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338章 青花欲燃（2）

天色阴沉，林间起了阵阵微风，几瓣残花随风飘进四方小亭中，被檐下坐着的齐屿一把抓住，他收紧掌心，用力搓碾。

“观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雨了，安兄，还等不等？”

王安倚着栏杆，歪着身子靠坐，双目低垂，声音泛懒：“白等一个时辰，若不是屿兄说能在这看到美人，我便早早退去歇着了。”

齐屿摊开掌心，抖掉手中的残花碎屑，抬头笑道：“安兄别急，保管你一会看够美人，只是，我也摸不准她们多久散席，安兄就权当陪着我，再耐心等一等吧。”

王安没再说话，将目光投向林外的石道上。

闲花落地，静谧无声，忽地，风声中似传来几道脆如银铃的笑声，王安瞬间睁开眼，齐屿也站起身，往石道那边眺望。

率先到的是姑娘们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随着那笑声临近，几抹嫣红的身影在绿影之间浮动。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知希和王约素，两人一前一后，被丫鬟嬷嬷簇拥前行，行走一路，香风阵阵，引得花丛里的蝴蝶都围聚扑来。

齐屿眯眼望着王家两位姑娘的妙曼身姿，不由得咂舌赞道：“安兄，你们王家这几位姊妹跟天仙一样，一个赛一个的美，真是让人羡慕的紧呀。”

王安坐正身，视线收回，望向齐屿：“别看她们生的美，那性子可不好相与呢。”

“美人美人，自然是有脾性才有意思。”齐屿说到此，刻意顿了顿，略带深意的看了王安一眼，王安瞬间会意，笑着道：“原来如此，族中确有几个不受宠的妹妹，不过那容貌比她们稍微差了一些，屿兄若有意，我可帮你在其中牵线搭桥。”

齐屿拍手一笑：“好说好说，哈哈哈，你们王家的姑娘，就算是差也差不到哪去，还是安兄懂我，若安兄以后有何难事，只管找我！”

王安垂眸笑了笑，随即抬头往石道那边看去，正巧，那些世家小姐都被附近飞来的蝴蝶绊住了脚，争相围在花丛边，举着团扇扑蝶。

这幅美人扑蝶图直把齐屿看痴了眼，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王安倒是一脸不以为意，可能自小看着美人妹妹长大，对美人这东西也是司空见惯，便没齐屿那么多旖旎心思。

正待二人望着林中众女扑蝶时，王知希身边的丫鬟突然发现了他们，向主子通报一声便伸手指来。

王知希回头见是齐屿、王安，笑容一顿，冲王安使了一个眼神，随即扯了扯王约素的袖子，王约素转身望去，远远对着两人福身行礼，一双眉眼笑得倾国倾城，直把齐屿迷得连连吞咽口水。

“安兄你快看，约素妹妹对我笑了，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呢……”

王安眉峰一挑，看着王知希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屿兄不要多想，我这个妹妹就是这般性子，对谁都温柔和气，但有时候太温柔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总之，你还是莫要招惹她为好。”

直到王家二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齐屿才收了痴，“哦，对谁都这般，有意思，若真如安兄所言，那你这位妹妹心思怕是深了。”

王安笑道：“她虽是庶女，却最得父亲宠爱，平日都随父亲住在洛阳，父亲为她物色的夫郎都是京中权贵，世族嫡子，即便是这般好亲事，我这小妹还一直推托不嫁，如此心气当真是被父亲宠坏了。”

“权贵世族都看不上，那你这位妹妹当真是心气高，哎，如此美人，我可消受不起。”齐屿轻轻搭上檐柱，抬头去瞧林外石道，这会世家女们早就走远了，空落落的幽林只有一群蝴蝶还在原地扑腾。

就在石道不远处，有一个岔道口，其中一道路口远远走来一行人，为首之人正是王惜弱，一个黑衣人跟在王惜弱身后，一边走一边向她汇报消息。

“小姐，散席后，齐霜将陈家和吴家的嫡女留下了。”

王惜弱脚步一顿，低声道：“是陈曦和吴年年？”

“是。”

