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上香祈福梅洵是从未参与过的,虽说路途不远,但他身子病弱,梅氏夫妇终归是不放心让他陪同。
为此三姨娘和四姨娘乍一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都难以相信。
梅洵很稀松平常的笑笑,道:“既是为我祈福,我总躲在府里也不大好,佛祖也会觉得不够诚心吧。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三姨娘与四姨娘相视一眼,三姨娘婉然开口:“少爷是觉得府里闷了罢,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不知公爹和婆母是否知晓此事了呢?妾身等人是今儿才知晓的,头一回和少爷您出远门也不知该备点什么,怕有疏漏了,之后恐怕得去叨扰下婆母她老人家了。”
“放心,已得母上大人恩准了。”梅洵两眼弯的如新月,与平时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不同,他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对这次的出行抱有极大的期待。
见梅洵如此高兴,同桌的三个姨娘自然也跟着流露出了几分喜色。除了阿芙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三四姨娘均是说了些好话来迎合。
晚上,阿芙洗漱干净后,翻出出嫁前特意从家里收拾出的两套旧衣裳来,她将长发尽数绾起,在烛光下逐字逐句的研究起《千字文》,她选择性的挑出较为简单的几个字来看,桌上放着杯冷透的茶水,她用手指沾点水,就在桌面上一点点的临摹起来。
梅洵送来的那一沓的纸,她不敢用,生怕被自己糟蹋了。她想等到某一天,她能写好了再提笔。
她就那样沾着冷透的茶水,一笔一划,毫无章法的写了再擦,擦了再写。那字念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就是喜欢这种端正秀雅的字体,所以才斗着胆子先学字体了。
陶幺原本是打算回床上躺下的,但从旁经过的时候,无意就瞥见了那歪七扭八,瞅啥啥也不像的东西,顿时就笑出了声:“你画画呢?”
阿芙面上微微一红,用手挡了挡,道:“睡你的觉去,明儿你还要早起读书呢。”
“还挡什么啊,看都看见了。”陶幺笑的轻快,指了指:“这些字你都认识?”
阿芙更窘了,用手臂将桌面的字迹遮的严严实实的。含糊着回:“认不认识都是迟早的事,我就看着练习一下罢了。你没事就快去歇息吧。”
陶幺明白了,她这是瞎折腾呢。他轻嘲道:“明儿你不是也一块儿读书呢么,就这么着急用功啊,是想让你的好少爷夸奖你吗?”
心底的那点粉红的小心思被人戳破了,阿芙又羞又窘,连连摇头否认。“不是,才不是.....”
她只是.....只是想先熟悉熟悉罢了。
她一向不会撒谎,光她那心虚的不敢与人对视的模样就知道了。陶幺一直不理解阿芙对梅洵的感情,的确,按照外貌来看梅洵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任哪个女人见了都难不动心,可有再好看的皮囊有什么用呢。他重病缠身,双眼有疾,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不一定。
就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眷恋的。
“喂,我问你,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陶幺问道。
他问的有些突然,让阿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啊,什么呆多久?”
陶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阿芙:“哦,我再练一会儿就睡去了,不会久呆的。”
陶幺别了她一眼,大声道:“我是问你准备在这梅府呆到什么时候,你的那位少爷可不像是个能长命百岁的人,若他哪天不幸翘辫子了,你有何打算啊?”
他能问出这个问题多少对阿芙是有点情谊的,不然他才懒得关心她是要守寡还是殉情,又或者是改嫁出走呢。
而阿芙在听完陶幺的话后,她的表情就完全僵住了。细看之下,她那圆溜溜的,总是透着憨傻气的黒瞳里,似乎点起了两撮小火苗,在呼啦啦烧着。
“陶幺。”她两道浓眉皱着,严肃道:“少爷不但会长命百岁,还会万寿无疆,就算是我死了,少爷也会好好的活着。”
陶幺道:“世事无常,你就这么肯定吗?”
