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铭结婚了。
柳南蕉在长长花道的这一端,把那闪闪发亮的婚戒交到了花童手上。然后,看着他那相识二十几年的好友,在欢呼与祝福声里,傻笑着把戒指套上了新娘的手指。
他想同众人一起欢呼,嗓子却突然失了声。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做一个周全而能干的伴郎。结婚是大事,他希望赵一铭在这一天顺顺当当,圆圆满满。
伴郎团替新郎拉场子,喝了不少酒。柳南蕉中途去了一次洗手间,把喝进去的酒吐出来。擦脸时余光看到了谢霖。那人面色阴沉得吓人,甚至露出了几分凶狠。
柳南蕉在酒精造成的迟钝里困惑地想,就这么张凶神恶煞的脸,为什么当初念书时,还有一大帮小姑娘觉得谢霖好看。这念头没头没尾,倒是勾出了许多他不愿意想起的往事。他默默整理好领口,一言不发地从对方身边走了过去。
后来的事有些乱。赵一铭自己也喝得够呛,却始终没忘了护着柳南蕉,最后几乎变成了新郎给伴郎挡酒。临了还从新娘那边借了一个司机,嘱咐单独送他回去。
不过司机只扶着柳南蕉走到一半就被截了胡。谢霖又不知道打哪儿突然冒出来,三言两语就哄得对方放开了人。柳南蕉半醉半醒地被塞进车里,低声道:\"吐你车上,我赔不起。\"
谢霖没说话,只是发动了引擎。
车路过滨海大道的时候,柳南蕉醒了。夜晚的海面黑沉沉的,偶尔有一星光亮,闪烁片刻,又消失了。手机响了一下,是赵一铭的信息,问他到没到家。柳南蕉对着那条信息看了一会儿,回复说到了,还发了个新婚快乐的表情过去,然后关掉了手机。
赵一铭结婚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赵一铭结婚了。他二十多年的好友,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他以为自己很早就接受了这一切,可以献上最真挚的祝福......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会这样难过。
就像一盏小心看护的灯,突然熄灭。周遭的黑暗立刻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酒精还在他身体里发挥着作用。柳南蕉这一次没有忍耐,他的眼泪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流了下来。
\"哭有什么用。\"谢霖的声音冷不丁传来:\"你哭他就不结婚了么?\"
\"我没哭。\"柳南蕉的声音是哑的:\"酒喝多了。\"
谢霖挖苦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当他是个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人家心里明明白白的,拿你当傻子罢了......\"
\"他的事,轮不到你来说。\"柳南蕉伸手去掰车门。
谢霖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横眉道:\"你疯了吧!\"
\"我要下车。\"柳南蕉打不开车门,回头看向他,重复道:\"我要下车。\"
谢霖捶了一下方向盘,捏了捏眉头。
柳南蕉失望地松开手,再次看向车窗外:\"谢霖。我早就已经放下了赵一铭。你呢,你什么时候放过我。\"
驾驶位上的人沉默以对。车子重新飞驰起来。
谢霖是一颗魔星,始终让柳南蕉感到困惑和恐惧。这个人仿佛是赵一铭的反义词,方方面面。赵一铭讲义气,谢霖讲利益。赵一铭大度宽厚,谢霖睚眦必报。赵一铭可以十年如一日地痴恋女友;谢霖追到系花,睡了一夜就走人。
谢霖是个偏执的混账。他那样对待系花,只因为对方曾经拒绝过他。这是一种报复。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柳南蕉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谢霖骨子里是恨他的,他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曾经他对谢霖来说,是个可以随意发泄恶意的存在。现在他对谢霖来说,是个吃不到所以急红了眼的执念。
但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做。他有多盼着赵一铭晚些结婚,就有多盼着谢霖早点离开。
酒精似乎把谨慎都烧光了。柳南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所畏惧:\"你以前说过,你就是想睡我。因为越是难搞的人,睡起来滋味越好。\"这是很下流的话了,他没想到自己可以这般顺畅地讲出来:\"你也说过,让我小心点,别落到你手里,不然你早晚......\"
\"是啊没错!\"谢霖打断他:\"谁不喜欢干那档子事。你不是也天天盼着赵一铭上你么?可惜。\"他的声音变得恶意:\"人家不乐意。\"
柳南蕉的心口猛然抽搐了一下。这人总能轻易捅到自己的要害。
