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发髻如陡峭山峰,一朵粉色牡丹鲜艳盛放在发间,洒金罩衫在暖阳下熠熠生辉,是当今皇后亲女,君卿的妹妹君盈。
才十二岁的年纪,生的和她母亲一样,小家碧玉,是与君卿完全不同的小巧柔美,可偏偏爱穿些浮夸的颜色还有些过于张扬的装扮。
如同挖耳勺上顶起鎏金球,十分怪异。
不等君卿开口,只听君盈那尖锐的嗓音响起,不同于往日在父皇面前的乖巧,这声音十分跋扈。
她道:“呦,皇姐,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担心你在陇宁被人掳了去,吃不下也睡不着呢。”
君卿仍端正坐在步辇上,稍稍歪头,冷然一笑道:“多谢关心,难得你为了我,瘦得像急着窜出土的笋子,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你!”
不等君盈再说,君卿道:“改日我命人送些好吃的给你,父皇赏我这么多采邑,我也该疼疼妹妹。”
君盈本就嫉妒君卿得了这么多赏赐,明明自己才是最尊贵的公主,竟被君卿这个没娘的抢了风头去。
君盈气得愈发口无遮拦,道:“比不得皇姐在陇宁,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勾当,苟且这么长时间,还好意思回来,不怕污了皇城!”
君盈暗中也听过母后与太子议论起君卿在陇宁潜伏这么久,似乎与陆将军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如今便抓了君卿这个痛处使劲踩。
君卿嘴角浅笑,说出的话却委屈极了,她道:“妹妹竟这样看我?我此番是替父皇办事,原来妹妹和母后都这样看我,那我以后还是少来宫中罢。”
说着,做抹泪状,果然,不等君盈再开口,只听君肃在一众人后方大喝一声。
他道:“放肆!逆子无礼!空口白牙毁皇室清白,你母后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污蔑公主清白,就是毁皇室的颜面。
君盈看着君卿背对着皇帝冲她露出的浅笑,心里知道被摆了一道,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君卿下步辇跪在地上,眼角已经含泪道:“父皇切勿动怒,您病才刚好,卿儿没事,不过是姐妹间几句玩笑话。”
君肃上前把她扶起来,又怒骂了几句君盈,罚她半月闭门思过才把此事揭过。
君卿耳边终于清净,此时天色已晚,只见天边彩霞卷曲,元一悄声道:“殿下,大皇子正在长兴门等您。”
她心里激动起来,忙命人加快脚步,待来到长兴门,天色更暗,只见一辆公主府马车,君卿知道,皇兄就在马车内等自己。
逐云扶着君卿上了马车,便并着踏雪竹喧二人跟在后面,悠悠往公主府去。
车内,君卿早已泣不成声,几个月的分别,几个月的心惊肉跳还有心酸苦楚,一并哭了出来。
君淮抱着妹妹,见她哭得伤心,像小时候那般,心里更加心痛,后悔当初自己松了口,也悔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保护好她。
君淮也跟着落泪,二人哭完才断断续续说起在陇宁的事。
君卿把自己如何发现刘从异动,如何逃脱,如何委身将军府,如何暗中推动陆彻查案,如何偷了金印跑出来一并说了,唯独没说自己与陆彻的那些纠缠。
看着兄长摇晃灯光下俊美的脸庞,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气,君卿终于安定下来,十足的安全感把她包围,此时此刻,才是真的回了家。
君淮越听眉头越紧,陆彻这人......