王惜弱眸光一沉，挥袖让黑衣人回去。见王惜弱站在原地不走，候在一旁的嬷嬷小声道：“小姐，不走吗？”

王惜弱摇头道：“等等看，还不知齐霜留她们何意……”思虑间，王惜弱突然想到上回喜宴，陈曦当着不少人驳了齐霜的面子，这会怕是故意留下，想使小鞋给她们穿。

正当王惜弱思虑时，身侧的丫鬟突然道：“小姐，您看，是二少爷！”

王惜弱顺着丫鬟的视线看去，石道尽头，翠绿树影间，隐现几道朱漆红柱，红柱之后站着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她的二哥哥王安。

看到王安，王惜弱眉心一蹙，扭过脸懒得多看一眼，就在这时，另一条石道上传来若轻若重的脚步声，王惜弱转头一瞧，却是跟在陈曦和吴年年身边的丫鬟嬷嬷，她们脚步急促，匆匆路过，但队列中却不见陈曦和吴年年二人。

见此，王惜弱心中不禁疑惑：这丫鬟婆子怎会先主人而去？莫非是她们主子出事了？

王惜弱想罢，从袖中摸出一卷信笺，抽出其中一张交给身侧的丫鬟，吩咐几句便让她退下。

“就在此地暂歇一会吧。”

“是，小姐。”嬷嬷回了一句，就近寻了块山石，用帕子细细擦了一遍，再脱下外裳铺在上面，请王惜弱落座。

半盏茶后，幽幽树林弥漫着一阵薄雾，丫鬟们给王惜弱撑了一把伞，伞面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丫鬟瞧了一眼，拿着帕子小心擦掉。

王惜弱看了一眼，刚想起身，林间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待声音靠近，两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前方的石道上，正是陈曦和吴年年二人。

陈曦和吴年年手挽着手从林间走过，薄雾就在她们身后酝酿，幽静之间，只回荡着她们细微的脚步声。

吴年年四下看了看，缩着脖子紧贴陈曦，“曦姐姐，你说嬷嬷她们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这里离住的园子还有好一段路，我，我有些害怕……”

陈曦搭上吴年年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前面路口就有太熙园的守卫。”然而陈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也没有底，路口处确有太熙园的守卫，但这一段路可不短，一路上弯弯绕绕，草木茂密，指不定有虫蛇会突然冒出来。

就在两人担惊受怕之时，林道旁突然传出一道清咳声，陈曦抬头望去，便见王安和齐屿，带着几个护卫从一侧小路拐出来。

看到他们的瞬间，陈曦小脸一白，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二人的好色声名她是听说过的，在这四下无人之地，遇上他们准没好事。

吴年年的心思明显比陈曦单纯许多，见到齐屿二人，上前福身行礼道：“吴年年见过齐公子，王公子。”

陈曦虽然讨厌他们，但面上的礼节还是不能落的，也跟着吴年年一同行礼。

“吴年年，陈曦……哦～原来你们是颍川吴家和汝南陈家的女儿……”齐屿调笑一声，负手走到她们身前，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忽然低头，对着陈曦道：“你是陈曦对吧？”不待陈曦回话，齐屿又道：“曦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想不到这些年不见，你竟出落得这般俊俏，都让我认不出了。”

陈曦眉头一皱，硬挤出一丝笑：“齐公子说笑了，陈曦并未见过齐公子，哪来你抱过我一说？”

齐屿挥袖道：“诶，那都是你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不记得很正常，嗯～真是不错，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齐屿的直接让陈曦有些目瞪口呆，她顿了顿，心中权衡之间，还是不宜和他这位齐家嫡公子在明面撕破脸皮。

“十三岁，还未许人家。”

齐屿听了眯眼一笑，目光陡然转向吴年年，“年年妹妹，你呢，可许了人家？”

直到这个时候，吴年年才从齐屿的话中察觉出不对，她扭头看了陈曦一眼，可陈曦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地和她递眼色，吴年年心中慌乱，看来看去就是不说话。

齐屿有些不耐，上前一步，朝她贴近：“小年年，本公子在问你话呢。”

