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 第38章 第 38 章

迷迷糊糊中，段秋白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抬手，就环住了雁声的后颈。

直到结束，段秋白才确定，雁声是真的回来了。

两人却只是挨得很近，鼻尖贴鼻尖地沉默对视。

直到雁声伸手抚摸段秋白的脸颊：“……瘦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段秋白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舍不得你。”雁声终于说出了这些天藏在心里如泥中砂砾的话。

段秋白笑了笑，体力不支地几乎全是借着雁声手臂的力。

但他还是勉强地，极轻极缱绻地在雁声嘴边亲了一下，然后说了句什么，就此晕了过去。

雁声扶着段秋白躺下，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确定段秋白是真的睡着后，才去了尚书府。

程端和尚书夫人对于他的到来并不十分惊讶。

关上门，屏退侍从，屋子里就只剩下三人了。

“我们知道你会回来。”尚书夫人笑了笑，眼睛湿润地让雁声坐下。

“这些天辛苦你们了。”雁声低着头，十分诚恳地道歉。

“我们不辛苦，只是经过了这些，你们以后就要好好的。”程端叹了口气，“知柏真想走，我们又怎么会强留。”

“他一个人在外多年，和我们相处紧张也很正常，更何况有你在，想必他会更快活些。”尚书夫人叹了口气，“等他好了，你们就离开吧。”

雁声一愣，下意识问：“那你们——”

“只要知柏好好的就行。”程端笑了笑，“我们还能去看看你们。”

“赵相那边我们会瞒着你们的去向，他那边不好应付，你们如果决定好离开，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好帮助你们尽快离京。”尚书夫人道。

雁声想了想，道：“我回去和段秋白商量商量。”

三人道别，回去时雁声却看见半步迈出府门的段秋白。

夜深露重，他赶紧扶住段秋白：“你怎么出来了？”

“醒来没看见你。”段秋白还有些脱力，但手却紧紧攥着雁声的衣角。

“等你病好，我们就一起回去吧。”雁声说完，段秋白眼睛缓缓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们会帮我们掩藏去向，在赵相没发觉前离开京城。”雁声将段秋白扶在床上。

“那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看看他们吗？”段秋白想起这些天他们的关怀。

“当然可以，你好好养病。”雁声亲了一下段秋白的额头，然后搂着他入睡。

段秋白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至少能不用雁声扶，就可以自己慢慢走出门了。

期间雁声和程端等人商量好对策。议定五日后半夜，段知杨以寺庙修行的理由暂开东城门，等守卫往东边走，雁声与段秋白再从西城门出去，城门外已经安排好马车。

至于清水镇，认得段秋白的除了掌柜，也就是府衙中的官吏。

他们隶属邕州府，州府向来与赵相不合，赵相即使想在境内找人，州府也不会如此轻易让他如愿。

一切都安排妥当，第五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晚上月朗星稀，段知杨出宫时，侍从也出发去旧邸。

武安侯守在西城门，即使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他也能把人保回来。

段秋白已经大好，不过偶尔需要休息。

雁声给他披上斗篷，把人包暖和了，便出发往城门去。

雁声曾经提起，干脆直接用法术到清水镇，不过段秋白与其他人都拒绝了。

一是雁声道行尚浅，如此频繁使用法术，对身体无益。二是妖术使在凡人身上，会不会折损凡人寿数，会不会反噬施法者本身。

一切都是未知，只能用最稳妥点办法。

然而到城门时还是出现了问题。

今日驻守城门的守卫翻了一倍，说是赵相下令，西域妖人没抓到之前就城门必须严防死守，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禀报。

两人躲在离城门不远处的街角，雁声露出一点头，孟常平和他对视后，悄悄摇了摇头。

雁声收回来，段秋白小声问：“怎么了？”

“事情有变，有些棘手。”

连武安侯在场都解决不了，恐怕不是小麻烦了。

段秋白想了想：“我们分两路，他们精力分散，或许能顺利出城。”

一说完，段秋白又觉得有风险，若是赵相这次布下天罗地网，恐怕两个人都逃不掉。

雁声想了想，忽然搂住段秋白的腰。

段秋白下意识扶住他，下一瞬就感觉身体腾空而上，眨眼间，自己已经落在城外郊野。

踩实地面的下一刻，段秋白立即扶住了身旁脱力半跪的雁声：“你怎么样？”说着一边打开水壶。

雁声勉强安慰着焦急的段秋白：“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你这么频繁用法术，是不是很伤身体。”段秋白声音渐低。

前面马车叮叮当当的声音传了过来，雁声站起来：“赶紧离开。”

上车之后，马车便迈开蹄子跑起来。

段秋白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与整夜的繁华就这样渐行渐远，里面多少尘封往事久违地得见天光，却再次被淹没。

