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渡我 第1章 归人

“阿宝——阿宝——”

少女清脆的呼喊声惊醒了栖息林间的鸟雀，几只雀儿扑腾着翅膀丛林间窜了出来，绕在粉衣少女身边打着转儿。

“雀雀，你们有看见阿宝吗？就是长这样的——”少女看着身边的鸟雀，比划着灵宠的形状，试图从问清山的灵雀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叽……叽叽……”其中一只灵雀愣了一会，随即叽叽喳喳叫了起来，挥动翅膀朝着森林飞去，飞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少女跟上前来。

少女眼中顿时一亮，小跑着跟了上去。

少女走后不久，林间突然传来叹息声：“这样骗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不心虚吗？”

梧桐枝叶间，一身青衣的女子悠闲地坐在树枝上，看着少女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的身影，轻轻笑了声，抬手弹了一下立在自己左肩上雀儿的小脑袋：“老东西，你有资格说我么？”

“你难道觉得自己比我年轻多少吗？”通体血红的鸟儿稳了稳身形后才继续道：“怪物。”

“我可比你年轻多了。”女子伸了个懒腰，挥手将晕在一旁的灵宠纳入一团灵气之中，仔细瞅了瞅不省人事的小灵宠，女子感慨道：“这小东西虽然灵力低微，但倒是乖巧懂事的很，比我家这只懂事多了。”

“……苏叶青，你竟然拿我和这种低等灵兽比？！”丹翎炸毛，奋力扇着翅膀试图发泄自己的不满。

苏叶青倒是毫不在意，将灵宠收入怀中，她斜眼看着一点就着的丹翎，懒洋洋开口：“正好热了，扇，对，再用点力。”

“若不是受你辖制……”丹翎听了这话，愤愤开口：“人族果然狡诈。”

“话可不能这么说。”苏叶青换了个姿势倚着树干，撑着下颌，望向少女身影消失的方向开口：“当初可是你突然落进我的院子，说要改变我的人生呢，朱、雀、大、人？”不等丹翎回答，苏叶青继续道：“不过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奴契确实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丹翎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待光芒消逝后再看，尾羽悄然长了几寸，原本血红的羽毛泛起了如玉般温润的光泽。

“……”丹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后怔了片刻，只言片语便能改变奴契……他心中泛起了莫名的畏惧，难得没有开口争辩。

当初他遵从族中神意指示寻到了苏叶青所在的院子，问清山本位于元洲，而元洲就处于五岳十州的边缘之地，问清山又因临近广野之墟，灵气更是稀薄的紧，到了苏叶青所居之地更是半点灵气皆无……

本以为这女人只是一个连修道都没有资格的普通凡人，丹翎还暗自感慨这次任务竟如此简单，谁成想最后竟然是他被强行逆转了单方面奴契，变成了凡人的仆从。

每每想到自己当时狼狈的模样，丹翎便觉得自己再无颜回凤麟洲。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红色的麻雀实在太丑。”满意地看了眼变样之后的丹翎，苏叶青点了点头：“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所以现在乖乖当你的灵宠吧，小朱雀。”

“说起来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丹翎也不搭话，苏叶青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了一面镜子，原本一片漆黑的镜面在她的擦拭下宛如晃动的水波，原本缭绕在水面的黑色雾气渐渐散去，只留下澄澈的湖面，倒影着粉衣少女在林间穿梭的模样。

“嘶……”捂着被树枝划伤的手臂，池月皱眉深吸一口气，继续跟上前去。

广野林是问清山与广野之墟交界之地，灵气几乎散尽，因而难以使用术法，凭借着多年练习的基础，她体力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前进，如果遇见了三品灵兽……不，只凭她现在的体力和体内仅存的灵力，哪怕只是普通灵兽，也足够要她命了。

自从进入广野林深处，池月便不再呼喊，只默默将自己的灵气分出去两缕，一边警戒一边寻找自己的灵宠。

“怎么了，雀儿？”原本一直在前面引路的雀儿停了下来，在原地不断盘旋，池月也跟着停下脚步，看向雀儿，希冀道：“阿宝在这附近吗？”

雀儿闻言落到了地面，爪子扒拉这被厚重树叶掩住的地面，她见状走也上前去，拨开表层树叶后，只见下层枯叶上隐隐可见一丝血迹。

“是阿宝的气息……”池月捻起一些，细细闻了后，声音顿时沉了下去，灵力循着血迹一直向前，最终消失在了视线尽头的无归荒岭中。

与广野林不同，无归荒岭才是真正的灵气断绝之地，它是广野之墟的第一重屏障，遮天蔽日的密林、终年不散的迷瘴、吞噬灵力的结界再加上以生灵为食的鬼兽，将神秘的广野之墟同五岳十州牢牢分割开来。