吴年年被齐屿这肉麻的称谓吓得打了个寒噤，她抬起头，对上齐屿调笑的嘴脸，忍住害怕道：“我，我也十三，未及笄，没许人家。”

齐屿修眉一挑，绕有兴趣的打量吴年年，吴年年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又道：“齐公子，你问我们这些做什么？”

“嗯～”齐屿闷笑一声，蓦然出手勾上吴年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着自己的脸，“不如你来猜一猜，本公子问这些做什么呢？”说完，指尖对着吴年年细嫩的下颌轻轻挠了挠。

吴年年心头一颤，她年纪尚小，哪经得住齐屿这般挑弄，当即红了脸，羞愧得不能自已。

齐屿看着吴年年羞红的脸，眸色一暗，正准备继续深入下去，腰侧就吃了一道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推搡，齐屿回头望去，果然是陈曦在推他，“齐公子还请自重，我们，我们还有事需赶回去，下，下回再与公子叙旧。”

陈曦推齐屿的这一下几乎用光了她所有勇气，导致接下来说的话都不太稳当，处处都向齐屿透露她的恐惧。

王安站在齐屿身后默默看着，既不打算出手也不打算阻拦，他在陈曦二女身上流连几眼，目光随即放到路旁飞舞的蝴蝶上。

王安之所以不出手，并不是他收敛了好色本性，而是他对幼小女子没有兴趣，且陈曦二女单从容貌上看，和自己妹妹逊色太多，王安虽好色，但他只好那绝顶美色，一般的美人还是难以入他眼的。

齐屿察觉到陈曦的害怕，松开吴年年，低声笑道：“嗯？下回再叙，我看，下回怕是没有机会了吧，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我们好好叙一叙旧，将这事情说清。”

陈曦眸光一震，深吸一口气，看着齐屿道：“齐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想清楚了，与我们陈家和吴家作对的后果！”

齐屿神色微微惊异：“小丫头，勇气不错，嗯～敢如此对本公子说话的人，这世上可不多。”说着，他转头瞧了一眼还呆立不动的吴年年，脸上笑意越发放肆，“哼，陈家，吴家，在我齐氏面前，算得了什么？念在你如此有勇气的份上，本公子就不为难你，这样，你只需陪本公子喝一杯酒，喝完酒，我便放你俩走。”

“喝酒？”陈曦思考片刻，回道：“好，一杯酒就一杯酒，齐公子，你要说话算数！”

齐屿目光幽深的盯着陈曦：“当然，算数，只要曦儿喝，我自会放人。”齐屿说罢，回头与王安使了个眼色，王安会意一笑，挥袖招来一名护卫，命他去亭中取酒来。

等酒送到陈曦面前时，陈曦却犹豫了，她抬头看了看齐屿，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王安，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安好心，若是他们在酒里下药，那结果甚至比不喝还可怕。

林中另一处的王惜弱看到这一幕，当即有些坐不住了，王安怎么说也是她的兄长，而陈曦、吴年年也算得是她点头之交，这齐屿当真色迷心窍，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两位世家嫡女无礼，此等不耻之事，任谁见了都不会坐视不理吧。

“小姐，您要出手吗？”

王惜弱眸光闪动，正下令之时，树林上空突然飞落一道淡紫身影，阵阵薄雾在她周身流转，丝丝缕缕如临仙境，飘扬的丝绦，顺着涌动的气流，划过她绝世的眉眼，那清冷的眼眸，只看一眼，便让人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池，池姑娘！”

当见池鸢从树林上空飞下，王安惊得半天才喊出声来。

齐屿神色讶异的看着池鸢，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再也没有方才嚣张跋扈的气势。

池鸢走到陈曦二女身侧，眸光冷冽，在齐屿和王安身上各扫了一眼，“你们在此做什么？”

王安干笑一声，着急解释道：“没，没做什么，池姑娘，我见两位小姑娘迷路了，正准备带她们回去呢。”

“哦，你带她们回去？”池鸢瞥向王安，一脸看穿表情，“你带她们回去，怕不是带她们回你的狼窝吧？”

