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 第2章 第 2 章

托那只狼的福，一连数日，王志都没来找过麻烦，有时在街上遇见了，他也是隔老远看见段秋白转身就溜。

段秋白渐渐放松下来，慢慢也开始忘了那只狼的存在。

去镇上时，段秋白得知，为了数日后的秋闱，不少人家都买了更好的炭和蜡烛，好方便晚上读书取暖。

段秋白没有那么多银子，便去了几家衣服店，买了两床棉被，晚上念书时盖在身上，也能取暖了。

这日阳光和煦，段秋白卖完东西，收好钱准备回家。走到一处偏僻小巷时却被王府家丁拦住。

本以为王志一行人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竟然在大街上拦人。

段秋白紧张地往后退了退：“你们干什么？”

王志慢悠悠从家丁身后走出来：“上次你卖毒蘑菇的账我还没和你算清呢，走吧。”

他挥挥手，一旁的家丁卷起袖子作势就要拉人。

段秋白即使心里怕得很，但面上还是保持镇定：“蘑菇到底有没有毒，你大可以去官府讨说法，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要抢人不成？”

王志嗤笑一声：“你从哪看出我是抢人了？你要是不服，你去官府要说法。”

他话音刚落，王府家丁便要过来。段秋白紧张地双腿直颤，他拼尽全力想甩开家丁们的手，但他一人面对众多家丁，也是徒劳无功。

在被拖拽着往王府去时，段秋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今天不回家，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果不其然，那些家丁的动作迟缓了一瞬，连王志回头看他时也皱起眉来。

段秋白确信这招有效，他故作镇定道：“昨天你们应该也见识到了吧。”

几个家丁互相交换了眼神，王志的表情也有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段秋白继续道：“再有一个时辰，我就该到家了。”

短暂的沉默后，王志咒骂一声，终于下令：“走。”

那些家丁避之唯恐不及般松开手，然后跟着王志离去。

段秋白坐在地上仍惊魂未定，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

那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王志如此害怕？

段秋白忽然想起几日前书店掌柜提醒过自己的话，他立刻就往书店跑去。

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店里的人不多，掌柜低头在柜台上算账。

段秋白一进书店便直接到柜台边：“掌柜，您，您之前说，说山上。”

段秋白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话也讲不清楚，掌柜听了一会才问：“山上不平静？”

段秋白连连点头，脑海中却一闪而过那只野狼的身影。

掌柜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有好些去山上的猎户都被咬伤，说是咬他们的野兽又大速度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咬得厉害，但没有要吃他们的意思，像是想把他们赶出去的意思。”

段秋白皱眉道：“那只野兽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就不好说了，总得有一个月了。”

有人过来结账，这段对话自然结束。走出书店时，段秋白忽然想起，莫非这只所谓的“野兽”，就是自己见过的那头野狼？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回家路上段秋白都胆战心惊的。

路边草丛有动静，或是树上有鸟惊起，他都会下意识以为那只狼要窜出来。

到家时，天上的云变得黑沉不少，像是又要下起雨来。

段秋白把东西收进屋子里，又仔细检查好门窗，才重重锁上门。

做完这一切后，段秋白坐在桌边，继续着他日复一日的功课，像是一切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就算山上真有野兽，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改变什么。

他不够强壮，不能抓住那只野兽，他也没有钱没有亲人，能够搬走。

他只能留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念书习字，默默地等待命运。

或者说段秋白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段秋白长舒一口气，想开窗散散屋子里的闷热。

他刚把手放在窗户上时，段秋白忽然听见外面隐隐约约响起了野兽的嚎叫，像是从远处山岗间传来，又像是下一刻就要到自己窗外。

段秋白打了个寒战，打住了开窗的念头。

他背过身靠着窗，缓缓却沉重地呼吸，胸口起伏间，狼嚎短暂地高扬，声音刺耳地让段秋白顿时半跪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捂住双耳。

良久之后，段秋白才在眩晕中回过神来。他扶着墙慢慢起身，听见窗外没动静后才敢轻轻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窗外雨幕中，段秋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倒在不远处。雨丝打在他身上溅起水花，为他覆上一层白色轮廓。

段秋白睁大双眼，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刚刚那声狼嚎，是因为他？

那人静静躺在雨雾里一动不动，段秋白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动静，不由得担心起来。

