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可儿紧跟在我后面,却不敢伸手碰我。
当走到爹娘的房间外时,我缓缓止步。我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因此在进屋之前,我需要调整一下心绪,给自己一个面对意外的心理准备。
“小姐。”可儿在我身后站定,轻轻地唤了我一声,似是安慰似是提醒。
我叠指弹窗,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娘的声音有气无力,这与轻声细语是两种感觉。
我缓缓推开了门,见娘正坐在桌前看书,桌上放着半盏凉茶。
“双儿,你回来了?”当娘看到我时,勉强地挤出了一丝浅笑。
娘显得甚是憔悴,脸色异常难看,眼中布满了血丝。
“娘。”我有些疑惑有些担忧地轻唤了娘一声。
“来,坐吧!”
娘放下手中的《女诫》,伸手触了触茶壶后皱了皱眉。
“可儿,倒些热水来,茶有些凉了。”
“是,夫人。”可儿应声端走了茶壶。
我坐到了娘的对面,将行礼放在桌上。
“娘,府中是何喜事?”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娘抿嘴苦笑,而后又强打精神说道:“你刚回来,府上的事先别操心了,休息休息再说吧!”
“娘,既然是喜事为何不能说?”
娘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你早晚也都会知道的。”
“既然早晚都要知道,何况又是喜事,那不如早说的好。”我仔细观察着娘的神情,心中则是愈发的忐忑。
“是你爹...”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爹要娶妾。”
“娶妾?”我听到自己惊愕的呼声。
一刹那的冲击有些猛烈,当我再次理智回归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娘躲开了我的眼神,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本《女诫》上。
“您...同意了?”我木然发问,人怔在原地,脑中一片茫然。
爹从来不会在女色上犯错,我也从没想过我爹会有第二个妻子、我家会有第二个夫人,尤其是在我娘还健在的时候。
“同意。”娘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却也十分坚定,“你爹纳妾并不有违纲常,他没有错。”
我的目光也落在了桌上的那本《女诫》上。《女诫》下面还压着一本《女则》。
我不禁轻声苦笑。看来娘是在书中找过答案了。不,确切地说是找过安慰了。因为书中没有答案,所以娘找到的只能是安慰。
“我爹呢?”我听到自己冰冷又带着煞气的声音。
片刻之后,没有听到娘的回应,我便将眼神移到了娘的面上逼视着娘。
娘调整了一下情绪,柔声说道:“双儿,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我最初也接受不了,但是你爹没有错。身为女子,要懂得包容,要懂得维持家庭的和睦。我是如此,以后你亦要如此。”
我不想再听娘讲这些我向来听不进去的大道理。我猛然转身踱步出门,却迎面撞上了倒水归来的可儿。可儿猝不及防,手中的茶壶当即落地摔了个粉碎。
“啊!”可儿惊呼一声,退后半步。神情甚是恐慌。
“烫着没?”我侧目盯向可儿,语气中仍带着煞气。
“没...没有。”大概是被我凌厉的眼神吓到了,可儿又开始惊慌起来。其实我和可儿并没有相撞,只是我出门时走路太猛了,可儿慌忙躲闪才摔了茶壶。
“我爹呢?”
“老爷在...在厅堂。”
“双儿。”娘在身后疾呼一声,“莫要胡闹。”
我无心顾及娘的警告,疾步走向厅堂。
“快拦着她。”我从未听到过娘如此急切的声音。
当我闯入厅堂时,见到爹和姑姑正在陪着周世鹏伯伯一家闲聊。看样子他们是来道喜的。周俊显规规矩矩地站在爹娘身后,而唐冰玉则是站在姑姑身后。
众人的眼光一齐投向我。而我则强势地盯着我爹,“问罪”的意味不言而喻。
“双儿。”姑姑见到我进来后先是紧张地唤了我一声,而后快步走到我近前,“几时回来的?”
“无双哥哥。”唐冰玉也随着姑姑走了过来。
我没有应声,仍是盯着爹爹,等着他给我一个解释。
“双儿回来了?我真是有幸,双儿上次回来时我也恰巧遇到双儿了。这次又是...”周伯母见状想打个圆场,说了些客套话后就回头推了推自己儿子,“俊显,你们应该多年未见了。赶紧带着你两个妹妹出去转转吧!”
