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房门内漆黑一片,薄薰往里探了探,手刚搭上门把,一道闪着白光的利刃就朝她直直飞来。
“是谁!”屋内传来奉清川的厉喝声。
薄薰接住短匕,推门而入,“不错呀,奉清川,居然能扛住迷香不倒。”
听到薄薰的声音,靠倒在桌角的奉清川顿然卸了防备,“薄薰姑娘,太好了,你没事。”
薄薰见奉清川划破指尖放血,便明白他为何能扛住迷烟不倒,“办法确实是好,但若是迷香浓度高,即便你放血放死了都不一定能解毒。”
薄薰说着推开左右两扇窗,回身又将桌上倾倒的烛台扶起,奉清川急声道:“别点,这蜡烛有问题。”
薄薰轻轻一笑,不顾奉清川劝阻,毅然点燃蜡烛,“别担心,单单只是这蜡烛里的东西,还不足以让人昏迷,一定要配合饭菜里的迷药才可生效,这些两两相加,才会让人防不胜防,无从察觉。”
奉清川恍然道:“原来饭食里也做了手脚……可薄薰姑娘你也吃了,还就数你吃的最多,为何你却没事?”
薄薰走到奉清川身前蹲下,“我?我为何要有事?区区迷香怎可难倒本姑娘!”
看着薄薰逐渐靠过来的脸,奉清川神色一怔,赶忙别开头,低声道:“薄薰姑娘……与人说话可以不用靠得这么近。”
薄薰明白奉清川的意思,笑着退开一步,“你小子,我都不害臊,你一个男子还害臊什么,不与你贴近,又如何替你解毒?”
“解毒……”奉清川转过头,好奇问:“薄薰姑娘还会解毒?也对,薄薰姑娘没事,那肯定有解毒的法子,你别管我,先去看看枕夷的状况。”
“桓小子都迷晕了,再多迷一会也没事,倒是你,如此放血,才最是糟糕。”
薄薰直接擒住奉清川的手,朝他伤口处抹了一些深绿色的药膏,奉清川被药膏冰凉的触感激得微微挣动,薄薰立马扣紧他的手,“别动,我的药见效很快,忍一忍马上就好,还有这个东西,你闻闻。”
奉清川低头嗅闻薄薰递来的药瓶,霎时,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怪味充斥整个鼻腔,奉清川被熏得眉头直皱,片刻后睁开眼,脑中昏沉凝滞之感便烟消云散。
“如何,可是清醒了?”薄薰收起药瓶,起身笑问。
奉清川目露淡淡惊异:“嗯,清醒了,薄薰姑娘,你快给枕夷看一看吧。”
奉清川将桓枕夷扶到榻上,执起一旁的蒲扇,一边为他纳凉,一边看薄薰给他诊脉。
见薄薰许久不说话,奉清川神情微微急切,“薄薰姑娘,枕夷他……如何了?”
薄薰缓缓收手,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没什么,他很好,一会就能自行清醒。”但其实,薄薰探查到桓枕夷脉象平稳,体内没有毒烟残留,所以他根本就没被迷香迷晕,至于为何假装迷倒,背后原因倒引人探究了。
“你自己看着吧,我出去了。”薄薰甩了甩袖口,最后看了桓枕夷一眼,出了屋子,刚想折回自己房间,视线余光忽然瞥见,楼梯拐角蹲着一个矮小黑影。
薄薰定眼一瞧,乐道:“嘿,小矮子,躲在那做什么,没胆上来吗?”
孙狗抱着墙角的木柱,身子抖得厉害,“别,别杀我,我没想害你们……我,我没杀任何人,都是……都是他们逼我干的……”
“哦?逼你的……”薄薰转身走向他,脚下一不留神踢到一具缠成麻花状的尸体,不想那尸体异常脆弱,几乎是一碰就碎,只闻吧嗒一声,脑袋直接和身子分离,咚咚咚的顺着楼梯一路滚下去,正好滚到孙狗的脚边。
孙狗低头一瞧,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七窍流血,凸出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他,当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嚷:“不,不关我的事,你们来时,我就暗示过你们,让你们不要进来,可你们偏偏要进来,这事我没参与,不关我的事,你别杀我,我什么都与你说!”
