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兰室东侧屋内,一张符篆飘落,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见是熟悉的地方,放下心来。他艰难地活动四肢,挣扎着起身,踉跄走到门外。此时正是夏夜,天上月光皎洁,星光点点,院中虽未点灯,借着月光,勉强能视物。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在天机门十一年的时间里再熟悉不过的檀香味。四周灯突然亮起,他有些不适应地捂了捂眼睛。
烛火下,楚恒殊瘦削挺拔的身躯清晰起来,那俊秀的面容上大眼闪烁,独属于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少年的朝气,时隔多年,妘长远也没想到还能再次看见,微笑着走了进来。觉察到来人,楚恒殊分辨好一会儿,才确定是妘长远,忙上前作揖道:“兄长。”
妘长远轻扶他道:“结界有异,我过来看看,原来真的是你醒了。”
楚恒殊听此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妘长远目光复杂答道:“十三年。”
楚恒殊一惊:“十三年!”
妘长远说道:“是啊,十三年了,对了,正巧林姑娘在门中做客,要不要见见她?”
楚恒殊似是没听到他的话,只问道:“月白呢?”
妘长远微笑着说道:“她呀,已闭关多年了,我这妹妹,自小天赋比我好,只怕以后都不是她的对手了。”
楚恒殊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刚醒,脑子有些混沌,无暇他想,问道:“她可有说何时出来?”
妘长远摇着头说道:“只说少则二十年,多了便不知了,对了,妘清闭关前留了件东西给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女声打断“楚恒殊!”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对方身着紫衣,一派利落,正是梦泽门现任宗主林素尘。妘长远让他们先聊,便转身离开了。
妘长远走后,林素尘朝楚恒殊肩膀拍了一掌,说道:“我说你太不够意思了,就算喜欢妘月白不喜欢我,也没必要消失这么久吧!”
楚恒殊抱歉道:“对不起……”
林素尘说道:“算了,都这么多年了,我姐最近也在门中,你同我回去看看吧,好歹在梦泽门呆了那么久。”
楚恒殊问道:“你们怎么样?”
林素尘回道:“能怎么样,我现在是堂堂梦泽门的宗主,姐姐同仙凝门的聂宇成亲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你呢?”
楚恒殊耸耸肩说道:“睡了十几年刚醒”
林素尘惊了,说道:“妘宗主并未与我提起,适才也是在妘夫人那听说你在这里,才过来看看的,怎么回事?”
楚恒殊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对了,当年林家的事可查出来了?”
林素尘摇摇头:“只查到似乎是与家传的那本功法有关”。
楚恒殊才刚醒,林素尘知道他需要休息,也未再说什么。待对方走后,楚恒殊本想立刻去找妘长远,可夜已深,加之身体还未行动自如,只得修养一夜次日再去。
翌日一早,楚恒殊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刚出房门便见江若榆行色匆匆,身后有数位弟子在后,捧着许多东西,一见他,就立刻笑盈盈看着他,楚恒殊忙行礼道声“嫂嫂”。
江若榆打量一番,满意点头:“还是和过去一样,身子可有不适?”
楚恒殊耸耸肩微笑着道:“全好了,嫂嫂和兄长这些年可好?”
“好了就好!”,说着江若榆眼睛微红,“我们也都安好,昨日知晓你醒来,本想过来的,见林宗主先一步过来,我想你们必有许多话说。想着你刚醒,许多东西都缺着,就准备了一些。”说着指指一旁弟子捧着的各色物什:“看看有什么东西缺的,就让弟子去采买,是放这里还是你原来院子。”
楚恒殊说道:“这里就很好。昨晚就应该去拜见嫂嫂,只是夜深了,怕打扰您休息,这些东西足够了。嫂嫂也知道,我这人有酒就行。”
江若榆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恍惚又回到了过去,手指弹了弹楚恒殊的脑门,不自觉又想到了妘清,两个自己身前长大的孩子,心中叹了口气,不自觉说道:“还像个孩子,看你侄子笑话你不笑话你。”
楚恒殊听闻,喜道:“昨日与兄长匆匆一见,竟不知你们都有孩子,我有侄子了!”
