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彻就这样站在她身前,挡住牢房里微弱的光线,君卿坐在黑暗里一连喝了三杯茶。
最后将茶杯递给他,十分灵巧的快速收回手,这次他没有碰到她。
这样近的距离,若有若无的茶香氤氲着男人的气息,君卿感到十分不适,便提起胆子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陆彻竟一直盯着她。
那种目光像是在看一只箭尖对准的兔子,或是弹弓石子瞄准了的鸟。
陆彻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执茶碗,回味着刚才她刻意快速的收手,心中一笑,见她皱着眉抬起头,忽然后悔今日非要拿个茶碗给她,白白占了自己一只手,此时见她仰头,忽然回想起白日里那滴温热的泪,还有那细腻的脸颊。
这阵尴尬气氛终于在君卿的几声咳嗽中结束。
“你既然没有家,那以后就留在将军府。”
看来太子并没有心思缜密到将她小像一同递交到陆彻手中的程度。
不管陆彻到底在图谋什么,君卿依旧是坦然接受了这件事。
青石山在陇宁地界,和亲队伍被匪人袭击,陆彻定然要调查清楚,自己留在将军府,不仅可以快速获取情报,还可以盯着陆彻这狗贼,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再则,陇宁是陆彻的地盘,自己在他牢中待过再出去,若是与元一等人汇合被陆彻顺藤摸瓜抓到,被他发现公主没死,那就麻烦了。
只是......若是让她洗衣擦地,做些粗重的活,那她却不愿意,虽然虎落平阳被犬欺,由不得自己选,但君卿还是壮着胆子开口了。
“我自小身子弱,怕是做不了多少活计。”
“好啊,不用你做多少活计。”陆彻笑说。
君卿见他也没说卖身契、奴籍等事,知道他不懂这些,自己也没开口。
天龙血脉,掌上明珠,孝贤先皇后长女长策公主给这狗贼做侍女,哪怕是几天,也够这他祖坟冒青烟十几年。
“你伤还没好,可要我扶着你出去?”
君卿听到这话心惊肉跳,想到刚才递茶杯时他若有若无的触碰,一阵鸡皮疙瘩抖落,抬头看去见陆彻已走到门口回过头痞里痞气看着她。
竟然又逗弄她......强忍着不翻白眼不自乱仪态,君卿踉跄走了起来。
“多谢,不必。”脚底的伤口又裂开流血,君卿额上沁出一层薄汗,语气却平静。
一路生疼着走在逼仄的地牢走廊里,陆彻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打量她,君卿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已满头大汗。
终于走出地牢,月华如练,还没等君卿松口气却见本走在前方的陆彻忽然两步迈近,急忙往后退已经来不及,君卿已经被陆彻一臂托住腿,一臂圈过肩稳稳抱起。
茶壶茶碗不知何时已经被扔了,只留温热的茶香萦绕在君卿鼻尖,君卿在宫中时,常闻到皇兄熏龙脑香、沉香等,气味绵长深沉,却不怎么闻见陆彻身上这种茶香。
虽然清新自然,但君卿却恨恨想道,边陲乡野狗贼,品味果然差极了,太子与之共谋大事,竟也不拿点好闻的香打点,真是乡巴佬碰上吝啬鬼。
脑子里想着,君卿剧烈挣扎起来,却被他牢牢圈住,半点动弹不得。
“放肆!”
“你的脚出了这么多血,我怎么忍心让你继续走?疼不疼?”
“你放开我!”
“还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君卿挣扎不动,闭嘴不语。
有一队夜巡的士兵整齐走来,听着声音已经不断靠近,陆彻道:“你若不说,那我就抱着你站在这,让他们都看看,如何?”
能三生有幸强行抱一次长策公主已经是逆天改命,走了大运道,竟然还想宣之于众,大逆不道。
君卿信口胡诌:“清,清白的清。”
陆彻听了思考片刻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好名字。”全然没听见清白二字。
君卿心中冷笑,分明是‘黄尘清水三山下,变更千年如走马’的清。
“清姑娘,我送你回房。”
所幸陆彻没有别的更过分的举动,将她送回房,派侍女去叫醒府上医女来重新为君卿包扎上药,便离去了。
一番折腾完已是下半夜,君卿因着白日惊心动魄晚上又大动肝火,睡意全无,便只闭着眼直到天亮。
渐渐有人声断断续续,是侍女清晨忙碌起来。
“这薰笼什么时候又拿出来用了?将军一向不喜这些腻腻歪歪的香味。”
“不知,昨日还没看见。”
“快收下去,将军看到了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少不得要斥责一番。”
“是......”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怯生生的声音响起,“琼楼姐姐,今早将军命我来照顾耳房这位姑娘。”
“那你去耳房门前候着吧。”
“不知耳房里住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听说是昨夜将军抱回来的女子,这奇了,何时见将军与女子纠缠了?”
“不要胡言乱语,被将军听见,小心你的皮!”
