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渡我 第2章 饮雪

苏叶青抬脚将插在巨兽脑袋上的长剑又踹进去了几分，一双手握着小姑娘纤细的胳膊使劲往外一拽。

腥臭的粘液随着池月一同涌了出来，苏叶青屏住呼吸随手往小姑娘身上丢了个清洁符，顺势后跃，远远立在一旁。

纵然是上等的清洁符，也难以彻底消除周围的腥臭，闻到这股味道的池月顿时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毛绒绒的兔子从苏叶青怀中探出了小脑袋，看到趴在地上的少女，圆溜溜的眼睛亮了起来，蹬着后腿窜了出来，蹦跶着奔向池月，然而在接近少女的前一刻，便已被那股味道熏晕了过去。

“阿宝……你跑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回过神的池月眼角泛红，一把抱住眼前倒地的兔子。

苏叶青嫌弃地瞥了眼紧紧插在巨兽额间的剑，收回视线后看到眼前主从重逢的场面，她顺口解释道：“它跟你一样，进了这无归荒岭。”

确定了阿宝只是短暂地晕了过去，没有大碍，池月循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苏叶青。

年轻女子一席青衣，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素净的木簪轻轻挽住，不施粉黛却已清丽至极，像极了池月在常岳宗见到的那些仙子，渺若山间春风，皎如江上明月。然而她立在那里姿态却又宛如一柄名剑，锋芒内敛，孤直凛然。

本想认真道谢的池月呆呆地望着苏叶青，良久才磕磕巴巴问道：“姐、姐姐，是问清山弟子吗？”

“算是吧……”见小姑娘呆愣愣的模样，苏叶青心情极好地笑了笑：“我认得你，你是素问真君的小弟子，名字是池月吗？”

“是的……”听见别人提起自己的师父，池月本想站起来，然而试了试却发现自己双腿软的厉害，只好端正了姿态，朝苏叶青行了个礼，诚恳道：“多谢师姐出手相助，不然我今天大概是要交代在这了。”

“无事。”苏叶青摆了摆手，懒洋洋的目光掠过少女微微发颤的双腿，落在少女怀中昏睡过去的兔子，随口叮嘱：“下次要看好这小东西，胆量不小。”

池月只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像是在说阿宝，又像是再说自己，低头看着怀里打着小呼噜的兔子，面色发红：“给师姐添麻烦了。”

“我叫苏叶青。”苏叶青走上前，朝小姑娘伸出了手：“走吧，我带你出去。”

面前的手纤长秀净，指节分明，池月顺着手往上看，正对上女子温和含笑的眼眸，脸愈发红了起来。

刚才她怎么会觉得这样清风朗月的人会揶揄自己呢。

女子的手秀净温软，带着微微的暖意，是正好令人舒适的温度。双手交握手的那一刻，池月只觉得自己双腿似乎瞬间恢复了气力，然而她却并不想松开。

拉起池月后，苏叶青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只继续牵着她往外走，余光中瞥到少女通红的侧脸，苏叶青嘴角牵起一抹笑。

小姑娘真好骗，不过好像还不太够。这样想着，苏叶青控制着灵力将原本系在腰间的香囊解开来。

微不可闻的香气随着灵力的推动飘向密林深处，灵力被吞噬后，香气在荒岭深处浓烈了起来，原本死寂的丛林因为这股香气渐渐躁动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夜间的荒岭更显寂静，四周可见隐隐绰绰的红色光点闪烁。

先前池月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小心，只在荒岭外围寻找阿宝，然而这时在苏叶青的引领下，才发现自己先前早已不知不觉往荒岭深处走去。

“苏师姐，”池月想起方才身后那只巨兽的尸体，仍觉胆寒：“那巨兽是……”

“算是魇兽同宗吧。”苏叶青手中提着特制的鱼骨灯，深蓝色的光芒柔柔地将两人笼住，烛火莹莹，足以照明却并不引人注目：“不用怕。”

苏叶青将手上的鱼骨灯微微提高，顺着光芒，池月见到了匍匐在林间的魇兽，巨大的身形被黑夜完美掩映住，唯有那双暗红的双眼散发着幽光，危险而美丽。

“那双眼睛虽然美丽，却不能用来视物，更像是诱饵。”见池月一直盯着魇兽的眼睛，苏叶青补充道：“一直盯着会中幻术的。”

被这话勾起了之前的回忆，池月面色青了几分：“苏师姐，我之前是中了幻术，自己走进它肚子里的吗……”

“差不多，你可以想象一下它长开嘴，等着你走进去的样子。”

“……”

