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耳进屋后四下探了一圈,见谢离也在,笑着朝他拱手一揖,随后走至池鸢案前:“池鸢仙子,小人打听到一些风声,据说寒女侠半月前,经常在安鱼镇一带活动。”
“安鱼镇是何处?”
“安鱼镇是沐川四镇之一,出城一路向东,步行半个时辰就能到。”说到这里,闻人耳声音微微压低,“据小道消息,寒女侠曾在安鱼镇与江湖某些势力发生争执,之后就不知所踪,这半月来,也没人在镇上见过寒女侠。”
池鸢听言神色一凝:“那别处呢,也没人见过她?”
闻人耳颔首应道:“是,别处也没见,关于这一点小人也觉得奇怪,为此,小人还多跑了几个据点问了,但得来的消息都是大同小异,池鸢仙子,此事颇有些古怪,寒女侠的消息像是被人刻意封锁了,除了半月前的消息,之后就一点风声都查不到。”
“查不到消息,会不会是因为她被人抓走了?”
“抓走了?”闻人耳挠了挠下巴,皱眉深思,“倒真有这个可能,啊!小人知道了,寒女侠定是被那几个神秘人抓走的!”
“啪”的一声,案前烛台爆出一小簇橘色火花,将池鸢侧脸映出一片暗红:“神秘人,何为神秘人,你探听不到那几人的身份么?”
闻人耳听出池鸢语气变冷,俯首小声道:“仙子恕罪,小人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查了,眼下还没结果,待有结果时,小人会立刻来向仙子禀报。”
翌日,池鸢独身打马前往安鱼镇探查寒徽却的消息,命薄薰留下保护谢离的安全。
**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薄薰引着谢离往墙檐下走,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贼老天,这么热都不下雨,是想热死我嘛!”
谢离从袖中拿出折扇递给薄薰:“近几日,倒见你急躁异常,可是有事瞒我?”
薄薰接过折扇,大力挥开摇了摇,“能有什么事瞒你?想探听主人秘密不如直说,别与我拐弯抹角!”
谢离眸光一闪,幽幽笑道:“好,那我问,你会说吗?”
薄薰摇扇的动作一顿,撇眼扫视谢离,“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我可不能说,别墨迹了,快走吧。”
“好。”谢离跟上薄薰快走的步伐,忽的一下,暖风从巷口吹来,拂起薄薰肩头那几缕近乎透明的发丝,谢离看怔了眼,正待询问,薄薰突然回头,却不是看他,而是看向身后的街巷。
“怎么了?”谢离询问。
“有人跟踪我们。”薄薰瞅了几眼,继续快步走,“别看了,他们藏得很好。”
“不用管吗?”
“不用,见我察觉,他们已经走了,还算识相,不然等我动手,他们可走不了。”
路过一道石桥,在没有树影遮挡的地方,薄薰肩头透明发丝更显眼了,谢离追上前:“薄薰,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因为救薛遥的缘故?”
“是啊,为了救薛遥,我可是耗费了近一半的灵力。”见谢离露出担忧神色,薄薰笑着拿起扇子点了点他额头,“没事,即便失去一半灵力,但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了。”
“我不是担忧这个。”
“我知道,哎,别说这个了,到了,前面就是小玲珑的院子!”
郁玲珑租住的院子坐落在一处僻静河湾,院落不大共有三间屋子,薄薰叩门时,郁玲珑正打扫院落积灰。
“薄薰姑娘,还有这位公子,你们怎么来了!”郁玲珑热情的将两人请进门。
薄薰将抓来的补药递给她,“来给你们送药的,薛遥还好吧?”
“师兄还好,看着像是马上就会醒了。”见谢离就站在院子里打量也不进屋,郁玲珑上前行礼道:“公子,进屋坐会吧?”
谢离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笑容浅淡,一晃而逝:“郁姑娘不必客气,随意唤我谢离就是。”
“好的谢公子,您稍坐片刻,我这便去煮茶。”
薄薰上前拦住郁玲珑,“不必麻烦了,我们送完药就走。”
郁玲珑微微错愕:“这般快,不进屋看看师兄吗?”
