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西富商徐家的小儿子徐顷是春风茶楼老板娘的裙下之臣,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位公子哥三天两头往这跑,整天一副非时玉娘子不娶的深情模样,大家都看着热闹呢。
阿澈迎上他仇视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徐顷越不过陈溱,气得直跺脚。他一早上的阵仗就差把整座茶楼都吵醒了。
时玉推门而出,略显烦躁,她与阿澈并肩站在二楼,愈发令徐顷疯狂。
“你……你……你们别靠那么近!”
“徐少爷。”时玉的嗓音清冷,像清晨的霜,“请你安静些。”
也不知道昨日那些小厮跟他说了什么,能让他起这么个大早来“捉奸”。
徐顷愤愤不平地甩了甩衣袖,“时玉!你若是缺人手你大可跟我说啊!我有的是人可以给你派过来,实在不行这跑堂我也能当啊!你何必把这种人招进来!”
阿澈:“?”哪种人?
他上下瞅了一眼,忽而唯唯诺诺道:“谢谢东家愿意接纳我们,若是让东家为难了,我们兄弟二人这就离开。东家是好人,没有瞧不上我们出身卑微,我们也不能连累东家。”
说着说着,他就拉着刚出房门还在打哈欠的阿宋下楼往外走。
阿宋:“?”
时玉微怔,眼看着他走下去,待他掀开珠帘,开口像是命令,“站着。”
阿澈不甘心地站定,一动不动。
“徐少爷,我的茶楼招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若是再这般越界行事,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可是会报官的。”
徐顷一愣,委屈极了,“我是为你好啊,像这种小白脸指不定会趁你不备做出点什么事呢。”他边说边瞪了阿澈一眼。
阿澈心生不满,挑衅地回看了徐顷一眼。而且确定他们站的位置,只有徐顷能看到他的表情。
“他……你看他,他还敢挑衅我!”
“冤枉啊!”阿澈慌忙抬头,向时玉呈上一张无辜的脸。
徐顷咬牙切齿,磨刀霍霍,“你给爷等着!”
“时玉……”他仰头又对时玉软了起来,“你开这茶楼又不赚钱,还辛苦,你跟我回家不好吗?我会对你很好的,也一定会将晔儿视为己出。”
时玉嗤笑一声,这种话谁信谁傻蛋,“徐少爷慎言,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她说完往后退,不想再多费口舌,身影在楼栏边消失。
“徐少爷,请。”陈溱为徐顷指路大门。
徐顷看不着时玉了,又回头死死盯着阿澈,“我要喝茶!”他指过去,“要他伺候!”
陈溱为难地回头,阿澈倒是豁达,朝他点了点头。
“啧。”阿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真稀奇,你好自为之吧。”
……
时玉平日里不插手茶楼琐事,只会偶尔无聊了出来瞧一瞧。
早上徐顷闹了一通,她觉得头疼得很。没想到过了一刻钟再出来,他还在。
阿澈送上茶水和糕点,但徐顷不让他走,他就老实守在了旁边。
“这茶那么烫你就敢端上来?”
“那我端下去。”
徐顷:“?”
“等等!你给我回来!”
阿澈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被楼上的时玉收入眼底。
阿澈耐着性子重新给他沏茶。
“你倒那么满干什么!赶我走?你会不会干活啊!”
阿澈心里好笑,捏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我说徐少爷,东家一看就喜静,你这么大呼小叫的,能讨着好吗?”
徐顷刚要继续挑刺呢,一下就愣住了。
徐顷抿了抿嘴,觉得在理,但又不想在他面前弱了气势,于是面露狠色。
阿澈以为他要放狠话了,还期待地凑近了些。
只听见他小声又张狂道:“你给爷等着!”
阿澈:“……”小孩呢嘛,真没意思。
阿澈把玩着茶杯转身,不经意抬头,与“偷窥”之人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顿住了。
片刻后反应过来,时玉伸手勾了勾,示意他上来。
听到她退回屋内的声音,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时晔一激灵,立马绷直了身体,拿好了笔。
不一会儿虚掩的门被推开,阿澈跨过门槛,“东家找我?”