“是啊娘,我得有好多年没见到无双妹妹了。”周俊显说着走到我面前,“大人们在这里说话我也觉得闷,走,出去转转。”
唐冰玉过来拉了我一把。当她发现未拉动我时也悄悄松了手。
屋内瞬间死一般的静。
“小姐。”
“双儿。”
“双儿。”
可儿搬来了救兵,建功、建树闯了进来。我明白这大概是娘的意思,毕竟这种局面下她不方便出面的。
爹重重地换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怒意。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似是想看看我到底想做什么?
“爹几时办喜事?何时让我见见新人啊?”我用嘲讽地语气说道。
“越来越没礼数了,见了长辈不知招呼。一身男装成何体统?先去梳妆再出来见客吧!”爹没有应我的问话,而是找些由头训斥了我几句,想趁机将我支开。显然,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可我却不打算放过他,上前半步还要追问。
“双儿。”一旁的姑姑手腕一翻,以极快的手法扣住了我手上的脉门,“跟我出去。”
姑姑想用力将我拖出去,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有拖动我。那是师父自创的铁腕金刚爪的功夫。虽然我还练得不精,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擒住的。当然,姑姑此时只想拦住我,没想真的制住我,所以她也没有下手太重。
“双儿。你已经是大人了,行事不可鲁莽。”在武力制不住孩子的时候,长辈通常会选择和孩子讲道理。姑姑这次也用了同样的方法。她从不对我用强,这次是碍于有外人在场。
“双儿,去看看娘吧!爹这里不需要你帮忙。这个时候,娘那里才真的需要你。”建功伸手搭在我肩上,言语中的含义我已明白。这个时候无论我们谁闹事爹都有可能迁怒于娘。
“哎呀!人老了,身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才出来一个上午,我就觉得累了。”周伯母突然开口道,“老爷,我们回去吧!人家办喜事本来就忙,咱们已经讨扰克夷兄一家一个上午了。是该回了。”
爹爹赵忠业,字克夷。
“无碍的。”爹客气地摆了摆手。
“嗯!夫人说的是,克夷兄...”
“周伯伯,周伯母。”我蓦然开口唤住了他们,然后一本正经地朗声说道,“你们先坐着,双儿要去看看娘了,失陪了。”
我的语气中没有带着一丝客气,因为这是我本心里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可既然有外人在此,我还是选择给赵家留下一丝颜面,不是给我爹留的。当然,我也不想给我娘惹麻烦。
说完我怒视了我爹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建功、建树、可儿和唐冰玉随即跟了出来。
我们五个人聚集在后院庭院内。
“说吧!是怎么回事?”我向着建功、建树冷然问道。
建功、建树沉默不语,好似是想着如何向我解释。
“想什么想,到底怎么回事直接说就好了。” 我逼问着。
建树忍不住了,先开了口:“是上次我们在前线与金军作战期间救下的一对姐弟,是一对孤儿。两人本就无依无靠,又仰慕赵家军盛名,非要留在军营。爹见他们着实可怜,就留下了他们。后来那个姐姐感激爹的救命之恩,对爹爹也甚为崇拜。时不时地做些小菜送给爹爹,对爹爹照顾有加。日久生情,就...”
说着建树叹了口气。
“在前线打仗,出生入死。过的都是刀尖舔血、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每个人都一样,爹爹也一样。在那种状态下,有个女子在身边,陪着你出生入死,能带来些温情。这对哪个男子来说也是拒绝不了的。爹爹动心是可以理解的。”
“哼哼!”我冷笑一声,“我只听说温香软玉在旁会让上前线打仗的男子失了血性。还不曾听说有女子在旁会有助于将士作战的?”
“双儿,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既然爹爹已经和那女子生了情愫就要对人家负责任。”建功插话道,“作为男子,爹爹这样做是没错的。作为父亲,他这么做或许会让你我兄妹三人觉得难过。但为人子女,无论如何都要替父母分忧,起码要给予理解。”
“替父母分忧?你们都替爹分忧了,谁又替娘分忧?”我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我不能站在男子的角度去理解爹,更不能去忽视娘的感受。”
唐冰玉伸手挽住了我的手臂却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她不好插话,却也见不得我生气。
“娘是可以理解的。”
“娘是被迫接受的。”我打断了建功,抢着呵道。
就在我与建功争执之时,远处一个婀娜的身影踱入庭院,看样子是往庭堂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