薄薰笑着朝郁玲珑眨眨眼,“他的情况没人比我更清楚,小玲珑安生照顾着吧,明日我再来。”
出了院子,上到石桥,薄薰忍不住回头问谢离:“喂,小谢离,来时,你不是好奇想看看薛遥伤得如何,怎么去了,却不愿进屋了?”
谢离依在石桥头,看着桥下过往的船只出神:“说来奇怪,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想见他了。”
薄薰疑惑的盯着谢离看,他唇角扬着浅淡的笑,可在她看来,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忧伤,薄薰想了想,上前扯住谢离的袖口,“此地不好玩,那我们去别处玩玩?”
谢离怔然回头,正好撞上薄薰炯炯有神,睁得奇大无比的绿眼睛,谢离不自觉的退后半步,抿唇道:“好,我们去别处玩。”
暮春节已过,街上节日气氛还是很浓,见人人都戴花,薄薰也在花贩那买来两朵簪花,一朵给自己戴着,一朵给谢离簪上。
谢离摸着发带后的簪花,笑问薄薰:“为何只买两朵,不给罄月挑一朵吗?”
薄薰摇了摇折扇,扬起下巴:“不知主人何时回来,现在买花,到了晚上就蔫了,而且,那花贩卖的花都是俗不可耐的寻常样式,那种凡品都不如我随手变出来的花好看!”
“你还会变花?”
“变花算什么,我还会变成蝴蝶呢!”薄薰一脸神气的走到谢离面前,一对绿幽幽的眼睛对着他上下打量,“小谢离,不如我变成你的模样吧,这样我们可以玩一个双生子的游戏!”
谢离眉峰上挑:“双生子不好玩,不如扮作我的小厮纯音,纯音你见过的,会变吧?”
“嘁,小看我,当然会变了!”薄薰说完四下看了看,走进无人暗巷,等再出来时已经变作纯音模样。
谢离见到她这般样子,惊讶愣在原地,薄薰上前对着他挤眉弄眼,顶着别人脸皮做了几个夸张表情,“哈哈,小谢离,你这是什么表情,是认不出我来了?”
谢离忍下笑,“没有,纯音不会如你这般笑,走吧,前面有家酒楼,听说卖的果子很受欢迎。”
听到吃食,薄薰双眸一亮,赶忙拽着谢离往前走,“哪里哪里,在哪里,快带我去!”
谢离好笑的撇开薄薰的手,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道:“薄薰,作为小厮,你这番举止可不贴合身份,既是要玩,也要扮得像模像样一些。”
薄薰诧异看着谢离,唇角一勾,兴致顿起:“好的公子,小的谨遵公子令!”
这时,街角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朝他们跑来,小乞丐走到谢离道:“公子公子,有人捎小的将这个给您。”
谢离接过小乞丐递来的纸条,还不待打开,小乞丐又道:“公子,那人就在前面的巷口等着,您若是好奇就自己过去问他吧。”话说完小乞丐扭头就跑。
见薄薰要去追,谢离出声喊住她:“薄薰,不必追他。”
“哦。”薄薰听话回头,凑到谢离身侧,同他一起看纸条上的内容,可当谢离打开,那纸条却空白无字,薄薰不禁怒喝:“这臭小子,分明就是耍人,小谢离,都怪你,不让我追他,现在好了,都跑得不见影了!”
谢离看着空白纸条,眸色渐深:“纸条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童说的话。”
薄薰恍然大悟,看向前方巷口,“肯定是陷阱,小谢离,我去,你别去!”