虽然君卿没说,但是君淮看着眼前妹妹梨花带雨的伤心还有君卿自长大以后越来越艳丽的容貌陷入了沉思。
陆彻这人......妹妹在他府上住了这么久,听闻这期间陆彻还写信回京退了宇文家婚事,这事闹得陆府乱糟糟了几日,自己也有些耳闻。
都是男人,君淮隐约知道了点什么,但是妹妹不说,便是对陆彻无意,那他也没提起。
二人一路说着,很快来到公主府,未出嫁的公主本不该分府别住,但是君卿先前被赐和亲,这座公主府便也跟着赏赐下来。
君卿喜欢住在府中,这里清净,不必随便走两步就看见讨厌的人,也不必和谁说话都斟酌着,小心着。
晚饭间,君淮提起陆彻在西北捷报频传,先是打下乌颌西南一处部落,亲手砍下首领头颅加急献入京城,军心大振。
后是一路向西北深入,接连拿下五座城池,此刻估摸着正与主城周旋。不过月余,竟有如此战绩,不愧是少年英雄。
君卿听着,也很高兴,虽然心里仍骂了几句疯狗,但是由衷的希望陆彻平安归来,这样英勇的将士,是百姓福祉。
君淮见君卿脸上波澜不惊,便顺着陆彻说起京中局势。
“陆彻这次凯旋回京,估摸着短时间内不能再出京了。”
君卿点头道:“他战功赫赫,已经引起皇帝忌惮,若他还算聪明,应该会自请留京。”
君淮道:“他退了宇文家亲事,想来到时候皇帝会赐他一门新的。”
君卿还是点头,道:“这是最圆滑的暗示了,若是他还听不明白,可能兄长你得出手点拨他,将军沙场征战保家卫国,万不可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君淮见她仍波澜不惊,心中暗道陆彻未得妹妹青眼,便敞开了说:“待白将军翻案,白家世代清廉也是武将出身,白老将军退隐后,白家再无兵权,白姑娘配陆彻,正合适。”
君卿道:“陆彻手中兵权虽无鱼符不可调动,但是此人英勇非凡,军心所向,确实不好再和什么大世家联姻,配白姑娘,正好。”
君淮笑了笑道:“这位白姑娘少时与陆将军一同长大,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也算一桩美谈。”
君卿恍然,心道如此更妙,连连点头,心中记下来日与白姑娘详谈此事,二人又商议起白将军一案。
白将军担任右骁卫,领南衙禁军,平日里并无战乱需平,只需严守皇城,保卫皇帝安全即可,若说贪墨,那也只能从他手下那些人里贪,大理寺交了文书给皇帝亲裁,文书上写得白将军贪下属钱财贿赂,曾暗中收受黄金、字画、古玩等交易官位。
利用职务之便将富家子弟安插入禁军,甚至还有价高者得要职类似于拍卖的玩法。
这件事是由一名左监门卫名叫王续的举发,他称自己曾向白将军暗中传递前朝名家字画一副,作为换官的贿银,想换取右千牛卫一职。
右千牛卫是皇帝的近身侍卫,负责在宫中看护皇帝安全,这个职位,字画显然不够,但是王续没那么多钱,心却很大,他威胁白将军若是不如他所愿,便不惜自己入狱也要揭发白将军。
白老将军不肯,也不信王续有胆量检举,任由事态发展。
最终王续一纸诉状将白老将军告至御史台,御史台将此案交给皇帝,皇帝又交给大理寺,最终大理寺定案,皇帝批准,白老将军甚至不曾辩上一辩就被抄家入了狱。
君卿理完整件事,眉头紧锁,道:“王续何在?”
君淮摇了摇头道:“畏罪自杀。”
君卿道:“他虽有贿赂之举却未成功,且检举有功,何来畏罪?”
君淮道:“自然,此处十分牵强,我已派人暗中搜过王续家中,发现他家徒四壁,不像是能拿出字画的家境,又寻访街坊邻居,都说王续此人老实本分。”
君卿道:“这倒怪了,老实本分,却贿赂上司,家徒四壁,却拿得出前朝字画。”
君淮把文书收好,道:“或许,这桩案子的根本,并不在王续。”
君卿领会,道:“而在大理寺。”
君淮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窗前仰望一轮明月,夜间冷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他深叹一口气道:“阿卿,大理寺已经不是曾经的大理寺了。如今他们已经是皇帝的帮凶,他们尸位素餐,与皇帝同谋,企图杀害大雍的忠心臣子。”
与皇帝同谋,此话听起来十分别扭,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所有人都是皇帝的子民,皇帝是凌驾于一切的君父,君父想杀谁,怎么能说是谋杀呢?
君卿在皇帝手中死里逃生,她是皇帝谋杀未遂的棋子,而此刻,白老将军是皇帝轻轻执起随意丢下的下一颗棋子。
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皇权。他要这世上最集中的权力,也要这世上最纯粹的掌控,为此,他愿意付出无数无辜之人的骨血。
君卿站起身,关上窗,掩住一轮月,室内灯火才更显通明。
她道:“兄长,阴晴圆缺全靠天意,而星火相传可成燎原之势。大理寺卿一职,必须换成我们的人。”
或者说,必须换成公正的人。
君淮道:“你可有中意人选?”换大理寺卿需要费一番手段,必须挑选一个万无一失的人。
君卿摇头,朝中大小官员盘根错节,不可随意启用,若要挑一个能胜任且能保持初心的官员,难上加难。
君淮吟了一首诗,又道:“去岁新科状元,文澜,你觉得如何?”
君卿轻咳几声,君淮方才吟的正是文澜的诗,他在元日朝会上听闻长策公主西行始末,当场同饮三杯后挥笔而就,用词磅礴有力,把君卿夸得如天神下凡,当天皇帝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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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