孙狗刚嚎完,嗖的一声,一道冷箭忽从暗中飞出,直冲他脑门,可惜薄薰离他太远,想出手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狗中箭而死。
虽来不及救孙狗,但薄薰已经锁定放冷箭之人的气息,她回头看向客房紧闭的门,蹬上栏杆,飞身往楼下跃去。
就在薄薰起跳瞬间,屋梁之上一张大网无声落下,将薄薰凌空罩住,接着网面两侧麻绳一收,她便被罗网牢牢捆住,倒悬在半空中。
“哈哈哈哈哈,小的们,可以收网了!”一道张狂得意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声音一落,堂中所有油灯尽数亮起。
随着油灯亮起,后厨角门一窝蜂的钻出十几名持刀人,他们俯首站在一侧,静待堂前黑衣劲装男人的号令。
黑衣男人身材异样魁梧,他抬头看向薄薰,大手一挥,薄薰就被人放到离地三尺之位。
薄薰缩在网中,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看着男人道:“你便是这家客栈的主人?”话说完,四下打量其他小弟,刚才放冷箭的家伙没露面,看来是又藏起来准备偷袭了。
男人哈哈一笑:“是啊,老子就是这里的主人,小丫头,你胆识不错,死到临头还能面不改色,若不是你杀了我这么多弟兄,还真想将你招揽入伙。”
薄薰听了亦是哈哈大笑:“凭你也配招揽我,哼,想得倒美,人不是我杀的,你想找他,自己上去!”
“不是你杀的?哼,不是你,也是你的同伙,只要抓了你,也不怕他不下来。”男人说完也不跟薄薰多废话,手一抬,一个小弟便提刀走到薄薰面前。
“小丫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求救,那就等着脑袋分家!”
薄薰昂起头,一脸不屑的看着男人道:“分家?你有那能耐就给我分分看!”
男人面色一冷,大手挥下,“劲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子就成全你!”
小弟得令,举刀便朝薄薰脑袋砍去,“当”的一声巨响,薄薰头上的麻网断了,小弟手里的刀断了,但薄薰的脑袋却完好如初。
哐当一声响,长刀裂成两半滚落在地,小弟颤着手连连后退,神情惊恐不已:“大大大当家……她她是个铁脑袋吧……怎么砍也砍不动……”
男人双目一瞪,唰的一下,拔出自己的刀,大步一跨,以极快的速度朝薄薰劈去,但这回薄薰可没那个耐心陪他们玩了,男人刀锋一落,如同砍在铜墙铁壁之上,不待他反应,薄薰抬臂一挥,男人手里的刀就被弹飞出去。
男人惊愕收手,只觉虎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瞧,皮肉寸寸裂开,难忍的剧痛差点让他嚎叫出声。
看到大当家淌血的手,周围小弟全都围上来关心,“大当家,您的手……”“大当家,你没事吧……”
男人咬咬牙,强忍痛苦,挥手让小弟退下,他看着薄薰挣脱绳索,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一种出于直觉的危机感让他心生恐惧。
“你……你究竟是何人?”
薄薰一步步朝他走近,唇角笑容慢慢扩大:“我是谁不要紧,但你快死了才要紧。”
“大当家!”几个小弟赶忙上前,将男人护在身后。
薄薰抬手一挥,几个小弟直被一道袖风甩飞出去,其他小弟见状,齐齐呐喊,挥刀围上。
“哼,不自量力!”
薄薰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手指微抬,刚刚被她弹飞出去的刀就自己飞了回来,薄薰指尖一勾,那刀便震动一声,嗖一下窜飞出去,霎时,周围残肢断臂,血肉横飞,薄薰抹了抹溅到嘴角的血,拈指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后一脸嫌弃的唾了一口,转头往男人方向看去。
此刻的大当家早已被薄薰的手段吓破了胆,他双腿发颤,抱着一根木柱,惊恐的看着薄薰走来,“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投降,我我给你磕头认罪,你别杀我,别杀我……”大当家说完,伏趴跪地,不断地向薄薰磕头求饶。
薄薰俯首看着地上的男人,神情鄙夷,“吾最厌贪生怕死之辈,若你还有几分骨气,倒还留你一命,可惜你不是。”
薄薰说完,手一抬,便要给男人致命一击,然而,手才挥动一半,脸上冰冷神色骤变,薄薰缓缓收手,迅速敛好自己的情绪,转身看向缓缓打开的客栈大门。
“主人,您回来了。”
先进门的是提着灯笼的谢离,当见屋内血流成河的惨状,眉峰一挑,随即看向薄薰和她脚边的黑衣男人。
池鸢跟着走进门,老远她便闻到屋子里的血腥味,对于里面的状况也是心知肚明。
“他是谁?”池鸢上前询问。
薄薰悄悄施术清理衣上血迹,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听他小弟喊他为大当家,主人,您说该如何处置他?”
池鸢走到男人身前,他还在磕头求饶,内心的恐惧已经让他迷失了神智,自然也察觉不到旁人的存在。
“一个荒败客栈,为何能养出这么多人,你究竟是何身份?”
“饶命饶命,我知错,我都知错,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男人好似听不到池鸢的话,依旧在重复那些求饶的话。
薄薰上前拽起他的衣领,强制他抬起头,“小子,我主人问你话呢,别不识好歹!”
