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照以往,小皇子殿下心里不爽快还得她这位自称师父的去哄。但从这位阴晴不定的小殿下从天宫回来之后,她就被弄得有些烦躁,想着各自松快松快也好。于是,她干脆拿了酒坛就玄月潭找扶桑喝酒。
扶桑倒是闻见酒香来得也快,奉天刚跳上树,靠在树干上喝了一口酒,扶桑就哼着小曲走来了。
“我听闻在三生坊你上演了一出大戏啊。”扶桑调笑道。
奉天一口酒喷出来,笑了几声才道:“你倒是耳朵长。”
“不是我耳朵长,是老太婆嘴长。”扶桑接住奉天扔过来的酒坛,饮了一口,“说说吧,这北煌小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凡间碰上的,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忘了,北煌可是狼族,那鼻子怕是比孟老太婆的嘴都长哟。”扶桑饶有兴趣地瞅着她,“所以啊,这俩小孩你选谁?”
奉天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狡黠一笑:“哎,要不我选你吧。”
“可别!”扶桑连连摆手,“那俩祖宗能把我活剥喽。”
奉天抬手一抹嘴边的酒,没说话。
“你说说你啊,一下招惹两个,一个是鬼界帝尊的独子,一个是北煌女帝的亲弟。”扶桑咂咂舌,“要我说啊,还是咱鬼界小皇子好,知根知底,又是你看着长大的,那情分上旁人都比不得。这北煌小王子虽说也是一表人才,但终究是别族的,而且……”
扶桑指着她脖颈上的咬痕,“而且他还兽性未泯。”
“你今日倒是话多,白瞎我这好酒。”奉天从树上翻身下来,“改日再喝吧。”
“不是我说啊,无道那孩子……”扶桑语气认真起来,“每一世都去凡间寻你,亲眼看着你惨死,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你回来之后顶着命煞去替你报仇。那孩子从小就寡言少语,长此以往,积成心魔……”
“我知道……”奉天平静地应了一声,扶桑了然一笑,看着冲他们跑来的白狼,摇摇头出了结界。
醒来的风间还是狼身,一路闻着她的气味找过来,在她小腿上蹭蹭。随后又把两只前爪搭在奉天身上,哼哼唧唧想让她摸。
奉天低头看着他,蹲下身抚摸他的脑袋。顺滑的皮毛堪比绸缎,天生高贵的一身雪白,额心的族印变成了红色。
“回去吧。”奉天柔声道,“你在这儿,那个小孩儿会总跟我闹脾气,我不想他难受。”
风间怔怔看了她一会儿,一头杵进她怀中,难过地哼叫着。
“唉,你这小狼,”奉天双手捧着他毛茸茸的脸,“好好的北煌小王子不当,来这受气。”
“奉天大人。”冥仕唤了一声,“北煌女帝来了,在大殿。”
奉天点点头,揉了揉风间的毛头脑袋,“走吧。”
风间却往后退了两步,不愿跟她走。
“听话。”奉天张开双臂,风间看着她的手臂犹豫再三,又往后退了两步。
“你若不过来,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一听这话,风间委屈地哼了两声,不情不愿地垂着头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
到了大殿,风间也还是耷拉着脑袋,一副颓败的模样。
北煌帝筝冲奉天一颔首,伸出一只手,“风间,过来。”
风间干脆窝在奉天脚边,一点儿也不理会北煌帝筝。
北煌帝筝轻笑一下,收回了手,“我这弟弟特立独行惯了,还望阁下海涵。”
“哪里的话,在凡间时,多亏了令弟照拂,应当是我来道谢才对。”
“原来如此,我说为何当初我派人将他带回来时,他疯了般吵着要回去,结果去了才发现你已经……”北煌帝筝继续道,“此次我来是有一事想与阁下商榷。”
奉天问道:“哦?不知女皇陛下有何事要商?”
“想必风间已经告知阁下天罚之事了吧?”
奉天点头道:“确已知晓。”
“那我不妨直说了。你虽是风间的命定之人,但我们并不会强迫于你,唯有一事,还需阁下相助。”北煌帝筝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才道,“风间每月天罚之时必要饮了鲜血才能熬过天罚之苦,但平常鲜血只是饮鸩止渴。如若饮命定之人鲜血,不仅能减少大半痛苦,更不会遭到反噬。所以我来是想与你商量,能否每月天罚之时请阁下帮帮风间?”