谢离淡然摇头:“既是冲着我来的,你去,他必然不会现身,薄薰,你还是扮作我的小厮跟着吧,不到万一,你不可出手。”
“好。”薄薰蹙起眉头,跟在谢离身后往巷口走去。
巷中潮湿狭窄,四处堆积的杂物让人无从落脚,此地背阴,隔去灼热的日光,路过的夏风都变得阴凉许多。
谢离手扶腰侧佩剑,一步步向巷弄深处而行,然而行至一半,空荡荡的巷弄却什么事都没发生,谢离心中疑惑,但脚步不停,快到巷尾时,一个身量瘦小的人突然折身入巷,迎面朝他走来。
谢离当即站定,望向那人,待走近,才见那人是书生打扮,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上满是补丁,书生见谢离和薄薰将去路拦住,拱手客气行礼:“这位公子,小生着急赶路,还请您行个方便。”
谢离默默打量书生,此人长相普通,放在人堆里极为不起眼,但越是这种普通长相越是危险,谢离深吸一口气,侧过身,让书生通行。
书生低头道了一声谢,再次抬头时,唇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谢离早有防备,在他抬头一瞬,拔剑而出,书生当即退后半步,一脸无辜的看着谢离:“这位公子,你何故出剑伤人?”
谢离沉眉看着书生道:“不必装了,让小童引我来此的人就是你吧?”
书生双眼一敛,嘴角笑容越咧越大,“公子好生谨慎,不错,就是我。”书生说完,拢在袖中的手蓦然伸出,飞来的指风下,一柄森寒的刀刃也随之刺向谢离脖颈。
谢离挥剑击挡,书生反应更快,在谢离剑来之前,转手刺他胸口,谢离蹬足一跃,一个后翻躲开书生急厉攻势。
两人一来一回在狭窄的巷弄打斗,谢离长剑在此地颇为受制,而书生一柄短刃却使得格外狠辣流畅,每每出招,常打得人措手不及。
打着打着,谢离突然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他看向书生的脸,一再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
而书生出刀之时,眼睛焦距也一直盯着谢离的剑,在谢离巧妙躲过他俯冲一击之后,书生爬壁而上,单腿勾住悬梁,身子倒立在檐下,呲着明晃晃的白牙,冲着底下的谢离笑道:“好剑好剑,公子真是好剑呀,我说怎的如此熟悉,原来确实是公子你呀!”
谢离执剑看着粱下书生,沉眸问道:“你究竟是谁?”
“哦?原来公子并未认出小生,哈哈哈哈,好极好极,做个糊涂鬼也不错!”
书生说完,喉间突然爆出一阵尖细怪笑,飞身出刀朝谢离杀去,“当”的一声,刀锋和剑刃猛烈撞击在一起,震开的气浪,将窄巷周围的杂物尽数击飞。
两人持刃相抵,僵持一会,还是谢离略逊一筹,书生将谢离压在身下,接着抽刀而起,朝他颈项划去,“小公子,上回你就不是我的对手,这一次,怎么可能还会是我的对手?”
“那也不一定。”眼见刀刃袭来,谢离来不及躲避,长剑一划,向书生头颅斩去,书生抬手一挥,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将谢离的剑刃定在原地。
谢离施力收剑,长剑却纹丝不动,谢离弃剑退走,却不料,身前人影一闪,下一刻,书生就贴脸而来,“嘿嘿嘿,小公子,现在想逃已经晚了。”
书生得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锋利的刀刃,接着朝谢离吐出一口浊气,将短刃贴向他颈上,“小公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小生我呀,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棋子罢了。”
书生絮絮说着,喉间尖利笑声越发肆无忌惮。
谢离一脸镇定的看着书生,心中细细思虑书生的话,突然一些记忆碎片划过脑海:“你是——阴江流!”
阴江流双眼一眯,贴近谢离的耳畔,挪动刀刃在他脖颈上划动,“小公子终于想起我了,呵呵,上回有鬼笛仙子救你,这回又有谁能救你呢?”
阴江流的刀刃极为锋利,都没使力,只是轻轻在皮肤上划弄,谢离白皙细腻的皮肤就被划出几条鲜红的血口子。
“哎呀,不小心弄破了呢,小公子,痛不痛,要不要小生给您止血?”
谢离神色淡然的看着血珠从肩头滑落,蹙眉质问:“你不是来杀我的吗?为何要给我止血?”
