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薰拈了一点药膏往谢离颈上涂抹,谢离全程低头,眉头紧锁,一声不吭。
“有那么疼吗,要这样皱眉?”薄薰扫了他一眼,玩笑道。
“没有……”谢离抿了抿唇,声音略略压低:“薄薰,你方才说,你在太熙园见过阴江流……这是何时的事?”
薄薰不假思索的道:“就是游园会那几日的事啊,那小子在园中杀人,正好被我撞见,我就顺着血气追他,哪知他跑得跟老鼠一样快,哼,说起此事,可真是来气,这可是我第一次在主人面前失手呢!”
薄薰微微气恼,将手里的药膏推到谢离手里,“剩下的你自己涂吧,我要去找那小子算账!”
“等等……”谢离喊住薄薰,薄薰停步回头,“干嘛?”
谢离看着薄薰,眸色变幻不定,“你在太熙园何处撞见的他?”
“北园啊!”薄薰说完注意到谢离神色不对,追问一句,“小谢离,此事有什么不对吗?”
谢离唇角动了动,扯出勉强的笑,“没有,我就随意问问。”
“哦。”薄薰狐疑的看了他两眼,转头见阴江流还被自己定在原处,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抓紧去逗弄抓来的猎物。
在薄薰离开的片刻,阴江流可不敢坐以待毙,他暗中调集全身内力,使命摧顶被封住的穴位,却不想穴位被一股离奇霸道的气息禁锢,任他使出浑身解数都破解不得分毫。
薄薰回来见阴江流满头大汉,自然明白他在做什么,笑着用刀刃勾起他的下巴道:“小子,别白费力气了,快与我说说,那太熙园中死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阴江流的眼瞳微微颤动一下,他垂眼避开薄薰探寻的视线,低声道:“什么太熙园,小生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听不明白?”薄薰玩味一笑,用刀尖顶住阴江流消瘦的下颌,噗的一下,鲜红血珠滋滋的顺着刀刃纹路流下,薄薰嗅鼻闻了闻,肆意而笑:“小子,你身上血气很臭,但你的血却是好闻的紧,如若你不说实话,我不介意将你全身血液放干,把你做成一具干尸挂在墙上。”
“若姑娘有此癖好,那小生也愿意成人之美。”
“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薄薰将刀刃深深插进阴江流的下颌骨,反观阴江流好似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她越刺得深,他脸上神情就越是愉悦。
“姑娘,你在用力吗?还是说我的刀变钝了?”阴江流嘴角笑得凄厉,被刀尖划出的血珠喷了他一脸,可下一刻,他就被薄薰收刀的动作弄得失措止笑。
见薄薰拿出药粉给自己止血,阴江流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要将我制成干尸吗?”
“本姑娘突然改变主意了,这般杀你岂不便宜了你。”薄薰说完直接拽住阴江流的衣领,拖着他一边走,一边向谢离打眼色,“小谢离,走,我们回去慢慢审问他。”
薄薰拽着阴江流一路往御风楼飞,途中嫌弃谢离跟得慢,又回来带着他一起飞,不过眨眼之间,就从城西飞到城东,快得让人白日见鬼了一样。
薄薰带着两人从后窗翻入客房,进屋后,随手施了个隔音结界,省得让隔壁的相星竹听到动静。
“说吧,是谁派你来杀小谢离的!”
阴江流被薄薰踩在脚下,一张脸都踩变了形,即使这样,他还一阵阵发出诡笑来迷惑人。
“小生只收钱办事,从不打听雇主是谁。”
“哦?若你当真不知,为何一开始要对小谢离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阴江流笑声一顿,半晌才道:“小姑娘,有些事,小生劝你少打听。”
“哼,若本姑娘偏偏要问到底呢?”薄薰踩着阴江流的脸,使力碾了碾,“且不说此事,之前,问你太熙园的事你还没说呢……”
“小生不知……听不明白……小生……”
薄薰这下踩得厉害,阴江流嘴歪得话都说不清楚,薄薰气恼的将他提起来,一脚踹到椅子上,“你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
阴江流急咳一阵,歪嘴一笑:“过奖过奖,作为杀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薄薰正欲上前教训,谢离却站出来道:“薄薰,稍安勿躁,对付这种人,攻心为上。”
薄薰微微皱眉:“何为攻心?”
谢离朝她挥了挥衣袖,上前对阴江流道:“阴公子,若我付三倍报酬与你,你可愿告知我背后指使之人?”
阴江流掀起眼皮懒懒的瞅着谢离:“小公子,就算是杀手,也要遵守最基本的规矩,你即便给我十倍报酬,我也不可能出卖上家。”
谢离轻轻眨动眼眸,走到阴江流身侧坐下,“那好,我不问你上家是谁,我给你一样的报酬,让你去杀,杀我的人,如何?”
阴江流神色一顿:“小公子,你是何身份,他是何身份,这不一样身份的人,价格可是天差地别,而且,你也不一定出得起那个价。”
谢离眉峰微挑:“阴公子,可知我是何身份?”
