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342章 青花欲燃（6）

薄薰也发现了齐雪身上的异常，传音道：“主人，这姑娘的体质好特别啊，莫名让人感觉亲近舒服。”

“她是纯阴之体，天生灵骨，若通□□根，静心清修，必然大有作为。”

“可惜她是齐家人，若是换了寻常人，我定是愿意指点她的。”

池鸢放下茶盏，笑着传音道：“怎么，是齐家人，你便不愿指点她了？”

“对呀，她和齐霜长得那般像，肯定是齐霜的亲姐妹，指点她修行，就是给我们埋祸根，以后若真与齐霜对上了，您说，她帮齐霜还是帮您？”

主仆二人传音之时，齐雪一直在看池鸢，见池鸢笑了，忍不住好奇道：“池姑娘，怎么了？”话说完，恍然一笑，向池鸢赔礼：“真是失礼了池姑娘，怪我不知分寸，一直盯着你看，让你很困扰吧？”

池鸢抬眸看向齐雪：“那倒没有，不知齐雪姑娘在我身上可看出了什么？”

齐雪脸上笑意柔和，认真看着池鸢道：“池姑娘是我生平所见，气质最特别最出众的女子，不知为何，与姑娘初见，却感觉似曾相识。”

齐霜正与身侧的王知希低声交谈，听到齐雪的话，神色一怔，随即抬头向二人看来。

亭台也就三丈大小，六人围坐的石桌，即便是低声絮语，也能听得清晰，齐雪的话其他人都听到了，但那些此话只有齐霜听得明白，知晓齐雪说的不是客套话。

齐霜和齐雪相差一岁，从出生起，齐霜就有这个姐姐陪着，无论做什么齐雪都让着她，无论什么时候齐雪都是笑着的，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她也十分尊敬爱护这个姐姐，同时她也知晓姐姐的秘密。

从记事开始，齐霜就经常看见齐雪对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出神，身边时常围着许多小动物，随着齐雪年岁增长，她越来越亲近自然和动物，刻意避开人多之地，不喜与生人见面，即便是家里的亲人，交谈也不过三两句，唯独会对齐霜亲近一些。

而今，看到齐雪对池鸢如此亲近温柔模样，怎能不出乎她的意料。

齐霜内心亦是惊诧纠葛不断，难得见齐雪对外人亲近，这是好的开始，但是那个人却是池鸢，是齐霜心里抵触又嫉妒的人。

一时之间，这复杂的情绪搅得齐霜有些魂不守舍，就连王知希与她说话都没听见。

“霜姐姐，霜姐姐，你在听吗？”王知希一连喊了好几遍，却得不到齐霜回应，见齐霜视线落在池鸢和齐雪身上，王知希也跟着瞧了一眼，当视线扫过池鸢时，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移开目光，往王约素那边看了一眼。

王约素正俯首喝茶，似察觉王知希看来的目光，抬眸时，冲她清浅一笑。

石桌六人，除了齐雪和池鸢，每人都各怀心思计较，但目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冲着池鸢来的。

一袭凉风从亭外吹来，带来几片沾着雨露的玉兰花瓣，花瓣蹁跹而舞，落到王约素发间，随着她伸手撩发的动作向地面跌落。

“池姑娘，坊间传闻，流光君亲自迎你去了栖梧山庄？”王约素率先打破沉寂，向池鸢发话。

池鸢扫了她一眼，伸手从盘中拿了一颗葡萄递给身后的薄薰，“此事不已经在世族之间传开了，王姑娘还问这些做什么？”

王约素敛眉笑道：“池姑娘别见怪，约素并无他意，只是想向池姑娘确认一下，毕竟这流言总有夸大之嫌，未亲眼所见，约素是不会信的。”

“流言不假，我确实被流光君请去了栖梧山庄，但并非是他亲自迎接。”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王约素眸中笑意更甚，“看来流言确实夸大了些许，不过约素还是羡慕池姑娘，能被流光君邀去栖梧山庄做客。”

池鸢倒茶的动作一顿，回眸道：“为何？”

王约素抬手掩在面纱前，眸光楚楚，让人生怜：“栖梧山庄是流光君常住之地，素来不让女眷进入，听闻山庄中就连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池姑娘能受邀进去，那可是天大的恩宠。”

池鸢听言看向齐霜，什么叫不让女眷进去，当日，她不就见齐霜进去了？至于山庄没有婢女之事更是可笑，难不成那些伺候她沐浴的婢女是凭空冒出来的？

齐霜对上池鸢的目光，轻轻颔首示意，什么话都没说。

池鸢哼了一声，望着王约素道：“王姑娘方才也说了，流言总是夸大其词，既是道听途说，又何必笃定山庄有这些规矩呢？”