脚步声又响起,紧接着是琼楼的声音:“你且慢。”
“琼楼姐姐,有什么事吩咐?”
“竹喧,耳房与正房相距不过十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少说些,也少出来乱晃,否则烦着了将军,我可救不了你。”
竹喧吓得连连答应着跑走,接着又是琼楼一阵言语。
“朝食怎么这么早就端来?等将军从大营回来饭早就凉了,快端下去热着!”
“书房别进去擦洗,将军不准咱们进书房。”
......
听这位琼楼姑娘忙活一早上,君卿躺也躺不住了,坐起身咳嗽几声,便听竹喧在门外唤道:“姑娘可是醒了?我来为姑娘倒水。”
不待君卿回答,只听竹喧推门而入,将桌上凉水倒了送来,虽是送水,那眼睛却一直往君卿脸上瞟,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
君卿接过水,抿了一口发现是凉的,便不再喝,递回去道:“可有热水?我想沐浴。”
竹喧忙道:“有,有,我这就去准备!”
又是一阵脚步声哒哒跑出去,却碰见琼楼。
“跑这么快做什么!看着点路!”
“琼楼姐姐,我可知道为什么将军把东耳房那位姑娘抱回来了!”
“怎么?”
“那姑娘简直长得太漂亮了,天仙一般的人!”
“再胡说八道我撕你的嘴!”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跑开,院子里终于清静。
顾不得伤口是否能沾水,沐浴洗漱之后,君卿终于将占满泥水的头发洗干净,没了逐云踏雪为她擦发,她自己擦了将近一刻钟,头发还是湿。
竹喧张罗着将热水抬下去,房里氤氲的皂角温暖气息还没尽散,就听见琼楼的声音又响起。
“将军,今日怎么这么早,可要用朝食?”
“东耳房那位可起了?”
琼楼一愣,而后道:“起了。”
“把饭摆在东耳房吧。”
说完便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君卿正坐在床头擦着头发,身穿一身月白里衣,前胸被头发滴的水沾湿了,有些透出肉色,听见敲门她忙扯了锦被遮在身前。
陆彻不曾想到她竟才沐浴完,室内滚滚水汽还未散去,又见她只着里衣坐床头擦发,一时愣住。
“无礼!”君卿怒斥。
从未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人,女子闺房竟然随意闯入。
君卿以为陆彻会自觉失礼退出房间,不曾想他只怔愣一瞬,回过神来笑着走近,抱着胳膊在距离床边两步的位置停下。
“清姑娘,陆某无礼惯了,多担待。”
“你放肆!”
“又是放肆,从昨日到现在,我的放肆,清姑娘还没习惯吗?”
君卿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想再斥责,却又怕他真做些失礼的举动,只好软下语气说话。
“将军正人君子,想必不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不曾想这次陆彻竟不受用这句话,他又走近了一步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看着她惊艳旖丽的面容,陆彻语气中也带了些莫名意味,“你身子较弱做不了什么活计,难不成想在我府上白吃白喝?”
“我会些女红,愿在将军府上与绣娘一起裁衣绣花。”
“巧了,府上裁衣服的不缺人。”
“我会些......”
陆彻却不等她说完,又走上前一步。
“你!”君卿浑身紧绷,握紧了锦被。
“清姑娘,你先养好伤再说吧。伤口还没好就沐浴,是嫌好的太快了吗?”
说完陆彻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步走开坐到桌前,深邃凌厉的面容像是被甜水儿化开,仿佛刚逗弄完猫儿狗儿一般餍足。
君卿平复肝火穿好外衣,走到桌前坐下,陆彻才回头看着她笑道:“吃饭吧清姑娘,吃完还要让医女给你重新包扎。”
君卿饿了一天一夜却没什么胃口,只低头吃粥,馕饼、肉包一概不碰。食不言,她仍守着宫中规矩。
陆彻却兴致很高,问起君卿:“你被掳时,可曾听见人牙子的口音?”
君卿谨慎道:“不曾。”
“陇宁前一阵混进来一伙乌颌人,那想来不是他们做的。”
若是乌颌人,仗着自己的语言中原人听不懂,便不会刻意不说话。
“乌颌人?”
“这群乌颌人在青石山南崖截了和亲车队,长策公主和亲,你知道吧?”公主和亲,是曾昭告天下的。
君卿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我还知道那位金尊玉贵你想杀却杀不掉的长策公主正坐在你对面吃粥。
只是,那日袭击和亲车队的匪人竟然是乌颌人,太子不是已经与乌颌暗中来往数月,为何乌颌人还要在刘从刺杀公主的关键时刻跳出来捣乱?
袭击和亲车队,打乱太子替换傀儡公主的计划,对那些乌颌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这群乌颌人狡诈,我捉了几个,难审得很。”
君卿见陆彻脸上露出一丝狠色,心中疑惑更深。
太子与乌颌暗中谋划,陆彻竟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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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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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