“玉郎还能更威风。”

纪怀卿瑟缩了一下，闷着脑袋猛的伸出一拳，捶在了玉皎尘的腰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