王约素眉间笑意一定，欲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王知希见状笑着道：“约素妹妹真是嘴笨，几句话却说不明白道理，让池姑娘越听越糊涂，还是由我来说吧。流光君向来不曾亲近本族以外的女眷，便是能和流光君说上话的姑娘更是少之又少，而今池姑娘能被流光君亲自邀见在栖梧山庄，这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然而池鸢还是没听懂，“有何言喻，还请王姑娘明示。”

霎时，亭内静的可怕，所有人都看向池鸢，包括正神游天外，对旁人事物置之不理的齐雪。

王知希愣了一会，仔细观察池鸢神情，在确认她不是装出来的后，心下一片震荡，久久无法回神，池鸢若当真这般迟钝，那她如何勾得谢离的心？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她……

王约素亦是惊讶的看着池鸢，好一会她才醒神，说完王知希未说完的话，“池姑娘，流光君邀你入栖梧，便是向天下昭告，你是他选中之人。”

“何意？”

王约素垂眸一笑：“如流光君这般出众人物，世家中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与他定亲，即便定亲不成，这暗中也有不少人使手段，拼了命的往流光君身边钻，只可惜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流光君被这群人扰得烦了，便直言，有朝一日，能被他亲自邀见栖梧山庄的女子，便是他选中的唯一妻子。”

王惜弱自入亭后便没说话，其间都在观察自家两个姐姐和齐霜言行，偶尔会对池鸢的侧脸偷偷注视几眼，关于栖梧山庄的事，她听说过一些，但这些事她并不关心，对于流光君她是好奇居多，而对池鸢她亦是有几分欣赏之意。

从初见池鸢那一刻起，王惜弱便知池鸢与几位姐姐不同，更区别于世间众人，她身上那份独有的清静自在，是这红尘俗世中看不到的东西，纷杂人世，很少有人如她一般纯透干净。尽管坊间传言，以及姐姐的看法，都对她颇有偏见，但王惜弱自小便看透世态炎凉，洞悉人性复杂，这造成她心性.早.熟，心思城府远超两位姐姐，也因此，她才能一眼就看出池鸢与旁人的区别。

一片沉寂之间，齐霜突然开口道：“唯一妻子……约素妹妹此言太过武断吧，虽说流光君的栖梧山庄确实不请女眷入内，但除了池姑娘，难道就没别的姑娘进去过吗？更何况，流光君并非亲自去接的池姑娘，所以，这其中含义怕是要斟酌一二了。”

王约素抬眸看向齐霜，眸中笑意沉沉：“霜姐姐，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呀，听闻当日，是流光君的贴身书侍，驾驶他的车舆去迎接池姑娘，那华美车舆一路招摇过市，可有不少人看见了，如此做法已经再明显不过，若霜姐姐还不明白流光君此举的用意，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齐霜眉心一蹙，看王约素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王约素才不怵齐霜的威胁，面纱下的嘴角不断上扬，“霜姐姐，你方才说，除了池姑娘，还有别的女子入了栖梧山庄，难道霜姐姐说的人是自己吗？”

齐霜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错，池姑娘入栖梧那日，我亦被流光君邀入了山庄。”

王约素讶异道：“霜姐姐是说，你与池姑娘同一日入了栖梧？”

“不错，确实是同一日，那日大殿上，流光君还特意设宴招待了我们，池姑娘当时也在场，池姑娘，我说的对吧？”

见齐霜看向自己，池鸢随意应了一声。

听到池鸢的应答，王约素面露错愕之色，她垂下头，蹙眉深思，不再继续搭话。

王知希若有所思的看了齐霜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见无人没有反驳齐霜的话，王惜弱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各位姐姐，你们争来争去无非是要证明流光君对池姐姐的心意如何，其实这件事早就摆在大家面前了。”王惜弱说着抬手指向池鸢身上的衣裙，“各位姐姐请看，池姐姐衣裙上绣的图案是不是和郗家族徽孔雀很像？且不说这绣纹图样，便是这衣料和样式都极为少见，说不定，这衣裙正是流光君为池姐姐亲自定做的呢。”

齐霜唇角的笑容瞬间隐没了下去，王约素抬头看向池鸢身着的衣裙，细细辨认间，确实觉得有几分眼熟，之前没在意过，如今被王惜弱提醒，才恍然惊觉。

王惜弱笑看众女反应，“各位姐姐，惜弱说的没错吧？池姐姐这衣裙肯定与流光君是一对的，到时等流光君入园，大家一观便知。”

齐霜心中不快，但面上依然在强撑，她扫了王惜弱一眼，不忿道：“惜弱妹妹说的是，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既然流光君看中了池姑娘，为何太熙园开园这么久，只有池姑娘独身入园，而流光君却不随她同来呢？”