阿芙用力点头:“少爷是个好人,好人总是命长福厚的。”
陶幺又好气又好笑,女子都是这么天真的吗?连这种鬼话都信。他知道自己是和她说不通了,便懒得和她费口舌,只最后提醒她一句早做打算。
末了又补了句:“你那屏风绣的不错,挺好看的。”
想是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所以说点好话来弥补吧。阿芙心想,这陶幺和自己的弟弟妹妹还真是像啊。
既然孩子知错了,阿芙也就不计较了,她语气缓和道:“送给三姨娘的,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随便绣了点自己拿手的。你要喜欢,等绣完这副屏风后,我给你绣个荷包吧,纹样随你挑。”
“那好啊。”陶幺应的飞快,眯眼笑道:“不过你可得快点儿,我不喜欢等太久。”说罢,也不管阿芙是何回答,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这一幕都让如画看在了眼里,尤其是陶幺那句暗示梅洵命短的话,听得她都下了身冷汗,这个小孩儿也太口无遮拦了,迟早惹出大祸来。她不得不提醒自个儿的主子要对他严加管教。
阿芙一手托着腮很是忧愁,边拿抹布擦掉桌上的茶渍。“陶幺就是顽皮了些,童言无忌嘛,等读了书就不一样了吧,总会比现在懂事的。”
“可是主子,您对他根本就不了解,他来路不明,性子又如此野,时常顶撞您,对您出言不逊的,您何必迁就他对他这么好呢。奴婢就觉得打从他来后,您运气就特别背,又是被狗追,又是被污蔑为杀人犯的,太邪性了......”
若换了旁人,说不定真能因这番话起疑心,可阿芙是什么人呢,她就是一个从小遭人嫌的人,不用别人费劲克她,诅咒她,她自己就霉星高照,运气背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呀。
她温静的笑了下,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阿芙起了个大早。她因为要跟着陶幺读书,所以教养嬷嬷那边的功课都挪到了下午,也算间接的减少了她的工作量。
她提着娇娇的早饭出门,一路上就没碰到什么人。府里大部分人都怕娇娇,没什么事的话是绝对不会主动亲近它的,也就是长欢和它亲近些,每日给他喂喂食,洗洗澡。但现在这些活计也全落在了阿芙头上。
给娇娇喂完饭之后,天还未大亮,仍是灰扑扑的。阿芙想着现在外边也没什么人,就牵着绳,领着娇娇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好了。
娇娇体格高大,皮毛厚实,直立起来时都快和阿芙持平了。但这么一个大块头,除了它骨子里难掩的彪悍与凶猛,和阿芙相处的时候,却像极了被娇养着的小姑娘,喜欢撒娇打滚,喜欢听甜言软语,喜欢干净馨香的环境,吃穿用度要精细精致。
连此时和阿芙并排走着,也微眯着眼,扬着尾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骄傲神态悠然踱步,虽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它气场之强大,好似沿街巡查的官家大老爷,搞的阿芙都不好意思缠着那根牵引绳了。
一人一狗并没走多远,阿芙虽然和它相处了些日子,但心底还是怕它的,就担心遛狗途中遇上什么人出了啥意外,她可没那个信心应对好。所以意思意思的在附近绕了两圈。
中途娇娇撒欢了一次,阿芙没能拽住它,就见那么大个狗影子跟烟雾弹似的,一下就看不清了。
等她满头大汗的追上去,娇娇不知从哪个旮旯角里翻出一条肚兜出来,叼着那双龙戏凤的大红肚兜就颠颠的奔了过来。
它摇头摆尾献宝似的把东西放在阿芙脚边,阿芙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等看清之后唰的就脸红了,若绣的是普通的鸳鸯戏水、凤穿牡丹也就罢了,可是这双龙戏凤.......
这.....这得什么样儿的人才会把双龙戏凤绣在上面呢.....
娇娇还闪烁着黑漆漆的眼睛凝望着她,像是办了件好事,等着夸奖的小乖乖。可阿芙是笑都笑不出来了,哪里还夸的出来,既不能视而不见,又不能置之不管,真是给她扔了块烫手山芋。
她苦着脸,为难的对娇娇道:“娇娇啊,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啊......能不能再送回去?我用不着它的......”
娇娇歪了歪脑袋,尾巴还是摇的很欢实。
阿芙缓缓蹲下身,指了指地上的肚兜,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道:“我—用—不—到,你—送—回—去—吧。”
娇娇眼瞳黑亮,用爪子拨了拨。
这显然是没明白她的话。
阿芙无奈叹气,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极为不情愿的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件风情万种的肚兜,迅速的钻进假山里,找了个缝儿塞进去。
在修筠轩伺候的下人不超过十个人,至今为止,阿芙还没见过一个婢女,由此推测,在梅洵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那么这件肚兜为什么会出现在没有婢女的修筠轩呢,绣上的图案还是如此的露骨。
要么是被风吹来的,要么就是曾经有人在这附近幽会了.....
也不知是怎样的**,竟连自个儿的贴身衣物都能落下了,还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