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敬必须死。”
闻言,贾仪也惊了一惊,赶忙问陆机缘由。
陆机提气、压下,反复多次,总算把震颤已久的心暂时按捺,从贾仪进锦绣阁开始慢慢道来。
在贾仪与那小相公拉拉扯扯的时候,陆机眼不见心不烦,翻身跃上墙头。
从高处俯瞰,锦绣阁的构造与其他的青楼也并无不同,可后院突兀起小楼,不仅挡了主楼的日光,连小径都因此散乱了不少。
身法如同白驹过隙,避过暗处的守卫,陆机从窗口引身而入。
撞入眼帘的是比“行居录”详细一万倍的信件分类标识。
陆机对武昌之战的细节,全无一点探究的想法,直接跳过均鉴八年的那栏,在书架背后发现了均鉴三年的信笺。
“太原王涣之,清河崔瑎,汝南袁千秋……”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从指尖划过,但一封没有名刺的小信却使陆机停下了搜寻。
信纸上留有火漆的痕迹,信角上的印章,却使人如坠冰窖。
陆机曾在百官宴上,为赵王舞刀,最得殊宠的时候,一天能收到好几封这样的赏赐,他们的统一之处为,书画的一角处都有相同的一枚私印——“谦敬尔雅”。
这是赵谦敬的闲印。
一国之主私通敌国大将军?
陆机将差点没抑制住的气息重新压下,也不顾会不会被人发现,粗暴地将信件拆开。
“桓玄将军亲启……沐府……已为彀中之物……大事可成……”
陆机越看越心惊,脑海中有太多疑点,怎么梳理都转不过来,他需要一个心思玲珑的人,一个不会背叛的人。
而这个人在等他。
所以当黑袍客出刀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
“所以,你是说,”贾仪将自己连轴转了二十年的脑子发挥到极致,最后也只总结出了一句话,“是赵谦敬那玩意干的?”
陆机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般同时开口:
“为什么?”
但下一秒贾仪就下定了决心。
“不管为什么。”他看向陆机,陆机的眼神也如他一般,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赵谦敬必须死。”
————
自从陆机和贾仪叛逃后,赵谦敬就没睡过几个好觉。
后来再听说他们的消息,便是他们的踪迹沿着祁连山,出现在燕国的境内。
燕国虽败,但如此一个庞然大物,不会仅仅因为桓玄的死而轰然倒塌,更别提因为他的一纸命令就全力追捕两人。
只是,贾仪不死,他心难安。
未央宫中,烟气缭绕,即便已经选用了全国最好最柔和的熏香,赵谦敬还是辗转反侧。随侍的宫女在殿外来来回回,无端打扰自己的清梦。
“都给我滚下去!”
殿内遥遥传出吼声,门口的小黄门吓了一跳,看了眼四下无人的走廊,连忙屁滚尿流地离大殿远远的。
如此,已经数个月了。
鲍照感觉他的陆大将军就是故意的。
边军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留给他,这个要安抚,那个要拨粮,时不时地还因为战功吵一架。
鲍照劝烦了,把两边主将拉到一起,互指对方:“你们打一架吧,谁赢了谁来我这领赏钱。”这才把两位大神送回去。
他在无数个夜晚,想念有陆机的生活。当个参军多好,帮将军处理处理小事,打起仗来主打一个服从军令听指挥。
现在要他给祁连山布防,鲍照傻了。好在军中一些老人还在,萧规曹随,也算将这个洞给补上了。
今天,鲍照营地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哦不,两个。
当鲍照正对着军需表发愁的时候,他新提拔的参将掀帘子进来:“将军。”
他头也没抬:“史广又和谁打起来了?让他们打,打完别问我要伤药就行……”
参将打断他充满怨气的碎碎念:“不是的,门口有两人要见你,只是头巾蒙面不肯示人,只称是你的故交。”
“故交?”鲍照嗤笑一声,“能跟我论故交的,大多都‘故’了。”
“那我们乱棍打出去?”参将开口:“他还说将军您的小侄女给他种草什么的,听上去太假了……”
“嗯?”鲍照懵了,这句话好像触及到了,很久之前的某段记忆。他心思急转,脸上顿时喜笑颜开:“那确实是故交,嘿嘿,快请进来,要客客气气的……诶,快去!”
鲍照遣散了营帐附近的所以人,并让所有军务等他出来再报,在进门的前一秒,还探头探脑地四周环顾一圈,末了才拉上了帘子。
“哎呦大将军啊!”鲍照关门的刹那就要下跪一般,他死死扯着正在解头巾的陆机,“您可算回来了,这将军位置真不是人当的,呜呜呜……”
陆机慈祥地拍拍他的头:“我就路过,你继续当着。”
鲍照听着这冷冰冰的话,从陆机的嘴里流出,强忍着不让他进入自己的脑海:“我为您鞍前马后,不要留我在这里啊!!!”
陆机闭口不言,贾仪笑嘻嘻地接话:“陆大将军也是体谅你。这样,我们需要一个在赵国境内行走的身份,你帮我们安排一下,到时候,我们带着你走。”
“此言为真?”鲍照充满希望的眼睛看向贾仪。
“为真。”贾仪点头,喝茶不语。
“此言不假?”鲍照转向陆机。
“不假。”陆机一脸严肃,同样低头喝茶。
“好!”鲍照一拍胸口,“包在我身上了,马上就把路引送到大将军手里。”
第二天凌晨。
空气微凉,雾气起于平地,连带着沙尘遍地的军营里,都清新了不少。
鲍照心情很好,昨晚睡了战事结束以来最好的一觉。一想到今天就能脱离苦海,和大将军一起游历天下,内心顿时明媚起来。
他走到昨夜陆机和贾仪留宿的营帐外,帐门还同昨日离开时一模一样,迤逦到地。
鲍照咳嗽一声,小声询问:“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帐内静悄悄,没有人应答。
鲍照不死心,许是贾大将军还没醒,便加大嗓音再问了一遍。
杳无音讯。
这下连鲍照都发现事情不对劲了,他上前一步,径直掀开帘门。
哪里还有什么陆大将军贾大将军,两人睡过的床铺都理得整整齐齐,一摸,连余温都散干净了,哪有人的影子。
“不!”鲍照在门口哭的撕心裂肺,“大将军被人带坏了,都学会骗人了!”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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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重归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