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熙 第1章 舒窈

“舒，咳咳咳！呕——”

刚进门的妘臻被屋子里的香水呛得没咳出肺来，跟在身后的庄亓摒住了呼吸默默把门打开到最大。

妘臻退出去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来对躺在沙发上的舒窈说：“你香水打翻了？”

舒窈微微歪过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妘臻了然：“她来过了。”

舒窈闭上了眼睛。

“我，咳咳咳，我去处理菜了。”庄亓轻车熟路的打开客厅的窗，拎着菜进了厨房。

妘臻往舒窈身上搭了块小毯子，自己拖过茶几边上的软垫坐了上去，脸搭在沙发边缘，跟舒窈离得很近。

棕色的沙发和驼色的毯子之间夹着穿着白色毛衣的舒窈。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你愿意说说吗？”妘臻问。

不知道为什么，舒窈感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明明想说话，想动，却使不出一点儿劲，大脑和身体好像脱节了，只好向妘臻眨眨眼，试图传达出“我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非常想跟你们倾诉，但是我的身体不允许”这个复杂的句子。

“唉。”

舒窈听见沙发边的人叹了口气，提高了点声音：“庄亓，麻烦倒杯水。”

然后妘臻小心地把她扶起来，在她身后塞了几个沙发垫子，给她调整了出了一个舒服又安全的姿势。

庄亓端着两杯温水过来，其中一杯放好了吸管：“这个给她。”

“喝水。”妘臻端着水到舒窈面前，捏着吸管戳了戳舒窈起皮的嘴。

舒窈感觉从大脑下达“喝水”指令到身体真正执行的整过程好像持续了有十分钟。

然而舒窈和庄亓好像习以为常了，一个看着她慢慢把水吸上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剥着果盘里的水果。

舒窈垂眼看着那双手。

庄亓的手很好看，又细又长，手背上还有微微暴起的青筋。她的指甲剪得很圆润，指甲前缘和游离线距离三毫米左右，是很舒服的距离。

水喝一半，桌上已经剥好了三个橘子，两个山竹，庄亓正在剥第三个山竹。

红紫色的水慢慢流下来，在白暂的手指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妘臻打了个响指：“啪！”

舒窈回神，妘臻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咋得，又看上我老婆了？”

“庄亓的手真的很好看。”

舒窈坦坦荡荡地回道，喝了点水精神好像恢复了一点，虽然嗓子依旧有点哑。

“那就看吧。”庄亓把黏糊糊的手伸过来，好像要摸一把舒窈的脸。

“走走走，脏死了。我不喜欢有对象的。”舒窈挥了挥手，幅度不大，嫌弃的表情倒是生动。

庄亓：“就该把你这副嘴脸拍下来，叶公好龙！”

然后提着爪子去卫生间洗手了。

妘臻捂脸。

“今天本来打算吃火锅的，但是你的状态好像不合适，所以改成清汤面，行不？”妘臻捏了捏舒窈的手，问道。

舒窈拿过水杯嘬了两口：“不，我要吃火锅，我好得很，等一会儿我就，咳咳咳，缓过来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去，我心理好得很，咳咳咳，生气到不想动是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的事。”

妘臻半张着的嘴最后因为舒窈的这番言论还是闭上的。

照旧，汤底一半菌菇一半麻辣，三个人烫着自己喜欢的菜。

“所以，说说看？”妘臻试探。

“嗯，凡事憋在心里挺伤身体的。”庄亓赞成。

“还能是什么事嘛！”舒窈往嘴里塞了块午餐肉，“就是没钱了，来要钱，我不给，我说‘我月初给过你了’，她就开始闹，先说自己很不容易，说自己都是为了我和我弟，我爸又不给她钱，她处处受限，然后看我无动于衷，就开始骂我狼心狗肺，背信弃义——我都不知道这词可以这么用，说我和我爸是一丘之貉，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净排挤她这个外人。”

说到这里舒窈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就是说不是一个姓。”

妘臻和庄亓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中。

舒窈挥了挥手：“欸呀，可千万别替我难过，这事对我来说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十几年了，来来回回就这几句，我都会背了。”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可能被她缠一辈子。”妘臻犹豫地说。

“我也不想啊，可是又能咋办呢？她一句‘我是你妈妈！’就足以摁死我了，我不可以否认她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浪费了了她那么多青葱岁月，现在我出来了，年年不回去。”舒窈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那是在对你进行道德绑架。首先，你的出生并不由你决定，他们决定生下你，就应该对你负责，不存在什么浪费青葱岁月；其次，你没有回家，因为你的工作真的很忙，你刚在这里定居，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你们校长不是给你交接了一个新班吗？据我所知，班级的转换对老师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吧？不同的班级对老师讲课的重点要求是不一样的，你得重新备课，还要熟悉每个学生，其实是很累的。况且，你是没回家，但是你每个月会给她打生活费，数目还不小，足以支撑她生活。当然如果你要反驳我说，赡养父母不仅要在经济上供养父母，还要在生活上照料父母，精神上慰藉父母的话，我也没办法再跟你讲下去，我只能劝你想想你初中高中过的那六年，值不值得你这么做。舒窈，说到底，你还是狠不下心，你还是任由自己往虎山行，你的道德感太强了。”

庄亓说完喝了口水，看着舒窈。

舒窈避开了她的眼睛，声音很轻的说：“反驳，我妈妈......”