屋内焚香,清新淡雅。
时玉的指尖在旁边的位置上点了点,“坐下吧。”
阿澈心中生疑,但也顺意坐下。离她近了许多,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
时玉不紧不慢道:“徐顷是徐家幼子,自小被骄纵宠溺,甚少有不如意的时候。他风评不佳,真假掺半,虽不能说是无恶不作,但也绝非良善之辈。他如今对你有些误会,而且这种误会大概是解释不清的,我不能确保他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你还是避着他些吧。”
阿澈心里好笑,面上老实答了个“是”。
……
翌日初一,是茶楼给熟悉人家送茶包的日子,阿澈说自己昨日偷了懒,今日便主动揽了这活。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时玉就带着时晔去见夫子。他们各自顺着宋英江往下,深入宋英巷。
路过桥头的风车,纯色的衣摆随风扬起,恬静的女人牵着活泼的孩子,穿过嬉闹的孩群。
年轻的男人掂着茶包踏过青石路,入目是包子铺、馄饨摊、阳春面馆……耳边是骆绎不绝的叫卖声。
阿澈拎着茶包在小巷里穿梭,以他的脚程,将茶包送完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但他并不着急,一边感概此地变化之大,毕竟十年前这里一眼可以望到头;一边将路过之处一一记下,悄悄将宋英巷整个格局记在心里。
在这样一个繁杂的地方,藏一个人很容易,何况那人本就是擅长隐匿之人。
真想找一个人,显然需要一点运气。
徐顷的运气就很好。
来者不善的徐少爷把着木棍,身后带了一群小厮,与孤身一人的阿澈打了个照面。
“徐少爷。”阿澈轻笑,些许头疼。
徐顷笑得张狂,步步紧逼,看着十分危险。
“不是喜欢装吗?在时玉面前装得清白柔弱,现在怎么不装了?”
阿澈心里嘲讽,但面上配合着他连连后退。
小巷里原本还有零星几个人,见这阵仗,赶紧跑了。
“徐少爷想做什么?”
“你猜啊!”
徐顷满脸得意,把木棍往后一扔,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破烂腌臜货,不就是想攀高枝吗?想勾引我家时玉从此吃喝不愁?少做梦了,我家时玉可不是能被色相迷惑的人!”
阿澈冷哼一声,想必这位少爷遇上过不少人想攀他高枝,不然也不会如此以己度人。
“徐少爷都说了,东家是心智坚定的人,您又在担心什么?”
徐顷轻蔑地看他,“你们这种贱骨头,谁知道会不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从前流连妓坊,那些见不得人的风月手段,他也是略知一二。
阿澈的余光扫过左右,心里清楚让徐顷放过他显然不可能。既然如此,就得在挨一顿打让这位少爷出气,和暴露武功换个身份暗查之间做个选择。
“徐少爷想做什么?打我一顿出气?”他开口试探。
徐家小少爷率众打架,专门把人打服这种事一点儿也不稀奇。
“哼。”徐顷冷笑,自己走到了一边,指挥身后一群小厮,“给本少爷把他的那玩意儿割了!再把脸划花!”
他一声令下,小厮簇拥而上。
阿澈眼神轻蔑,没想到他还挺歹毒。
不容犹豫,他拔腿就跑,茶包在手里一颠一颠的。
狭窄的小巷瞬间热闹了起来,一群人毫无顾忌地追逐,推到了一片街坊摆放在外的竹篓、水桶、柴火……还引起路过之人惊恐的尖叫。
邻近巷道口里的时玉闻声回头,巷子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娘亲……”时晔拉扯她的裙角,有些害怕。
时玉心生疑惑,但淡定得很,不走心地安抚道:“没事的。”继续朝前走。
越往里去声音越乱,有路人往反方向跑来,认出了时玉。
“哎呦时玉娘子,快别往那边去了,不知道谁又惹了那徐家少爷,满巷子追人呢!”
时玉眉头微蹙,“徐顷?”
“就是他!听说他最近常去你的茶楼捣乱,你可别让他碰上了。”
“娘亲……”
时晔听得懵懵懂懂,一阵喧哗,他不想再往前走。
时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喊,也不顾路人劝阻,拽着时晔快步往前,往巷口最喧闹处去。
巷口拥挤,正常情况下,哪怕不翻墙阿澈都能够确保自己不被后面那群小啰啰抓到。可巷子里除了害怕被波及逃跑的,还有胆子大看热闹的,堵在唯一的出口。
“让让!让让!”稚嫩的童声饱含怨气,众人回头……再低头,才看见叫喊的小人。
“时玉娘子。”
恰巧有人旁观了昨日茶楼招工,想了起来,“那个被追的好像你们新招的跑堂,特别好看那个!”
习武者耳聪目明,阿澈被困在人群里,背靠着巷墙,好似腿软了一般一屁股坐地上。
“挺能跑啊你!”
徐顷气喘吁吁,拿着小刀指着他,累到毫无形象地蹲下来休息。
眼前有刀光,阿澈突然嘴角上扬,把徐顷都看愣了。
“你……”
阿澈忽然靠近,刀尖划过他的下颚,留下一道极浅的拇指盖一般长度的伤口,渗出丝丝鲜血。
“你干嘛呀!”
徐顷吓了一跳,怎么还自己凑上来了?
“徐顷。”
冷清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顷一激灵,小刀“哐当”一下掉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