“你……?”阴江流盯着谢离细细打量一通,墨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疑色,“我只知你叫谢离,至于别的,上家没与我说。”
“那好,你是何时盯上的我?”
“昨……不对,你怎么在套我话!”阴江流反应过来,瞪了谢离一眼,“小公子,想知道,你得出钱买。”
谢离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阴江流期待的眼神中,摸出一粒小指肚大小的金珠。
阴江流紧盯着谢离手中的金珠,奈何身体受制不能动,他急切询问:“你,你这东西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谢离将金珠递到阴江流嘴边,阴江流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住,看到金珠上浅浅的牙印,他先是一喜,随后眼里闪过惊疑和不解,“小公子,你究竟是何身份,寻常人不可能随手一拿就是金珠。”
谢离收回金珠,淡然道:“临安谢氏,谢离。”
“临安谢氏……”阴江流沉吟片刻,随即眼眸睁大,“你……你是七族谢家的人?”
谢离晃了晃手中钱袋,金珠碰撞声清脆悦耳,极为动听,“我问你答,回答一次,赏你一颗金珠。”
阴江流眼睛都看直了,“好,你说我答。”
“第一个问题,你是何时盯上我的?”
阴江流想也不想直道:“昨日子时,我接到上线消息,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谢离拿出一颗米粒大小的金珠放到桌案上,阴江流见状微微皱眉,谢离自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笑着道:“你说的这个消息就值这么多,想要更多,还需看你说出答案的价值。”
阴江流唇角一咧,笑声刺耳又难听:“哈哈哈哈,小公子,你也太小瞧人了,我是喜欢钱财不错,但我做杀手的初衷,却是喜欢肆意杀人的快感,若为了眼前之利,断送我的声名,如此买卖可一点都不划算。”
谢离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拿出两颗花生粒大小的金珠,“刚才只是第一问,待你听完我第二问,再决定也不迟。”
“出钱让你杀人的,可是武林盟的人?”
阴江流看着谢离,漆黑眼眸闪烁着几点兴奋的光芒:“不错,他是武林盟的人。”
“好,那第三问,此人可是与武林盟沈家有关?”谢离又拿出一颗金珠。
阴江流思索片刻,笑望谢离:“原来小公子都知道,既是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只是确认罢了,你不说,我自有办法去查。”谢离端盏浅饮一口茶,又道:“最后一问,太熙园命案一事,可是你做的?”
听到这个问题,阴江流脸上随意笑容瞬间收敛,他微微垂眸,神色凝重:“此事,恕小生无可奉告。”
谢离默默端量阴江流的神色,轻轻一笑,留下金珠,走到薄薰躺卧的长榻前,薄薰见谢离过来,抹了抹嘴角的葡萄汁渍,不慌不忙地爬起身:“问完啦?那该我了!”
薄薰几步跃至阴江流身侧,伸手抓起桌上的金珠,在他惊讶神色中,极为自然的揣进自己的腰包,而后,摆出一脸无辜模样对阴江流道:“我见你半天不收,想来你是不喜欢这东西,既如此,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的替你收下了。”
阴江流惊愕得半天说不出来话,许是第一见比他还无耻还可恶的小姑娘。
听到身后传来谢离隐忍的笑声,薄薰神气的对着阴江流哼了哼,凑上前,掰住他的下巴道:“小子,该问的小谢离都问了,本姑娘暂且就不追问你那么多。”说完,薄薰沿着阴江流下颌一圈,又抠又摸,嘴里不断念叨:“你小子这张脸怕也是假的吧,听说杀手最擅隐藏本来面目……”
“嘻嘻,果然在这里……”薄薰对着阴江流的脖子一通研究,还真让她寻到一丝异处,呲的一下,薄薰直接扯掉阴江流戴的人.皮面具,看到面具下的脸,薄薰啧啧笑叹:“不愧是姐弟,这容貌还真是和你姐姐阴江雨有几分相似。”
阴江流听言目露异色,抬眸看向薄薰,许是常年戴面具的缘故,他脸上的皮肤苍白异常,一对高耸的眉骨微微上挑,浓眉之下,狭长的眼形如含苞待放的凤尾花,即便面容生得再俊俏,依旧掩不住他墨黑眼瞳中一闪而过的嗜杀之气。
“你,你认识我姐姐?”提到阴江雨,阴江流的语气微不可察的放缓。
薄薰瞟了他一眼,坐到一侧,“认识呀,还见过好几次呢,和你姐姐比起来,你的性子可真是不讨喜,说来,你姐姐可喜欢我家主人呢。”
阴江流双眉一蹙:“你家主人,你主人是谁?”
