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 第11章 冠礼

此诏既出，举朝皆惊。

大齐立国以来，极重吏治，而吏治又以考功之制为重，五品以下官员的考课直接影响到其晋升，若是考功等级不理想，还会有降俸等惩罚，在此事上舞弊，颇有动摇国本之意。

消息灵敏些的，还在传昨日两仪殿足足碎了两套茶盏，便可知圣人此番气性之大了。

果然当日散朝之后，先是吏部侍郎方元纬被押送到了大理寺，紧接着吏部自他以下众多官员均被传召，第二日起渐渐有些五品以下的京官也被提溜了进去，一时间西京人人自危。

第三日晚间终于有人从那个黑洞洞的门里走了出来。

据此人所说，进去第一遭瑞王世子便请他们参观了鄯州刺史的牢房，杜赫宣整个和血葫芦似的，配上牢内幽暗的气息、“哔啵”作响的炭火、墙上应有尽有的刑具、以及牢房深处隐约穿出的惨叫，不少被提审的官员甫一进大理寺的门就被吓得抖若筛糠，话都说不完全了。

众臣听到此番形容皆是心中发冷，第二日朝会便有侍御史弹劾俞伯韶擅动酷刑、排除异己、手段毒辣、有伤人和，被俞伯韶用一句：“侍御史可是物伤其类？”给噎了回去。

圣人当朝并未因此事申斥俞伯韶，当天下朝之后，该侍御史直接被俞伯韶从宫门口请进了大理寺，因为给事中认为他在朝堂上为罪臣开脱必然是利益相关之故。

朝臣因俞伯韶此举更是群情激愤，只不过碍于此人的下场，无人敢于再为此说话。

杜赫宣案发一旬之后，陆陆续续有被提审的官员毫发无伤地被放还家中，众人这才意识到，虽然给事中手段下得狠，但是都是朝着罪臣去的，若是问心无愧，那顶多是挨一顿吓，倒也不妨事，渐渐地朝臣间口风又是一变，尽皆夸赞起俞伯韶精明强干来。

直到案发后第十三天的傍晚，一匹赤红色的骏马载着骑士从大理寺直入皇城，瑞王世子与皇帝密谈至深夜方回，第二日便有一队人马从大理寺出发往江南道而去。

不过这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梁王府都不曾在意，一来是他家没有人在朝堂任要职，无论俞伯韶闹得如何厉害都无从波及到梁王府，二来是崔昭的及冠礼近在眼前，阖府上下都被梁王妃折腾得不得安宁，便是梁王也多次夜间被王妃摇醒，然后把王妃新想到的需要采买的物件交代下去才能再次安枕。

本来梁王还是要按时去上朝的，不过在崔昭及冠礼之前八天，梁王在朝上遇上了御史弹劾瑞王，道是瑞王借助掌管太府寺的职务之便朝商贾索要贿银，更在言辞之中暗指瑞王考课之时以权势压人，剑指瑞王，意却在伯韶。

瑞王当朝痛哭，痛诉自己的清白之身，瑞王党、圣人党、诸皇子党吵得乱作一团，吵到最后官帽乱飞，众大臣已是全然不顾仪态了。

而好巧不巧，最开始掀起骂战的御史曹政正站在梁王爷的身后，两边打起来的时候把梁王骇得不轻，回府之后仍是心有余悸，梁王妃便劝他借儿子及冠之事告假朝会，而圣人没怎么思索就准了，至此梁王府连最后一个要出门的人都没有了。

梁王不再上朝之后朝会上又渐渐闹过几场，不过这都与梁王府并不相干了，就在阖府上下翘首中，日子终于到了四月廿八的这天。

得益于梁王妃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筹备，及冠礼当天梁王府忙中有序，一大早就张罗了起来。

卯时未至，宫里来的马车就停在了梁王府正门，梁静逸先下车，然后从里面扶出了着玄衣白裳朝服的女皇。

梁王率阖府上下跪伏在地迎驾。

女皇叫了起之后就招手把崔昭叫到身前，仔细打量他，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拍了拍崔昭的脑袋，眼睛深处有晶亮一闪而过：“昭儿从今日起便可成家立业了，朕看着，实在不胜欣慰。”

王清君从女皇过来就一直低着头窝在角落里，闻听此言不由得眉头一跳。

崔昭拱手躬身：“昭蒙圣人错爱。”

梁王也在一旁谢恩：“圣人天恩，臣阖府上下，不胜惶恐，感怀涕零。”

梁静逸见状劝到：“圣人，晨间露重，不妨进去叙话。”

女皇想起崔昭体弱，也担心他着了早间的寒气，赶紧拉着人朝梁王府里走去。

崔琅琅和崔玚跟在女皇身后，崔琅琅还抓紧时机朝崔昭挤了挤眼打招呼。

一行人拥拥攘攘地过了二宫门，此时正殿已经布置上了，因而梁王夫妇便把女皇一路迎进了后殿。

甫一坐定，梁静逸便朝女皇点了点头，然后出门去寻梁王府典衣长查探崔昭的及冠礼布置情况，身后女皇带来的一水儿的宫娥均随她去了。

梁王妃见状跟着走了出去，眼睁睁看着女相接管了她布置了大半个月的正殿，然后宫娥们从跟随女皇而来的马车中捧出了许多更为名贵的礼器替换掉了场中的一些摆设。

不过梁静逸跟在女皇身边多年，其妥帖之处自不必多言，因而整个正殿的整体设置她未曾更改分毫，只是稍稍改变了几样礼器，就令仪典显得更为华贵了。

将将辰时的时候，两位居住在宫外的皇子，濮王并吴王也一前一后地到了梁王府，原本即便是皇族子弟及冠，两位已经出宫建府的亲王也未必需要到场，更遑论是到地这么早了，只是因为崔昭的及冠礼乃是圣人亲掌，故而崔瑭与崔玹两兄弟才以亲族之礼早于其他宾客到了梁王府。