江若榆笑道:“他叫妘衡,说起来还是清儿给他取的。”
楚恒殊听闻月白,心下郁郁,强笑道:“哦,那月白定是很喜欢这个小侄子了,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不急,衡儿这些天与一众弟子下山修行去了,等他回山再说。”
两人又说了些话,江若榆便回去准备招待山中宾客事宜。楚恒殊则绕着山门转了一圈,十三年,确实变了许多,问了路过的弟子妘长远在哪。近日正巧山中来了许多宗门切磋术法,商讨仙门事务,妘长远较以往忙了许多,弟子回禀此时妘长远得空正在茶室。楚恒殊心里想着妘清要交给他的东西,便赶忙去茶室。
妘长远正坐在茶室里看着摆在眼前打开的小锦盒出神。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对鱼纹玉佩,这是妘家儿女独有的,乃以自身精纯灵力所化,各为一对,待成亲时,便将其中一枚交予道侣,佩之不仅于修炼有益,亦可驱邪避凶,令一般邪祟不敢靠近。当年江若榆将玉佩给妘衡,先前结界异动,妘长远便预料楚恒殊可能这几天醒来,妘衡便在下山前托他将玉佩转交给楚恒殊。
妘长远拿起一枚玉佩,耳边响起妘衡的话:“这对玉佩本是他的,我留着也无用,不若给他”。心中苦笑,这孩子,和妹妹性子真是如出一辙。正沉思间,有弟子来报楚恒殊来了,他放下手中的玉佩合上盖子,让楚恒殊进来。楚恒殊进来后躬身作揖,他起身相迎,微笑道:“身体恢复得如何?”
楚恒殊说道:“已经无碍。兄长昨日说月白有东西给我?”
妘长远微笑着转身走到书桌前,楚恒殊跟了上去,看着妘长远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过来,他赶紧接过。楚恒殊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鱼纹双佩,异样顿起,与妘清一同长大,他自然是知道这对玉佩,虽不知来历,妘清一向极为珍视,怔怔问道:“这是?”
妘长远说道:“清儿闭关前交代的,说是此番闭关,再想见也不知什么情景,这对玉佩于修炼有益,给你权当她当初一意孤行的赔礼。”
楚恒殊不知说什么,拿着锦盒的手也变得火辣辣的,妘长远继续说道:“林姑娘这么多年一直独自支撑宗门,也有许多上门求亲的,都被拒绝了,想来心中还是舍不下你,当年你本与林姑娘投缘,若不是当年林氏灭门,又发生了这许多事,想来你们早就······”
未等妘长远说完,楚恒殊打断道:“兄长误会了,我与素尘只是朋友之谊,并无他意。”妘长远微微有些诧异,原来都是自己想当然了,或许当年的事情,也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只是毕竟所知甚少,也不好再说什么,见楚恒殊恢复得差不多,有心让他见见妘衡,便说道:“哦,对了,可巧明日一些年少弟子要下山历练。山下近日有妖物作祟,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顺便让他们多学些东西。”楚恒殊想想自己无事,也想见见不曾谋面的侄子,便答应下来。
晚间,林素尘来找楚恒殊,两人坐在亭子里对月饮酒,林素尘看着默不作声的楚恒殊说道:“在想什么?”
楚恒殊苦笑着一口饮下杯中酒说道:“没什么,只是一觉醒来,感觉什么都变了,有些不习惯。”
林素尘笑着说道:“是吗,我倒是觉得这天机门还是那副古板的样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那你明日到梦泽门看看,是不是还是当年的梦泽……”见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楚恒殊微笑着并未搭话,林素尘说着也觉无趣,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好了,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下山,早些休息吧。”楚恒殊点头嗯了一声,送林素尘到院门口的时候,林素尘突然转头借着月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呵!怎的睡傻了?都快成了妘副宗主那般寡言少语的模样了!”说着伸手打了他一拳,楚恒殊低声笑了起来,林素尘说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