“这个吊龙很好吃。”妘臻赶紧烫了几片肉。

两个人都知道庄亓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也都知道庄亓的话很有道理，但是都没出声附和。

妘臻觉得庄亓应该委婉一点，而舒窈则是觉得被戳中心思后很羞耻。

她确实不想放弃她妈妈，因为“仁义礼智信”，也因为是“妈妈”。

但是她真的接受不了她经常来自己这里哭诉，而内容永远都是那些陈年烂谷子芝麻事，上至她刚进门就被奶奶刁难，下至她最近买菜跟人寒暄后觉得自己没钱。

舒窈劝过她，什么不用管别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什么去读读书，开阔开阔眼界，你想的事情在很多年前就有人在思考了，说不定可以的得到答案或者点播；什么可以去找份工作干干，自己挣来的会更有安全感......最后她妈妈只会回了她一句：“舒窈你跟你爸一样自私，只顾自己，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竟然都不愿意听我讲讲我的不容易，只想着自己舒服！你们全家人都欺负我一个外人！”然后摔门而去。

留舒窈一个人收拾被翻乱的抽屉，收拾因为不符合妈妈审美而被混扯一通的床铺，再把垃圾桶里的整袋冷冻食品慢慢拿出来，擦干净再放回冰箱，只因为“你真懒得要死啊，跟你讲多少遍了不要吃冷冻的东西不要吃冷冻的东西，死活不听，你迟早死在医院我跟你讲，啧死呃！”

............

本质还是她贱，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找上门来，周而复始的谩骂责备，直到第三年，舒窈生病了。

她的耳朵会在妈妈来时下意识选择性失聪，她的身体在她走后会冲到卫生间剧烈地呕吐，然后没力气站起来，然后接下来几天都提不起来精神，她会在妈妈走后莫名闻到非常恶心的味道，然后不得不喷掉大半瓶香水来掩盖。

舒窈庆幸这种情况发生在假期里，没影响到她上课。

妘臻和庄亓是最早发现的，舒窈搬过来以后她们仨时不时会聚一聚，在舒窈第二次出现问题时她们正好来拜访。

舒窈在书房里备课是听不见敲门的，为了方便俩人进来舒窈给了她们一把钥匙，小情侣每次来先给她打个电话，确认在家后就直接带着菜来了。

正好撞见她妈妈摔门而去。

那也是十一年来舒窈第二次在妘臻面前大哭。

事后，三个人跟桃园结义似的对天发誓不把这事说出去。

“这事可能需要一个过程，先别急，慢慢来。”妘臻烫了一片毛肚夹到庄亓碗里。

“还慢慢来，都几年了！”庄亓抬头。

妘臻筷风一转直接把毛肚塞进庄亓嘴里：“你闭嘴。”

庄亓敢怒不敢言。

“庄亓说得对，但我确实割舍不了，很难。”

舒窈消化好了倒也是大大方方，她卷了片肥牛下去，说：“但我确实也不会再任她摆布下去了，我也觉得我该还的已经还完了，剩下的分批慢慢来吧，‘21天习惯’的衍生运用呗，看看到底是谁驯服谁。”

“熟了。”妘臻说。

“嗯，熟了。”舒窈夹起来吃了。

庄亓问：“下周开学了，你什么打算？”

舒窈说：“先好好上课，原班级两个分走一个，我自己带的我第一节课直接上新课，穿插一点旧知识，新班级一样，不过要讲细一点。具体情况看看那天两个班级的作业，这个比较有说服力。高二下学期，嗯，应该来得及。反正贱命一条就是干！”

妘臻皱起眉：“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舒窈给妘臻顺毛：“安啦乖乖，我肯定的呀，高中谁敢随便请假，每节课都是黄金！”

庄亓：“你不怕吃力不讨好？”

舒窈：“叛逆学生肯定有，但我觉得能捞一个是一个，因为我当年就是这么被老师捞上来的。”

庄亓举杯：“行吧，祝你的教学进度顺利推进！”

“那我祝你身体健康，和班级同学还有办公室同事相处和睦！”妘臻说。

“好的，谢谢你们，一定会的！”舒窈举起一听可乐，“干杯！”

终于写出来第一章了（飙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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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舒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