莫非这人被狼咬伤了？

段秋白一想到那狼的身影，就紧张地抖了一抖，若真是被狼所伤，恐怕伤势不轻，血腥味也会将狼引来。

段秋白重新转过身，背靠窗户低下头。

他不是很想给自己找麻烦。

窗外刮起一阵风，呼呼风声沿着窗缝钻进来，吹得段秋白一哆嗦。

这么冷的天，要是把他留在外面，可就真活不了了。

段秋白只考虑了片刻，便拿了伞打开门。

寒风扑面而来，段秋白撑伞往那边走，途中还要左右担心那只狼是不是在附近。

走到那人旁边，段秋白只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了。他试着推了推这人，但这人毫无醒来的意思。

段秋白别无他法，只好拽着这人的衣服，把他往屋子里拖。

可段秋白很少吃肉，力气不大，很难拖动体型比自己还大的人。于是到最后，段秋白把人拖进屋里的时候，他的伞被抛在外面，两个人也浑身被淋湿了。

那人似乎被拖醒了，他迷迷糊糊嘟囔了几句，段秋白以为他醒了，便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昏暗烛光下，段秋白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脏乱杂草掩不住他锐利的五官，但这人现在双眸紧闭、唇色苍白，倒显得他有种诡异的脆弱。

段秋白愣神了片刻，然后回过神来，翻出药粉和纱布，紧急给这人处理伤口。

找遍全身，段秋白终于在他手臂上找到一处像是被箭划伤的地方，清除完伤口外的草木灰尘后，血水混着雨水汩汩流出。

段秋白给自己处理伤口时向来简单惯了，现在要给其他人上药，他倒谨慎小心起来。

他轻轻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伤口周围的肌肉顿时紧绷颤动起来。段秋白立刻轻轻往伤口处吹气，然后迅速用纱布包裹好。

这人痛得眉间肌肉都在颤动，可最终只有从咬紧的唇缝中露出一点痛哼。

段秋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了想，然后搬来一床自己还没来得及缝补好的被子。最后段秋白端来快燃尽的火盆，给他暖和身体。

做完这一切，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段秋白收好还没翻两页的书，躺在床上背对那人，不一会儿就累得睡着了。

这一觉少有的不安稳，梦里漫天鲜红，刺鼻血腥味让段秋白不由得想逃。

可下一瞬梦境扭转，洁白雪花纷纷而下，瞬间便将段秋白笼罩。

太冷了，段秋白止不住地想，然后抖着身体慢慢躺在雪地上，手脚也放松下来。

正当他要闭上眼时，段秋白忽然感觉一束白光照了进来，像是要把梦境撕碎。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天亮了。

还没到日出的时候，下过雨，外面雾气也挡不住亮堂天光。段秋白一手撑着床起身，却发现那人竟然也醒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段秋白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然后听见他说：“是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哑，段秋白点点头，目光移到他手臂的伤口上。

没有渗血，人也醒了过来，应该是没有大问题了。

那人却要掀开被子站起来，他伤还没好，一动作就手臂发颤，鬓角都冒出汗来。

段秋白看他难受得厉害，便立即下床扶好他：“先休息，别勉强。”

触碰到他手臂，段秋白在心里惊叹于他紧实流畅的肌肉，比自己软绵绵的胳膊有力量多了。

那人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段秋白不能把他搬到床上，就找来一床自己都没舍得盖，准备留到冬天严寒取暖用的棉被搭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段秋白道：“水烧好了我来叫你，你洗一洗身上脏的地方，然后来吃饭吧。”

其实段秋白大可让他离开，只是现在外面还有些冷，这人又有伤在身，段秋白实在不好意思赶人走，便想着等太阳出来让他暖和些，再离开也不迟。

烧水时段秋白往灶台里塞了不少柴火，水很快热好。但等他去喊人时，就看见那人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段秋白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受了伤，晚上休息的地方也不好，这会儿定然是累了。

段秋白没有喊醒他，转而去做早饭。简单的白粥馒头，连小菜都换成了清淡口味。

早餐上桌，段秋白就听见了动静。本以为是那人醒了，但一出厨房，段秋白却发现，这动静竟然是屋外传来的。

王志气势汹汹带着一众队伍，其中不乏身着官府衣服的人。

见段秋白出来，他立马指着他：“就是他！那只狼肯定是他招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