“就是你口中的鬼笛仙子呀。”
“鬼笛仙子……”阴江流讶然一瞬,转眸打量薄薰,淡红薄唇勾出一丝诡笑:“我道哪来的小姑娘本事这般大,原来是鬼笛仙子的仆从,难怪了。”
“小子,现在想起来夸我已经晚了,这几日就委屈你在此待着,等我主人回来再决定如何处置你。”
彼时距离池鸢出城已有一个时辰,此刻她已身处安鱼镇的一家茶楼中。
“客官,您喝点什么?”小二躬身来到池鸢桌前,俯身询问。
池鸢抬起头,微风吹动帽檐下的白纱,朦胧中可见小二笑容可掬的脸,“你随意。”
清冷好听的声音让小二双眼瞬然睁大,“好勒客官,您稍等,小的马上将楼中最有特色的菜式给您上齐!”说完好奇往池鸢帷帽下窥探几眼,在池鸢转头看来之时又立马退去。
池鸢盯着小二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想不到一家不起眼的茶楼,楼中小二居然是个会武的。
“喂喂,你听说了吗,近日镇外的一间破庙闹得可凶了,晚上经常能听见各种惨叫声!”
“啊,是闹鬼了吗?”
“什么闹鬼,那是有人约着打架呢,听说是九派弟子和一批东越人在打。”
“嗐,这种事已经不新鲜了,马上就武林大会了,哪天没见人打架的?”
“客官,您的茶。”池鸢正听得入神,小二突然端着托盘过来,将她视线挡去,小二摆好茶点,又端了一碟摆盘精致的炙肉,见池鸢多看了两眼,小二笑着介绍:“客官,这道菜叫龙凤双飞,取材自麒麟山上一种毒蛇的蛇肉,因那毒蛇难抓,导致这道菜也不是每日都供的,今日客官也是刚巧了,刚好有一批蛇肉送来。”
见池鸢不说话,小二继续热情的搭话:“客官,您别听这蛇肉吓人,那吃起来可是美味至极,您是外地人吧,既是第一次来安鱼镇,您可一定要尝一尝我们镇的这道名菜!”
在小二的热切注视下,池鸢摘下帷帽,霎时,周围目光齐齐投聚而来,池鸢凝眉扫视一圈,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使得离她最近的小二都哆嗦着退了几步,转眼,大堂内鸦雀无声,不再有人敢往她这边好奇窥视。
池鸢转眸看向小二,一对上池鸢的目光,小二双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客客官……您吃好喝好,小的继续给您上菜……”
望着小二落荒而逃,池鸢唇角浮出一丝笑,她将蛇肉挪到身前,拾箸挑了一块拿到鼻尖闻了闻,果然,这菜里下了药。
“喂,别看了,那姑娘好看是好看,但咱们可没那个本事制住她啊!”大堂角落,还有一堆人在窃窃私语。
“不说这个,今晚你们去不去乐香坊?”
“去啊,当然要去,今晚可是娇娇开.苞之夜,弟兄几个当然要去给她捧场了。”
“客客官,您的菜……”小二战战兢兢的端着托盘走到池鸢桌前。
池鸢敛了思绪抬头看他,小二低垂头不敢与她对视,刚要走,却被池鸢喊住,“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客客官,您还有什么需求……”小二心虚的看着桌上那盘蛇肉,紧张连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找你打听点事,回答得好就给你赏钱。”
小二定了定神,俯身道:“客官,您想打听什么尽管说,只要小的知道的,小的定知无不言。”
池鸢唇角微翘,目光扫向柜台那边的伙计,“且先说说,你为何要在我饭菜里下药?”
叮叮叮,桌上茶盏开始剧烈晃动,原来是小二吓软了腿,正扶着桌角借力,“客客官,您真会开玩笑,啊!小的知道了,定是这盘蛇肉的蛇毒还未去干净,让客官误以为小的给客官下毒。”
“哦,原来是蛇毒啊,也不管是什么毒,若我不察,你是不是也不会与我说?”
“不不敢,小的正要与客官说,没想到客官就知道了,客官,您真是见多识广,神通广大,小的佩服之至。”
瞧见小二害怕模样,池鸢忍下笑,既然恐吓生效,那接下来挟此把柄问他事情,应该会说实话吧。
“算你小子嘴甜,好,此事我暂不与你计较,只要接下来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是是是,客官您请问。”小二如得救命稻草,忙不迭的向池鸢俯首作揖。
“近来镇上的江湖人多吗?”
“多,多得很,一个月前就有很多人来了,最近更是多得不得了,也就是咱们茶楼不住客看着人不多,但您若是去别的酒楼走一走,光看那满座食客就知道镇上来了多少江湖人。”
“那之前,可有一名红衣女子经常出入此镇?”
“红衣女子……”小二低头想了想,“客官,穿红衣的女子还是很多的,就不知您所指的是哪一个?”
池鸢抬眸看向小二,直言道:“她叫寒徽却,不知小二可曾听闻?”
小二愣了愣,“客官是说寒女侠?啊!寒女侠,这个小的当然知道,要说寒女侠那可是太出名了,半月前,她在镇外和东越人打了一回,之后,又与别的势力大打出手,听说都是外域人。”
“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听说是外域人伤了寒女侠的朋友,寒女侠为了寻查真凶,就在镇上四处寻外域人打架,一来一回,就得罪不少势力,哎,寒女侠真是仗义助人,即便不是她的朋友,她也时常因为帮助不相识的人,而得罪了好几个外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