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第7章 第七章 桃花一簇开无主

云西王海氏一族出身南疆又大权在手，什么风吹草动，查不到因果呢？所以云西王知道朝廷一直在监视他，而天子对这一切定是了然于胸。只是高手过招，将天门夹在中间，这些年因为各种所谓的“意外”死在南疆的人不算少数。晏淮殷自己清楚，在对手已知的情况下，大家保持着最后的体面，隔着一层界限默契厮杀。

这么多年的日夜监视，晏淮殷确实找不到云西王反叛的迹象，但是又不得不防着这南疆猛虎。

对于海云深的坦诚相对，到底她还是……了。转过头看着房内盛开的梅花道：“各为其主。你我立场不同。世子来日继位为王，可千万记得分寸。”

看着眼前还在打官腔的晏淮殷，海云深不同于对别人那样，他无法想像晏淮殷这些年的经历，他因为痛心，因为克制，心中不可遏止的愤怒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我父亲从未想过背叛凤渊，他日我也不会。只是你自己明白吗？到底忠诚的是谁？”

海云深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晏淮殷心底的那根神经，这也是多年来她所困惑的。也许在某一刻她也曾得到过答案，只是她不敢将那答案展开来看个清楚而已。

晏淮殷平静的听着，平静的将海云深那戳心的质问，收起来放进心底最幽暗的地方。再转过头来她还是执掌天门的朝华公主，冷艳自持、波澜不惊道：“世子有心了，不忘当年一起求学泰安学宫的情谊，对我这同窗如此关心。很是惭愧。”

晏淮殷平静的说着场面话，只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似乎像是忽然失去了神采一般。她不要看着面前的人那真挚的眼神，好像是在讽刺她胆小又谎话连篇。铁血心肠的朝华公主，也学会了逃避。

熹微之毒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褪去，眼前的景物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切，但这不碍事儿，一会儿就会好。晏淮殷不想让海云深觉察自己的异样，可是人哪里就事事算的好，她还是失手打翻了放在案几上的茶盏。

海云深忙上前检查看她是否受伤，晏淮殷只说这几日休息不佳，一时失神罢了。此情此景之下海云深也不好在继续刚才的话题，道：“那日给你的青龙胆，还是服用了好，你就当做补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弱不禁风，很难想象几年前你在北疆统领肃宁玄甲军的样子。”

晏淮殷展颜一笑，眼眸里依然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之色，道：“那年师父离去，我被召回长安。从此后和玄甲军无缘了。”

海云深懊恼道，自己怎么忘了天门先主之事，偏偏说到这儿。晏淮殷自小跟着沈素水修行，之后虽然入泰安学宫求学，可与沈素水的师徒情分一点都没有变。说来也怪，那古怪冷僻的天门先主，倒是对这个徒弟十分疼爱，后来虽然说宁国公家的柳兰若成了沈素水唯二的弟子，但是天门的人都知道，先主的关门弟子至始自终只有一个。因此可想而知，后来许多年晏淮殷在北地军中，师父一人在天门又加之重病缠身。去的时候最挂念的徒儿和儿子都不在身边。这怎能不让人伤怀。这几年来晏淮殷不但伤怀而且常常自责，为什么去了北地之后就是没有一次借公务返回长安，见师父一面，哪怕一面，她也不至于如此愧疚。

如今时常午夜梦回，她仿佛都能看见师父送她去北地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糟糕了，总是咳嗽常常彻夜难眠，可就是那个样子师父还是亲自将她送到肃宁军驻地鸣沙城。

只记得师父并没有在那儿停留当日便返回长安，离开的时候告诉她：“好孩子，师父去了，你既然领了上命记着用心，但也要保全自己。今日为师便回去了。”

自那日一别后，再回到长安。沈素水已经长眠。她哭过，恨过并且一直自责。师父的离去成了她心上不可愈合的伤口。

海云深今日提起，晏淮殷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很好，可惜她还是伤怀了。

只道：“师父为了风渊一生鞠躬尽瘁，可惜没好报，摊上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徒弟。”

她笑着说着。眼里好像闪过一点泪花，也仅仅是一点泪花而已。

海云深轻轻揽过晏淮殷的肩头，意外的是晏淮殷并没有反抗，任那人拥着她。

少年故旧许多年，这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是海云深最大的安慰。他真的很知足，很善于知足。他揽住的可是他窗前的明月，这搁在谁身上能不喜出望外，不知足呢？

正当海云深忙于感动之时。晏淮殷起身道：“如今我是不是很瘦弱。”

海云深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心情，叹气道：“刚刚好，不弱。”

晏淮殷甚是满意海既蓝的回答，报之一个多日以来最灿烂的笑脸，道：“我说也是。”