男人半垂眼,嘴里念叨不断,额上血红一片,显然已经不能正常回答他们的问题了。
薄薰微微皱眉,轻轻抬指点住男人眉心,男人浑身一颤,稍许,眼里便有了一丝光彩,他抬起头,看到近前薄薰的脸,当即吓得唇角颤动,缩着脖子不断往后逃。
“别杀我,别杀我,我求饶,我知错……”
“喂!”薄薰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强掩不耐,“我主人问你话呢,好好回答,回答得好就饶你一命!”
男人半信半疑的看着薄薰道:“真真的?”
薄薰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那还有假?”
男人心中稍安,抬头看向池鸢:“您想问什么?”
池鸢沉声问:“你是何身份,为何客栈里会养这么多随从?”
男人咽了咽口水,与池鸢对视一眼,立马低下头,老实答道:“我,我是山匪,这些都是我的部下,开客栈是为逃避官府追踪,但我一般只求财,很少会害人性命……”
池鸢听言微微皱眉,似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你是山匪,不害人性命,说出去谁信?”
男人心底咯噔一声,慌声道:“我我我……我是山匪不错,但我没杀你们任何人,反倒是你们……”
薄薰厉声打断:“让你说话,你还顶上嘴了,杀你的人怎么了?敢惹上我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家主人的威名!”
男人顿了顿,好奇问:“敢问您的主人,她是何名头?”
薄薰神气一哼,“主人的名头,也是你这等宵小之徒配知道的?”薄薰说完松开他衣领,起身来到池鸢身侧,小声询问:“主人,您说该如何处置?”
池鸢沉思片刻,轻轻叹息:“我不喜山匪,随你处置了,修远,随我上楼。”
看着池鸢将谢离带上楼,薄薰明白,池鸢这是为她清场了,当即咧嘴一笑,不怀好意的盯着地上的大当家。
男人也知晓自己的结果,不再求饶,低垂头道:“身为草莽,事成事败,皆有定数,今日身死,只为还生前罪孽,还请您速速动手。”
薄薰扬眉一笑:“哟,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但你悔悟得太迟了,好走不送……”话音一止,手起刀落,薄薰用男子的刀抹了他的脖子。
处理完大当家后,薄薰扫视大堂四面,细细嗅闻之前放冷箭之人的气息,她感应到气息就在附近,但周围血腥气太浓,她一时还无法确定他的位置。
忽地,薄薰脚步飞快挪动,唰的一下,她闪身到柜台前,一掌劈开柜台下的暗门,将躲在暗格里的人抓了出来。
“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个烧饭的婆子,既没杀人,也不敢杀人啊!”
“原来是你。”薄薰提着老妇的衣领,将她拽到身首分离的大当家身前,老妇见到大当家的尸体,吓得连连求饶,双手死命抓扒薄薰的手,企图逃跑。
薄薰恼怒地扣住她的脖颈,抬眼一瞧,这才发现老妇与之前不同,此刻的她脸上没有那么多难看的皮褶子,只是皮肤黝黑如碳,年纪不过半百。
“没杀人,那小矮子不是你杀的?”薄薰厉声质问。
老妇被薄薰勒得眼皮上翻,艰难吐字:“是,是我杀杀的,但,但他要出卖大当家,我肯定,要杀,杀他的。”
“哦,大当家是你男人?”
“是是相好。”
“那相好死了,你该不该为他报仇呢?”
“不,不敢,我打不过你,你杀了我吧,这样,我也好赶着去,为他作个伴。”
薄薰笑了笑,并未动手,她将老妇绑住关进院中柴房,便回来收拾堂中残局。
“看了这么久,可看够了?”薄薰低头捡起一把刀,刀刃一转,正映出二楼栏杆旁的人影。
相星竹倚着栏杆,低头看着薄薰微笑:“没看够,真想不到薄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实在,令人佩服。”
“哼,尽早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我的秘密,主人的秘密,不是你等凡人可以窥探的。”
“凡……人?”相星竹笑容一顿,面露异色。
薄薰却不再回答,动身收拾满地残肢断臂。
翌日天亮,大家收拾行装离开客栈,昏睡一夜的清漪二人并不知昨夜发生的事,下楼不见老妇和孙狗,便好奇问道:“咦,客栈掌柜去哪了,我还没结房钱呢?”
晩栀道:“兴许是在后院干活吧,我去找找看。”
薄薰上前拦住她,“别打扰人家干活,房钱我早结清了,时辰不早,抓紧赶路!”
晩栀愣了愣,也没起疑,跟随着众人一起上马离开,就在两辆马车驶出客栈视野范围时,一簇绿幽幽的火苗突然朝客栈飞来,霎时,火光冲天,但见烈火,却不见黑烟,不到半刻钟,整间客栈便彻底融成灰烬,消失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