但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他混沌地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早该有个了断。谢霖不是想睡我么,那就给他睡一下。这么多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知道谢霖的,满足了,就会立刻走开。谢霖是狼。
也没什么,没什么的。我可以和赵一铭同一天做新郎。这念头来得疯狂又古怪,简直不像是属于自己。柳南蕉被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
谢霖后半程一直很安静。直到送他下车。
冷风一吹,柳南蕉清醒了一些。他没想到对方就那么把车随意扔在小区里,跟着他进了单元门。等电梯的时候柳南蕉想说你不用上来了,可是电梯门开了,谢霖直接就走了进去。
柳南蕉有些腿软。谢霖伸手一把将他拖过,稳稳地架了住。
开门的时候柳南蕉的手一直在抖。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钥匙一直插不进锁眼。那人的手从身后伸来,将他的手包裹住。很暖,像赵一铭的手一样暖。让谢霖离开的一百个理由,就在这片刻的温暖间,统统不翼而飞。
他又有些想哭。因为到了这一步,反悔已经来不及。
谁知进门后什么都没有发生。灯光一亮,谢霖就松开了手。柳南蕉喝了很多水,冲进卫生间,却没再吐出什么。他把自己剥得干净,洗了热水澡,又来来回回漱口。直到闻不见身上的酒味。但醉意仍然在,他迟钝地把牙刷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刷头上是沐浴露。于是只得又花了更多时间漱口。
谢霖不在客厅。柳南蕉找了一会儿,发现他正站在阳台抽烟。窗子开得很大,夜风灌进来,有些刺骨。风铃响得密集,叮叮铃铃。鱼线因为旧了,断了好些次,上面系着不少疙瘩。贝壳和铁片原本的排列形状已经看不出,眼色也淡得几乎瞧不见了。
谢霖抬头看:\"还没扔?\"
赵一铭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当初是很漂亮的。
柳南蕉转身走开了。
谢霖掐灭了烟,跟在后头,语气有点酸:\"该换了。\"
这次是柳南蕉不说话。他本来就是寡言的人,沉默才是常态。像一只蚌。酒精撬开了他的壳,现在那壳又闭上了。他给谢霖倒水,对方接过去,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俯身去拿杯子的时候,浴衣散开了。他收回手去系,听见谢霖古怪又压抑的声音:\"你到底什么意思?\"
柳南蕉安静了片刻,伸手把衣带扯开了。松垮的浴衣落下,在他脚下堆做柔软的一堆。他抬起头,看到谢霖震惊的神情,竟然有种痛快:\"你技术怎么样?我不想疼。\"
谢霖的表情很快从震惊变成了其他。柳南蕉分辨不出,总之是令他恐惧的表情。这恐惧根深蒂固,他几乎想落荒而逃。可是很快谢霖就笑了,笑得有些残忍:\"你自找的。\"
柳南蕉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主动权。这是一场□□。他原本做好了咬牙忍受的准备,却在谢霖拒绝用套子的时候终于崩溃。他像个泼妇一样踢打和叫喊,让谢霖从他身上滚下去。谢霖不肯。野兽不会放开嘴边的猎物。在挨了几下因酒醉而失力的拳头后,那人扭过他的手臂,把他的脸按进了枕头。
片刻窸窣后,他被一把刀劈开了。
疼痛中止了反抗。当刀子搅动血肉时,柳南蕉失控地哭了起来。他在谢霖跟前从来如此,弱小至极。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已经不再是孩子,这一点也始终不曾有分毫改变。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赵一铭来护着他了。
有那么一两次,谢霖伸手拨弄他的前面,似乎是试图取悦他。柳南蕉的抽泣多了哀鸣,于是他身上的那人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单方面的泄欲持续了很久很久。谢霖的体力好得可怕。柳南蕉中途昏过去了两次,但每次醒来,刀子都没有离开身体。他的噩梦自此会又增加一个。尽管之前已经有了许多。
影子在一片昏沉里审视着他,最后向他落了下来。额角有柔软的温暖,带着一点烟草的味道。像是随时会消失的幻觉。
枕头在半梦半醒中变得冰冷湿漉。他曾想过自己的第一次,或许不是和赵一铭,但总归是哪个可以温柔对他的人。也许不会太美妙,但好歹是两厢情愿。
谢霖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似乎就是为了把所有的期待都撕成碎片。
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柳南蕉陷入了一片昏沉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