海云深身板挺直诚恳道：“绝对没有，那日你用杨柳心抵着我。”说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你那反应，那招式，我给你说那身姿绝对潇洒。”

晏淮殷被海既蓝夸张的言语逗笑，而后才正色道：“行了，我知道了，辛苦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是不错。”

屋内二人聊了许久。屋外晴空已经消失不见，天色又阴沉下来，雨雪随之而来。

海云深望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天色，已知这样好的时光还是要结束了。

“这次回南疆，估计是要留些时日，大约明年春暖花开时便能回来。我记得你说喜欢南疆的桃花。”

晏淮殷闻言，道：“就是那次你来肃宁王府，庆贺我祖母生辰时穿的长袍上绣的那种。”

海云深想了想，道：“是五色碧桃。”

晏淮殷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桃花绣的精巧罢了，道：“有什么说法吗？”

海云深正经道：“五色碧桃是南疆特有的品种，花开时锦绣斑斓。不是有句诗说‘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说的就是它。”

海云深这么一说晏淮殷倒是更感兴趣了，道：“它可能长在长安。”

“在长安我倒是没有见过。”海云深思忖到。

晏淮殷笑了笑，道：“世人都说配得上长安的只有牡丹，可不是嘛‘长安豪贵惜春残，争玩街西紫牡丹。’花中之王，总是雍容华贵，谁还记得什么桃花，杏花。”

“万花齐放才是盛景，总盛得过一枝独秀。等我回来的时候必然带一株五色碧桃给你。”

又言：“待它长成之日必叫你明白什么叫做‘不是凡花数’。”

晏淮□□：“那我就等你的不是凡花了。”

别了晏淮阴，返回长安城中，大雪已经在地上积寸许。

海云深赶着回到府中，一一交代了老管事儿一些事项。不等雪晴，便带着亲兵出城了。

第二日，晏淮瑾在去兵部公务，遇到了，沈家兄长沈牧棠。上前道：“世子怎么连夜就回南疆了。”

沈牧棠顶着一脸疲惫，还尽力保持世家清贵的风范，道：“说是他家兄长不好。”又道：“你瞅瞅，我这昨夜给他顶值。”

晏淮瑾笑道：“好像就你替过一样，我又不是没被他挖过坑一样。”

沈牧棠闻言有人跟他一般遭遇，顿时也忘记困倦，拦下晏淮瑾，道：“弟弟，不是我说，这小子还真是蠢，连你都敢坑。”

沈牧棠一脸话中有话的样子，晏淮瑾心想这孙子和那孙子一个德行。说着就要绕开沈牧棠。不想沈牧棠长臂一伸挡住晏淮瑾的去路，道：“海兄对你家姐姐的心意，咱不都知道吗？我说弟弟你看人家一方诸侯，比咱这长安城中有权无实的世家子弟强多了。你觉得呢？”

晏淮瑾闻言嫌弃急了，道：“兄长，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再来。”说着还作势要捂鼻子。

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沈牧棠，往前而去不给沈牧棠继续说话的机会。

留下沈牧棠错愕的，左闻一闻右闻一闻。心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但一想着自己熬了一夜，状态定然不佳。果断打道回府。等在兵部衙门口的沈家家丁，见沈牧棠这么快出来，立即迎了上去，道：“少君怎地就出来了。”

沈牧棠自顾自的上了车架，道：“多话，回府。”

家丁不敢多言，立马扬鞭赶车返回安远侯府。

沈牧棠回到家中，想着换了行头带着他那藏了许久的花魁娘子去乐游原赏雪。不想在中堂遇到了安远候沈远江。沈侯爷向来严肃，一看到自己这个荒唐的不得了的儿子，心中就翻江倒海。

不顾夫人递来的颜色，严肃道：“夜不归宿是去哪里了。”

沈牧棠刚要说没有，但是一想到自己昨日出去就是这身衣裳，父亲可是见过的，遂上前作揖，道：“父亲昨夜公干，你儿子可没有做什么，不信您去兵部的值守的册子上查一查。”

沈夫人闻之就怕冤枉了儿子，对着安远候理直气壮道：“我就说儿子年岁见长不至于还那么糊涂。”

安远候见沈牧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也不打算继续教训他。又一想到海家那孩子了连夜回了南疆，不免提醒沈牧棠道：“你与海家那二小子走的近，本没有什么，但是注意分寸，你们在一处，不要嘴上没个遮拦想说什么就不管不顾。”

沈家世代清贵，对于官场上的这一套自是看的清楚，沈牧棠自小耳濡目染。分寸把握的极好。只见小侯爷脸上带笑，脚下转了方向，道：“父亲放心，儿自有分寸。”

说时迟那时快，沈牧候继续训斥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