王安不敢与池鸢对视，“没，没有，怎么可能，我岂敢有如此龌龊心思……是，是齐屿，是他起的主意，不是我，我对池姑娘一片痴心，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齐屿晒然一笑，这个王安，一旦遇上池鸢就会自乱阵脚，正想着，池鸢视线就向他移来，对上池鸢冷冽目光，齐屿不由得扣紧了手中的酒杯。

“池姑娘，齐某做什么，与姑娘无关吧，奉劝姑娘一句话，不关你的事，少管。”

池鸢看着齐屿，不紧不慢道：“若我偏要管呢？”

齐屿噎了噎，沉眉道：“那就别怪齐某对姑娘动粗了。”话说完，齐屿身边的护卫就拔出刀。

王安见状，上前阻拦道：“齐屿，你做什么！你敢动池姑娘，我跟你没完。”

齐屿朝王安使了一个眼色，扔了酒杯，喝令护卫上前，而他则拉着王安的衣袖，往身后的石道跑，等跑出了一定范围后，齐屿才缓了步子，喘着粗气道：“安兄莫急，我没想对付池姑娘，那两个小姑娘都看着呢，我也不好直接开溜吧，总得要给自己留点颜面不是？”

王安没好气道：“你这般跑了就有颜面了？完了，你这一跑，池姑娘定会来找我们算账。”

齐屿缓了气，呵呵笑道：“这不正合你意，之前她不来找你，你都忧思的睡不着觉，这回她来找你，你就准备一下，好好招待她吧。”

王安气急，一拳打在齐屿胳膊上，“还招待，要招待也是你招待，看着吧，她肯定来找你。”

说回林间事，在齐屿走后不久，五个护卫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池鸢打趴在地，陈曦、吴年年呆站在一旁看着，惊得合不拢嘴，她们虽听说过池鸢会武功，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厉害。

“多谢池姑娘出手搭救，陈曦永记此恩，日后定回报姑娘。”陈曦向池鸢福身行礼，懵懂回神的吴年年也跟着行礼道：“池姑娘真厉害，我吴年年也记着姑娘今日之恩，日后定当报答姑娘。”

池鸢回身看着两人，悠悠一叹：“以后看见他们，就不要靠近，对了，跟在你们身边的仆人呢？”

陈曦与吴年年对望一眼，恭敬回道：“之前被霜姐姐留下喝茶，不知怎地身上起了一些红点，恰好霜姐姐那里没备药物，就使了嬷嬷回去取。”

“取药而已，何必所有人都回去？”

“不止取药，喝茶时，我不小心弄脏了衣袖，便使丫鬟回去取裳，哪知她们去了这么久。”陈曦说完，挽起袖口给池鸢看那处遗留的茶渍。

“那你呢，你的仆人为何都回去了？”池鸢向吴年年问道。

吴年年怔怔的看着池鸢的侧脸，待池鸢转过身时，才恍然回神，“霜姐姐说，我那园子遭了贼，让我留下，安排嬷嬷婢女回去检查细软，但我等不及，就和曦姐姐一起出来了，没想到会在路上遇见这等事。”

池鸢听得眉头直蹙，这事太奇怪了，两人的仆婢都被使走，而陈曦她们独自出门，齐霜却不遣人陪同，分明是算到齐屿和王安在这路上采风，算定以他二人好色的性子会为难她们。

“没事，我既出面，他们以后定然不敢再犯，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好。”陈曦轻应一声，心中感激，咬着下唇，看着池鸢的背影移不开眼。

吴年年更是直接，应声后搭上池鸢的手，一声声的姐姐唤了起来，熟稔的仿佛认识很久一般，陈曦在一旁看着，满眼羡慕。

幽林之中，王惜弱看着池鸢带着陈曦二女离开，她低头沉思，眸光越来越暗，想不到齐霜竟想借他人之手毁了陈吴二人的清白声名，齐霜这一招可真是毒，怕是身边的探子早就察觉齐屿和王安在此，所以才想出这杀人不脏手的计谋。

不过齐霜为何这般对待陈吴二人？难道就因为之前陈曦驳了她的面子？那吴年年呢，又是哪里得罪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