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整座城市似乎都被白纱所笼罩,一片灰败。
而在这沉闷的高楼之下,最近的十字路口中,红绿灯还在交错变化着,车流却拥堵不前。
只因在这宽广的路口中心,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最中心,还有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女在一旁不断哭喊着。
不远处的绿化带中,一辆货车正好撞在电线杆上,连车头都已经变形。
苏云策只觉得痛,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快要被碾碎。
磅礴大雨还在下个不停,水滴声、尖叫声、鸣笛声都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耳膜,而后又渐渐远去。
赤红的液体晕染了白色的斑马线,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苏云策的视线模糊,身上的体温也在飞速流失,此时的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死亡正在逼近。
心跳在渐渐衰竭,逐渐变得微弱,意识正在逐渐消散,苏云策不知为何,心底反而浮现出了些许释然。
他想要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最贴近心脏的位置——在苏云策的外套里层还有个暗袋,那里放着他妹妹的照片。
可就算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苏云策也做不到了。只因他的右手已经全然没了知觉,左臂处更是空无一物,只留下些许破碎的布料。
临死前不能最后一次触碰到自己妹妹的照片,这让苏云策有一瞬间的气馁,但是很快他便释怀。无所谓了,他们马上就能在地底相聚。
苏云策的亲妹妹在两年前出了车祸,还没等到救护车来就咽了气,就在他的面前。
所以不知是不是源于在这六百多个日夜里,反复折磨着苏云策的梦魇,让他在看见失控的卡车时,冲向前去,义无反顾地拉开了那个女孩,自己则被撞了个正着。
少女的哭喊似乎还没有停下,就像这场经久不停歇的雨一样,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给淹没才罢休。
明明他们只是趣味蒙面的陌生人而已,她却如此难过,为了苏云策的死亡而悲痛欲绝。
少女拉着他尚存的手臂,满眼通红,祈求他能再坚持一下。看向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苏云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就费力勾起唇,像是在安慰着对方,别哭。
突然,万籁俱静,陌生的声音响起,比刚才的任何一种杂音都要清晰地传入苏云策的脑中。
“你又因他人而死。”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苏云策脑中响起,语气中暗含着丝丝垂怜。
什么?
苏云策来不及细想,他的身体就仿佛被卷进潮水之中,窒息感将他裹挟,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深海,不能窥见光亮,他的灵魂与肉/体似乎开始分裂。
在苏云策意识的最后,他貌似看见了一束白光刺破黑暗,照在他的身上,有一双手臂从那束白光中将他托起,混沌之际,苏云策莫名想起了儿时那次溺水,当时也有这样一双手将自己拉起。
“呼——!”
苏云策猛地惊醒,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在不断地快速起伏着。
冷汗浸透苏云策的全身,他的衣衫与皮肉粘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刚从水中爬出。
有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中照射进来,一时间,整个房间中充斥着他的喘息声。
苏云策缓缓抬手捂住自己左边的胸口,有力的心跳透过衣物传来,正在他的手下砰砰作响,传遍他身体的每一处骨骼。
他还活着……这是梦吗?
不然该如何解释,一个刚被货车撞飞的人,怎么会突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
苏云策缓缓举起自己的左手,放在身前,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摊开——这只被碾碎的手臂,现在竟然恢复如初了。
来不及计较这些,苏云策的注意力被自己的衣袖所吸引。
他凝视着那宽大的袖口,灰白的布料,怎么看都不像是现代的产物。
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苏云策停滞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行,他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间房中,四周的墙壁皆为木制,苏云策仰起头还能看见粗壮的房梁与瓦砾,以及那交叠在一起的瓦片,他身下坐着的地板也是刷了漆的木头,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除去最基础的东西,这间屋中几乎别无他物,只在墙角堆了一大堆稻草,还有一台木制的机器。
作为一名自小在乡下长大的青年,苏云策认出那是村民们秋天割下水稻后,用来把稻子和杆分开的脱粒机。
哪怕再不可置信,苏云策身边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穿越了。
这种情节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还是说这只是我临死之前的幻想。
苏云策背靠着墙,神色淡然,明明是死而复生,却没有透露出半分兴奋与激动。
就在他发愣时,一阵脚步声与谈话声越来越近。
“老大,你说仙人要这傻子做什么呢?若是结了仇,就直接将他杀了便是,还非得让我们把他活着带到此地。”
“你这蠢货,脑子里就只装了些打打杀杀的吗?仙人留他性命,自是因为活着才有用处。不过老大……咱们还是头回同仙人做交易,这仙人可与凡人大不相同。”
“莫慌,老二你忧心的事我自清楚,虽说有仙御司的管束,仙人杀凡人也如同捏死只小虫般简单。但我王广白行走江湖,刀尖舔血多年,自是不会去做毫无把握之事,别忘了我的兄长是何人。”
“哈哈哈,是我多虑了,有老大在,管对方是仙是鬼,皆无所畏惧。”
李任这话说得令人舒心,尤其是对王广白这种自大的人,于是他高兴朗声道:“这仙人只说要留活口,又没说不能缺胳膊少腿,老三你要是实在心痒,待会就让你进去活动活动手脚,尽尽性。”
此话一出,外面的三个人同时发出一阵笑声。
苏云策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作为此处唯一的活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应该就是那些人口中,即将要挨揍的倒霉蛋。
木门外边有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咔哒”一声传来,门锁被打开。
“要怪啊,就怪他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王广白最后一句话说完,抬手推开了门,紧接着三人唇边的笑意凝固。
原本应该倒在角落的人没了踪影,只有被打开的窗中透出清冷的风,吹过他们的脸颊。
而在窗户的外边,是一片已经落了满地枯叶的小树林,正巧适合躲藏。
见猎物跑了的王广白面容瞬间变得扭曲,忍不住抬手用力捶向门框,大吼一声,“追!”
于是三人撸起袖子就走,立马向屋子后边跑去。
在来到窗户正对着的那片林子前,王广白下令道:“那人先前被灌了迷药,不可能跑远,分头追!”
他身边壮硕的男子得令后,立马点头向林中冲去,没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都隐入林中。
这时,在原本半开的窗户中,苏云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见他们都走远之后,苏云策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暗喜。
幸好这房子背靠木林,这二人就算是分头寻找,也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之后,才能发现自己并不在林中。依靠这段时间,足够自己离开这里了。
盯着高大的树木,苏云策突然品味出了些许不对劲。
等等,方才门外,分明有三个人的声音!
待他回味过来的瞬间,苏云策顿觉背后一凉,几乎下意识地侧身朝左边扑去。
粗壮的木棍砸在他刚刚的所在之地,发出巨大的一道响声,听得苏云策寒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