王惜弱微微一怔，一时也寻不出话来反驳。

见王惜弱被自己的话堵住，齐霜轻轻一笑，接着道：“听闻池姑娘自入园以来，居无定所，近日，似时常往谢离住的园子跑，若真如大家猜想，流光君选中了池姑娘，以流光君的脾性，又怎会纵容池姑娘，在数个男子之间纠缠不休呢？”话说完，齐霜还特意向王知希使了个眼色。

王知希微微拽紧袖口，正要说话，齐雪突然站起身，看着齐霜道：“霜儿，休得胡言！”

齐雪此举，除了池鸢，众女皆是一脸惊讶，昨日齐雪虽出来见客，但按长幼辈分都是大家拜见她，而她除了颔首示意，半句话都不说。而今，齐雪出面为池鸢说话，两人不过初识，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惊讶。

齐霜被训得一脸怔愣，她看着齐雪脸上的怒容，心中一颤，缓缓起身，绕过王知希，去牵她的衣袖，“姐姐……”

齐雪反扣住齐霜的手，压低声音道：“霜儿，谨言慎行，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究竟何时，你变成这般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人了？”

齐霜身子一抖，别开脸道：“姐姐，我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齐雪松开齐霜的手，无奈叹息：“霜儿，姐姐如今是越发看不懂你了，早知如此，这江都我便不该来。”齐雪说完便欲挥袖离开。

齐霜追上前，拉住齐雪的衣袖：“姐姐，你，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我这便向池姑娘道歉。”

齐雪闻言转身瞧她，被齐雪盯着，齐霜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池鸢道歉了。

“池姑娘，方才失言之处还请见谅，都怪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对不起，对不起……”

池鸢气定神闲的坐在案前，对于身侧齐霜俯首赔礼之举，看都不想看一眼。

齐雪走到池鸢身前道：“池姑娘，舍妹失礼无状，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有责任，此事还请池姑娘多多担待，以后我定严加约束舍妹，绝不会让她再有失仪之处。”

齐雪说完向池鸢俯首一礼，便拉着齐霜的手，将她带离了亭台。

齐家姐妹一走，亭下观望看戏的众位世家女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夸齐雪行事有度，谦逊善良，有的道齐霜出言不逊，口无遮拦，但没有人敢说池鸢的不是，当然也没人替她打抱不平。

主事人走了，亭间气氛倒变得随意起来，王知希看着齐霜离去的方向，面色犹疑不定，等了半响，向众人告退，往后园去了。

这下案前便只剩四人，王约素喝了半盏茶，见无人说话，识趣起身告退，临走时，想带王惜弱一起走，王惜弱却道：“素素姐，你先回去吧，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同池姐姐坐在一起说话，我还想多留一会。”

王约素也没说什么，临走时，回眸看了池鸢一眼，便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沁雾园。

空荡的亭台本是被丫鬟婆子簇拥环伺，不过转眼便走了一大半，就连围在亭边的各世家女也纷纷散去，周遭瞬间就清静不少。

“池姐姐，来，惜弱敬你一杯。”王惜弱挽起袖口，亲自给池鸢倒茶。

池鸢抬头看她：“小王姑娘，你的姐姐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王惜弱动作一顿，笑着道：“池姐姐，你不能见了王家的小姐都唤一声王姑娘吧，还有这小王姑娘实在难听，若池姐姐不嫌弃，便唤我惜弱如何？”

池鸢目露笑意，端起茶盏道：“好啊，惜弱妹妹。”

王惜弱细细端量池鸢的眉眼，好奇问道：“池姐姐，她们那般说你，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池鸢轻笑一声，悠然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嘴长在她们身上，难道还不让她们说了？不过，这也怪不得齐霜，世家人身上规矩约束颇多，想必除了家人，怕是私自见一个外男都是大罪吧？”

王惜弱怔了怔，摇头道：“也没那么严格，若见外男，身边有丫鬟婆子跟着就行，但最忌独自与外男相会，一经发现，轻则禁足，重则……也不一定，得看那外男是何身份，若不是世族之人，即便是嫡女也会受重罚，若贞洁还在，罚跪祠堂半年即可消罪。”

池鸢默默听着，心想：若是齐霜与琅琊私会的事被人发现，不知她会受到如何处置呢？

王惜弱又道：“所以我很羡慕池姐姐，池姐姐一身本事，性情豁达不拘小节，当真是女中豪杰，若惜弱不是身在王家，定然要同池姐姐一样，仗剑天下，为自己而活。”

池鸢惊讶看着王惜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王惜弱也不躲，乖巧的任池鸢抚摸，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灿。

薄薰在一旁看着，不由得醋意横生，直接蹲下身子，凑到池鸢手下，不满的嘟囔道：“主人主人，我也要，我也要，您摸摸我！”

王惜弱这才注意到薄薰存在，瞧见她独特的发色和眸色，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然而才看几眼，便见薄薰突然转过头，得意又警惕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