奉天当即就答应了,但又想到自己身上也背着天罚便道:“只是我也身负天罚,不知时辰地点,更无此世记忆,怕耽搁了。”
北煌帝筝诧异地投来目光,“想不到阁下也有天罚……”
她又看看趴在地上的风间,踌躇起来。
“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奉天道,“我有一个贴身侍从,也能跟随我到凡间,到时就让他将我的血送去北煌。”
“如此,那我便谢过阁下。”北煌帝筝再次朝风间伸出手,这回,风间倒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多有打扰,日后若鬼界需要,我北煌定当全力相助。”
“那我就先替帝尊承了陛下的情。”奉天躬身道。
“帝尊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会暗中查访。”说完,北煌帝筝便带着风间开出一道通往北煌的结界。
送走北煌姐弟二人,又想起还在往生殿守着后稷神像寻找解封之法的溯觅,便起身过去。
后稷神像被放在往生池水中,池水本身就有让人起死回生的神效,这么泡着,说不定后稷会醒来。奉天这样想着,身后走来的溯觅喊了他一声。
“你来了。”
“嗯。”奉天应了一声,“找的如何了?”
“鬼界有的古籍我这两天正在查看,目前还未寻到解封之法。”溯觅又问,“今日无道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呀,”奉天轻笑一声,跳上自己的冰棺,“正跟我使性子呢。”
溯觅虽来鬼界不久,但对两人的恩恩怨怨已经从四大护法和孟婆那里听得差不多了,两人本身就是欢喜冤家,吵吵闹闹耍耍小性子都是常有的事。
“那你也不去哄哄?”溯觅意味深长地一笑。
“唉……”奉天拨弄着冰棺边上的铃铛,“还没想好怎么哄呢……”
话刚说完,奉天就毫无征兆地朝后倒去。溯觅忙上前去看,却发现奉天竟已没了呼吸,刚想喊人,又想起奉天从往生池中醒过来时,就听四大护法说过天罚之事。又看看奉天了无生机的身体,推开棺盖,将人放了进去。
悬挂在冰棺上的铃铛轻响了几声,不一会儿,无道走了进来。
溯觅问道:“能知道她这一世去哪了吗?”
无道点点头,“我来吧。”
溯觅退让开来,见无道低头看着冰棺中躺的奉天愣了一会儿神,又俯下身将额头贴在奉天的额头上。半晌,无道抬起头来,面容有些扭曲。
“如何?”溯觅看他神色怪异,心道不会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吧!
“他这一世是个……”无道扭头看向他,半天才道,“太监。”
溯觅怔住了,许久才勉强道:“……这也是命数吧,太监……也是……”
说出来的话,就连溯觅自己也不知所云。
无道转身朝门外走去。
“无道兄,你是要去找他吗?”
“是。”
溯觅快走两步追上他,递给他几颗未脱皮的稻谷,“到时若遇到麻烦,捏碎这几粒稻谷,我便会出现。”
“多谢。”无道收下他手中的稻谷,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道进入皇宫时已入夜,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太监住的司礼监。奉天正端着一盆水匆匆走在檐下,进了一间主房。无道隐了身跟进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坐在榻上,一手盘着佛珠,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旁边的小太监正往他嘴里送着葡萄。
奉天将水盆放下,跪在地上:“师父,水给您打来了。”
“嗯。”老太监哼了一声,递葡萄的小太监幸灾乐祸地剜了一眼奉天。
“打个水磨磨蹭蹭半天不见来,又上哪野去了?”说着还使劲掐了奉天一把。
奉天低头忍着,“热水用完了,我重新烧了一锅。”
老太监将脚放在盆里,“呀”的叫了一声,一脚揣在奉天胸口,“你想烫死我!”
奉天向后倒去,瘦弱的身子皮包着骨头,衣裳沾着脏污。
无道站在角落里捏紧拳头,那老太监鸡叫似的嗓音只往他脑子里钻,恨不能即刻就堵上他的嘴。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立刻重重地踢了奉天几脚,而后又掐上她的胳膊。
“叫你偷懒,叫你干事不利索……哎呦。”
那小太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脸正对着洗脚盆,喝了一嘴的洗脚水。他翻起身朝地上吐出嘴里的洗脚水,却对上老太监不满的眼神,又把嘴里的洗脚水生生咽了下去。
“蠢东西。”老太监嘴里骂了一句,许是困了,“滚吧。小安子来伺候我就寝。”
叫小安子的太监也顾不上满嘴的洗脚水味,立刻哈着腰上前。
奉天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地上的盆退了出去。
夜已深,四下无人,奉天左右瞅了瞅,加快了步子,进了耳房,确认躺在床上的其他太监都睡了,这才将怀里的东西放在小安子柜子里。
可就在听见外面小安子的脚步声时,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东西拿出来,压在了旁边柜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