段秋白忽然感觉雁声靠在自己肩头，沉沉地抵着，想来是困极了。

他放下帘子，稍微动了动，让雁声靠得更舒服点。

马蹄阵阵奔向远方夜色，不停不息，直至天明。

闭眼睁眼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在自己腿上的雁声一动，段秋白就醒了。

他把盖在雁声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身体还不舒服吗？”

“好多了。”雁声坐起来，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快到邕州府了。”

“进了州府，就不用担心了。”段秋白长长舒了一口气。

车马奔波一天一夜，两人刚想下车休息一会儿，可雁声刚掀开车帘，段秋白就发现他忽然顿住了。

他眉头紧紧皱着，目光也投向远处一动不动。

段秋白意识到不对劲，正在系缰绳的车夫也停下动作，朝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往天上放了个信号。

“怎么了？”段秋白想要看看，却被雁声一把塞回马车里：“别出来。”紧接着他就跳下了马车。

车帘落下前，段秋白看见车夫也与雁声同一方向离去。

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只能焦躁不安地在车内等候。

忽然间，他听见外面似乎有鸟兽惊起的声音，但也只是须臾，外面立即又恢复了平静。

段秋白却被惊得心都悬了起来，他在车里坐不下来，便将车帘掀开一点往外看。

出发时还不错的天气，此刻却是阴云密布，狂风滚地。

段秋白用手抵在额头挡风，眯着眼就看见不远处树林里沙尘漫天。

段秋白一惊，立即拿了马车旁的木棍准备过去。

但立即他就听见身后的马蹄阵阵的响声，带着仿佛要踏碎地面的力量席卷而来。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涌来一列人马，马蹄飞快，人也都穿着一身劲装。

一开始，段秋白以为是尚书府或武安侯的人，但他们越来越近，近到段秋白能看清他们手上银亮的刀剑，他才反应过来，恐怕是京城有人要对付他们了。

段秋白立即扭头往树林里跑，他们人多，只靠三人根本不能突围，现在只有能跑多远跑多远。

但他刚往前跑了几步，从树林里远远被抛出一个人，正正落在段秋白跟前，吓得他赶紧止步。

这人鼻青脸肿，像是晕过去了，但手里的刀还没有松开。

刀刃上还沾着血，段秋白下意识以为是雁声或者车夫的血，一颗心顿时快跳到嗓子眼了。

下一刻树林里动静更大，雁声浑身是血地冲了出来，身后零零散散倒了不少人，车夫也靠着石头喘气。

段秋白赶紧告诉雁声：“有一批人来了。”

“是赵相。”雁声狠狠擦去脸颊上的血渍，“冲着我们来的。”

“要赶紧走了。段秋白着急地照看雁声身上有没有伤，“车夫已经发了信号。”

“来不及了。”雁声大喘了一口气，狠狠抬眼盯向那边过来的人，“他们有备而来，逃不掉了。”

话音刚落，满头利箭已经破空而来，雁声眼疾手快把段秋白带到树后。

箭声刚落，就是阵阵下马声。虽然来者脚步极轻，但众多人一齐下地，声音还是在呼啸寒风中格外清晰。

雁声将段秋白推到后面，压低声音极快道：“你不要出来，我会把他们引到那边去，你找准机会马上跑。”

段秋白很想说雁声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但转念一想，自己待在这反倒拖累：“我去找援兵……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只是略微停顿片刻，段秋白就已然红了眼眶。

那边的杀手已经越来越近，雁声低头盯着段秋白，然后掌住他的后脑勺，压向自己狠狠亲了下去。

“等我。”雁声放开段秋白，段秋白重重一点头，两人分两边各自出发。

层层叠叠压在天边的乌云重要开始响起雷声，段秋白拼命地往最近的城镇跑，希望至少能找到一队援兵。

他不敢回头，自顾自往前跑。

野路崎岖不平，路边杂草树枝时不时划破段秋白的腿。段秋白怕被别人发现沿路血迹，匆匆将裤脚扎紧。

再抬头，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有的落在叶片上，噼里啪啦打得直响。

段秋白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终于跑过泥泞小路，看见前面扬着武安侯旗帜的兵马，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身后响起巨大一声狼嚎，其声震耳，其响震天。

那边的队伍听到声音往这边行进，可段秋白仿佛被这声音定在原地，冷气唰一下从骨头里冒出来，冰得段秋白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晚王志围剿，雁声立于山崖，都没有发出过这么响彻的狼嚎。

但马上他就没有感觉了，雨滴打在身上像是银针，天旋地转间，段秋白只看见武安侯的队伍有一人下马，紧接着他便晕了过去，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