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四周的红光逐渐暗淡，池月才勉强松了口气：“师姐我们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池月的心神都放在警惕那些魇兽身上，而苏叶青则一直面无波澜地看着前方，因此并未注意到苏叶青微微翘起的唇角，然而就算她注意到，大概也会觉得这是师姐对她的安抚。

一阵风吹过，原本寂静的林间似乎瞬间被唤醒，枝叶摇晃着，碰撞着，发出近乎呻吟的声音。

池月不由得往苏叶青身边靠了靠，同时听见了师姐的轻声安抚：“快到了。”

“那就——”

话音未落，池月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重重甩开，颠倒的视线中是一张巨大的青色人脸和盘旋在那张脸身下的黑色蛇尾。

苏叶青借力跳开，悬空中不忘分出灵力帮池月缓冲了一下，看到小姑娘并未被晕过去，她松了一口气——可不能晕过去，独角戏就没意思了。

心下腹诽着，苏叶青这才将视线投向前方的青色人脸，喃喃道：“……怎么会是”

这个丑东西。

池月在地面上滚了两圈后，撞上了一团硬物，一双红色的眼睛瞬间睁开，然而在远远感受到来自上位的重压后，魇兽又非常识趣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撞到了魇兽身上，池月浑身发麻，然而来不及害怕，便见那只人面巨蟒飞速扭动身躯朝它面前的苏叶青冲了过去。

“苏师姐！小心！”

蛇身扫起狂风，视线瞬间模糊，池月挣扎着起身，运起仅剩的灵力朝苏叶青方向奔去，却被一股未知的气墙阻隔在外。

“这攻击能不能有点技巧。”苏叶青周身腾起白色屏障，刻意贴地躲开巨蟒的攻击，地面对这种巨型蟒而言有着天然的优势，但这对她并不重要，苏叶青需要的只是青面人蟒移动中激起的飞沙走石和喷出的毒雾为自己的行动做掩护。

透过尘石和毒雾，池月只能隐约看到苏叶青闪避的身影，再加之被气壁阻隔在外，她更心急如焚。

苏叶青一边躲避着，一遍凝力聚刃攻击青面人蟒，每一击都恰巧擦着巨蟒快速游动的身体，落在一旁的地面上，孜孜不倦的为漫天沙石添砖加瓦，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适时喘了两声，伪装力竭状态：“快跑——我来拖住它！”

“师姐！”

看着气壁内女子勉力躲避巨蟒的攻击，池月显然没有抛弃同伴的意向，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苏叶青插在魇兽额间的那柄剑。

连佩剑也没有……难怪师姐只能躲避。池月伸手抚上了腰间的储物器，脑海中闪过师父的叮嘱，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取出一把剑——是一柄旧剑，剑鞘上的锈迹隐隐构成飞鱼的形状，剑穗在风中微微摇晃。

池月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渗血的手印在剑柄上，光芒乍盛。顾不得其他，她一把将剑拔出，用力朝气墙掷了过去，同时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道：“师姐，接住！”

那柄剑锈迹斑斑的剑在接触池月鲜血后瞬间褪去颓势，寒芒胜雪，直破气墙而入。

察觉到锐利的剑势，苏叶青下意识想要握住那剑，然而却被剑气破了屏障，在她掌心留下了一道血痕。

“……”看着手上那道口子，苏叶青一时哭笑不得：“这剑脾气还挺大。”

伤口看似不大，疼痛却随之攀附而上，寒意直入骨髓，这感觉熟悉又陌生，竟让苏叶青一时间出了神：“……饮雪？”

似乎听见了这二字，饮雪剑身微颤，刺入青面人蟒蛇尾后发出一声清鸣。自伤口处，冰雪迅速凝结，将半个蛇身冻在原地。

池月顺着鸣雪剑击破的裂缝穿过了气墙，尘埃渐散，青面人蟒被冻在原地。

池月飞速靠近苏叶青，伸手大致摸了摸，并未感受到明显伤势后，她放下心来，视线随之落在面前半个身子被冻住的青面人蟒上。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张巨大的青色人脸是由一张张正常大小的、面目狰狞的人脸组成的，诡异非常。

“……”忍住了转身就逃的**，池月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握紧苏叶青的胳膊：“师姐趁现在我们快跑……只是击中蛇尾，饮雪支撑不了多久！”

青面人蟒似乎被饮雪剑带来的伤痛激怒，原本附在面上的人脸缓缓剥落在地，露出头颅。

“它、它……”望着那人面下的头颅，池月瞬间失语。

回过神的苏叶青闻言看向了青面人蟒，在看清那人面下的头颅后，也愣了片刻。

这头青面人蟒……居然长出了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