阴江流舔掉刀刃上的血珠,瞥眼盯着谢离打量:“杀是自然要杀的,但小生不喜欢直接杀,小生喜欢虐杀……”说到此,阴江流眼神露出几分阴狠,盯着谢离的眼神像一头嗜血的怪物,“可惜小公子您却不太配合,如此模样,可提不起小生杀人的兴致。”
“而且,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待处理他,小生再慢慢料理你也不迟,哈哈哈哈……”说完,阴江流点住谢离的穴道,持刀向薄薰靠近。
薄薰正依在不远处的墙角看戏,见阴江流过来,歪站的身子微微伸直,双手环胸,一脸漫不经心的打量他。
阴江流亦在打量薄薰,见她一身小厮打扮,神态和动作却嚣张至极,不免心生诧异,走到三尺开外便停步。
“小子,你家主人遇险,你为何不上?”
薄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这不还没死吗?当你真正要杀他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
阴江流笑容一止,缓缓抬起手中刀刃:“嗬,小生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嚣张无礼的小厮,只可惜稀奇是稀奇了点,但还是要解决掉的。”
阴江流话音一落,明晃晃的刀刃就在薄薰眼前划过,“叮”的一声刺耳脆响,薄薰的手臂和阴江流的刀锋直直撞上,那清脆的刀鸣震荡,还以为刀刃撞击在了铁块上。
阴江流诧异收刀,不可置信的看着薄薰的手臂,别说是手臂,就是她深绿色的衣袖都没有半丝裂纹。
“你……”阴江流惊讶一瞬,很快恢复从容,嘴角的笑也再次扩散,“好极好极,没想到还意外收获一个惊喜!”
阴江流旋身一跃,手中短匕快速飞舞,迅猛的疾风将薄薰小布帽吹掉,布帽落地之刻,瞬间碎成无数片,而薄薰迎面顶着刀气的头颅却纹丝不裂,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吹动。
“不错呀小子,一把短刀都让你玩出花来了。”
阴江流唇角一抖,使刀刺来,薄薰也没那个耐心看他耍弄,在他袭来的一瞬,伸手一拈,双指云淡风轻的夹住他的刀,随后,出手轻轻一点,阴江流便被她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点穴这招我也会!”薄薰朝他吐了吐舌头,接着将头凑近,对着他的脖子使劲嗅闻。
阴江流全身不能动,唯独眼睛可以转动,他看着薄薰凑近,对着自己上下嗅闻,那模样十足变态,就像一个满嘴喷着臭气的老虎在□□猎物一样,虽然以前他也是这般对待自己的猎物,但如今猎物换成自己,才切身实地的体会到那股恶心发怵的感觉。
“小子,你倒是会藏,之前离得远,没将你认出,哼,没想到还真是你!”薄薰从阴江流手中抽出他的刀,有样学样的拿着刀,对着他的脖颈划动起来。
“你这个恶心的家伙,一身血气,跑得比老鼠还快,上回本姑娘没抓住你,这回可让本姑娘遇上了!”
阴江流眼珠微微一颤,盯着薄薰的脸细细打量。
薄薰将他脖颈划出几道纵横刀伤,见他好奇盯着自己,嘴角一翘,轻点手指,下一刻,阴江流就剧烈咳嗽起来。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薄薰甩掉刀上血珠,将刀锋刺向阴江流的双目,“我就是那个在太熙园追你的人!”
说完薄薰幽深的黑眸中慢慢溢出一点墨绿,直到墨绿将瞳孔填满,薄薰的真身也显露在阴江流面前。
阴江流全程都在盯着那双诡异绿眼看,完全没注意薄薰的变身法,当见薄薰恢复女身,嘴巴惊讶张大。
“你……”阴江流讶然出声,这才反应自己能开口说话了,“你是人是鬼?”
薄薰刀刃停在阴江流眼球半寸之地,不耐皱眉:“什么人不是人鬼不鬼的,本姑娘是仙,再敢说错一个字,就挖了你的舌头!”说完薄薰懒得搭理他,转身去解谢离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