少女尝试着收回散出去的那缕灵气，却只能清楚感受到进入无归荒岭中的灵气宛如沉入泥潭之中，被莫名的力量狠狠攥住，最终与自己断绝开来。

她挣扎着收回残余的一丝灵气，望着前方，面色苍白。

“她害怕了。”丹翎凑过来望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少女，怜悯道：“无归荒岭可不是谁都敢进的，低阶灵宠而已，比起人族自己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阴阳怪气。”苏叶青轻笑一声，点了点镜子，黑雾重新笼住镜面。

“你竟然替她寻到了那只闯入荒岭中的蠢货，为何不直接还给她，还要诱她进荒岭？”丹翎也不在乎苏叶青对自己方才发言的点评，疑惑道：“人族都喜欢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吗？”

“人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绝未见如此多嘴的朱雀。”苏叶青将镜子重新塞回袖间，起身拍了拍衣袍，一跃而起，身姿轻盈，青色的衣袍完美融入密林之间。

“你要去把那蠢货还给人族小姑娘吗？”丹翎紧随其后，丹翎挥舞，宛若腾空的火焰。

“不，我是去英雄救美。”苏叶青抬手震开了拥上来的灵兽，抽空瞥了眼惹眼的朱雀，满脸嫌弃：“你现在能低调点吗？”

“……”丹翎愤而振翅，恶狠狠道：“我们族祖传的高调，不能改。”

“……行，若是小姑娘受了伤，我回去就捉你炖汤。”苏叶青叹了口气，凝神隐匿了身形：“你引来的灵兽自己解决吧，我先行一步。”

“……厚颜无耻！明明是你将人家小姑娘引进去的——”

……

踏入无归荒岭的一刹，池月感觉自己五感似乎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她甚至能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灵气的流转，自然也能感受到体内灵气的流逝。触目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密林，却出奇的没有半点声响，在这里，似乎连风也停止流动，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她定了定心神，默念着宗门的清心诀，试图减缓灵气外溢，然而效果甚微，方才心中萌生的退意仿佛在这一刻被放大无数倍。

“我应该等师兄他们回来的……”

池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自己如同落到了一片松软的棉花之中，浑身都轻飘飘了起来。

一点冰凉落在她额头，瞬间融化开来，渗入皮肤之中，池月打了个激灵，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四周竟然飘起了雪。

方才的密林被一望无际的雪原所替代，天是诡异的血红色，像是被刀刃割裂开来，一片血红之中几道黑色的裂纹清晰可见，银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流淌而下，在近地面凝聚成一团又一团云气，而那雪，便正是从这云气中飘落而下。

诡异又美丽。

池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空洞双眼中映着血红的天空和漫天白雪，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正在逐渐下沉。

“啾——”一声尖锐的鸟鸣在寂静的天地间中响起，灵雀径直撞上了池月额头，微不可见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池月空洞的双眼也随之渐渐恢复了清明。

“糟了——”感受到身体正在逐渐沉入雪地之中，池月尝试在周围寻找着支力点，然而方才正常的雪地此时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泥潭，而她就是落入泥潭中的一颗石子，正在不断下沉。犹疑片刻后，池月尝试着调动了自己全身的灵气，挣扎着要一鼓作气冲出雪地。

察觉到灵气波动，“雪地”瞬间苏醒过来，像是捕捉猎物的陷阱，她越是挣扎，下陷的速度便越快。

“救命啊……”本就稀少的灵力在这场博弈中毫不占上风，虽然明知道除了自己，大概不会再有别人愿意轻易踏足无归荒岭，池月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开始呼救。

“来个人救救我吧……没有人鬼也……”

话还未说完，池月感觉自己在雪地外的胳膊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攥住，然而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半点人影……

她浑身汗毛倒立，却呼救地越发起劲：“这位大、大仙，还是鬼、鬼仙……救救我吧，我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逢年过节……不、天天、天天供奉您……”

说着说着，池月不自觉地掉下了眼泪，变抽咽边含糊着声音：“您要实在救不了，也不用麻烦了，您哪天见到我师父师兄……帮我跟他们道个歉……”

“倒也不必。”女子温和的声音穿透漫天飞雪，落在池月耳畔，带着几丝揶揄的笑：“至于道歉，你自己同他们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