除两位王爷外，梁王妃母家三位哥哥的岳家也算是崔昭的戚族，其中户部尚书谢家因同在西京，故而他家两父子也依礼早早到了梁王府。

崔昭虽回京日久，但与西京内的高门望族都还不曾见过，梁王便请了亲自陪他在门口引荐宾客。

两方相见自然少不了互相恭维，户部尚书谢献赞崔昭兰芝玉树，幼有宿慧，是仙缘深厚的杞梓之才；梁王也夸谢献之子谢衡是齐朝立朝以来最年轻的进士，被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的后起之秀。

但再是后起之秀，等在后殿中与女皇问安行礼过后还是被当作小辈同王家的四位堂弟妹以及吴王的两位乳臭未干的小公子一同被赶到了偏殿。

谢衡在偏厅百无聊赖之时，正殿里却热闹得有些过分了。

濮王一到场，方给女皇叩了头就迫不及待地展示了一番他与崔昭的熟稔之态：“昭儿，便是念你近日定然抽不得空，因而也未曾下帖子请你，近日冠礼之后闲下来，定要再到府上，你皇婶婶还有诸多手艺等着飨宴你呢！”

崔昭拱手给他行礼，濮王笑得更是开怀：“冠礼乃是男子一生大事，昭儿今日之后便可当大用了，本宫特备齐了这几样文房小件儿，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管拿着把玩便好。”

崔玹嘴上说着“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神态却分明告诉崔昭“本宫确乎是给你寻了最名贵的物件来”，等礼盒一打开，果不其然：诸葛笔、李廷圭墨、澄心堂纸、龙尾砚一应俱全，天下文人梦寐以求的文房四宝就在此处了。

崔昭只能拜谢：“多谢濮王殿下。”

这边刚谢过，吴王就跨进了殿门，这是崔昭第一次见到皇四子，早有耳闻吴王自十八岁便入军营，随辅国大将军平定过靖王之乱，如今领左神策军大将军衔，掌卫兵及内外八镇兵。

而今一见，果然气运极亮，翡翠绿色与赤橙之色交映，可见应该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主儿。

吴王崔瑭开口便与崔玹很不相似，他语调更低、嗓音洪亮：“昭儿，你初回京时本王忙于军务，又料想你定忙于冠礼之事，因而未曾见你，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他转身示意吴王妃上前，肃然道，“尔及冠之后，当自立于世，行端做正，本王是个武人，行不得风雅之事，故赠尔一方印鉴，万望卿勿忘本王今日之言。”

吴王妃笑着打开手中一直捧着的礼盒，里面竟是一方蓝田玉雕成的印章，观那印鉴通体通透无暇，便知道此玉必然不可多得，与之相比，所谓的顶级文房四宝也略显出逊色来，濮王的脸色霎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可惜的是崔昭并不能看到他的脸色，玉石有灵，是他唯一可以从中观得气运的死物，故而崔昭从小就喜欢玉石，脖子上更常年带着一个金项圈穿着的和田玉璎珞，此刻也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意：“谢过吴王殿下。”

见哥哥们都拿出了礼物，崔琅琅和崔玚也把自己的随礼给了崔昭，崔琅琅还好，崔玚终究还未封府，礼物比之哥哥姐姐要寒酸不少，但崔昭都一一带着喜意敬受了。

巳时之后，其余宾客也渐渐登门，女皇亲为大宾的及冠礼诸位皇子也只有吴王有此待遇，圣人待崔昭亲厚至此，官员们自然也乖觉。

京中有品有阶的官员尽数到齐，便是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的瑞王世子都早早站在了梁王府前院。因人数众多，品级低微的官员都只能在偏殿观礼，四品以下的官员更是随礼之后就告辞了。

终于到巳时中，梁王府正殿大门轰然打开，其间设置一如世家豪族的祠堂，细节可见处处典雅，正殿当中设盥洗、帨巾，又搭了帟幕围成房形置在东北侧。

梁王着公服、配带、踏靴、执笏，冠礼中一应礼服、酒注、盏盘都放在房中东边的桌子上，诸般仪程不再赘述。

几番前礼过后，终至加冠之时，崔昭先到殿旁房内穿了深衣出来，女皇为之始加玄端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紧接着，崔昭到到东房脱去四??衫，换上深衣，加大带，女皇为他再加皮弁服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第三次，崔昭穿上靴子，女皇三次加之爵弁服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三加冠后，崔昭方要起身，女皇却按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梁静逸捧出了另一套礼服，在场宾客看到这身冠服均难掩惊愕之意，吴王崔瑭更是进前欲拦，被俞伯韶死死按在了原地。

《士冠礼》曾言：“天子之子虽早冠，亦用士礼而冠。所不同者，唯四加而已。”

好想打 卒瓦（cei）了几个杯子，奈何打不出来

祝词引自《仪礼.士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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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