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谢青安左右看看,最终决定将盆放在床边的地上,方便夜里及时知晓小狗的动静。
自己却不就寝,坐到书桌旁,拿起被卷起来的圣旨,慢慢展开。
在牢中接旨时,她忽略了赐婚之外的旨意,现在重新翻看,倒是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恭王”,她喃喃念出郑平屿爹爹的封号。
“……赐号廉。”又将郑平屿的封号读了出来。
看来郑平屿所言不虚,皇帝确实忌惮他爹,“恭”字不就是提醒他爹要恭敬,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廉”其实是个好字,可恰逢谢家卷入贪污案,他与谢氏又交情匪浅,此次回京也是为了救她这个谢家独女,那么这个字就有些讽刺了,哎……终是被她给连累了。
谢青安忿忿地拿起毛笔,重重地在圣旨上划了一个大叉,又在圣旨角落处写了个两个小字“放屁”,然后就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扔至桌子一角。
平复心情后,她又娴熟的铺开宣纸,换了枝笔,蘸墨写道:回元丹、衣裙、望江楼晚饭、糖葫芦两串、包子一笼、羊奶一瓶、药浴所用药草……
随后又在每项物品后,将价值几许标注出来。
除去自己和舒十三在街市中所买的糖葫芦、包子、羊奶和林景川给的回元丹之外,其他的东西谢青安不知值多少银钱,只空在那,准备日后有机会去街市中逛逛,参考一下价值再填上。
写完正欲起身,忽然响起敲门声。
“睡了吗?”郑平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还没,进。”
听到谢青安的应答,郑平屿推门而入,见到她在书桌前坐着,脚步一顿,遂又恢复正常。
“你在写字?”郑平屿好奇,要知道以前的谢青安可是痴迷武道,虽在太师的威压之下,于文采上也算中等,但一有闲暇,宁愿耍几回枪,也绝不会主动拿起笔,写上三五个字。
“你来了正好,帮我将这几笔填一下。”谢青安目光跟随着走近的郑平屿,微笑着将笔递给了他。
郑平屿接过笔后,微微俯身,看向桌上的“账单”。
眼看着郑平屿的眉头紧蹙,脸上那丝经年不变的笑意收了起来,谢青安也不知为何心虚起来。
看了眼自己记的账,谢青安以为自己记错了,试探地问道,“是有什么不对的吗?你可以改。”
“我以为今夜在马车中,你我已达成共识。”郑平屿拿着“账单”的手指微微用力,表达自己的不快,语气倒是没有异样。
谢青安没有说话,脑中回忆今夜说了什么,什么共识?不就是要信任他和林景川么,还有什么其他的么?
见她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镇纸,陷入思考,郑平屿轻叹口气,看出来谢青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太见外了,太师给我的,比我如今给你的,不知要多多少,我若像你一样,心中想着还钱,将这每笔花销都记清楚,如今不知有几屋子的账本。”
谢青安睁大双眼,盯着郑平屿,满脸的惊讶。
这人居然猜到她记这些是想日后再还给他。
果然现代人穿到古代,心思城府比不上任何一个在权力漩涡中活下来的人。仅仅一张纸,几个字,便能猜准自己的打算。
谢青安惊叹之余,紧盯着身旁的郑平屿,隐隐觉得以他的智谋,既知父母被皇帝陷害,也能够多年隐忍不发,定是在积攒实力,等待时机成熟。
所以他能一个人平安度过这么多年,想来就是以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形象欺骗了众人,让人觉得他没有威胁。
想到这些,谢青安摇摇头轻笑一声,笑自己的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
想要过自己心中的那般平淡日子,如今恐怕实现不了了,短短一日,便见识到了诡谲朝堂,体会了身不由己。
郑平屿既然与林景川这个别国皇子交往甚密,恐怕不止是因为幼年情谊这一个原因,定是有其他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呢?谢青安也学着郑平屿,猜测一下人心。
回忆自己来到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脑中金光乍现。
原来如此,打得——竟是这样的主意。
谢青安脑中愈发清明,郑平屿在她身旁,并未打扰她的思绪,正欲将手中的毛笔搁于笔架。
“你是想造反?”谢青安一把抓住郑平屿的手腕,震得他手中将搁未搁,吸满墨汁的狼毫笔溅出几滴墨水。
郑平屿听到这句话眼皮一跳,看着止住他动作的那只尚有鞭痕的手,玩笑般回道:“又被吓到了?”
这是今晚第二次问了。
但这次不一样,这般反问便是承认了自己是要造反。
得到答案后,谢青安倒是比在巷口时冷静,“造反”二字听着倒是没有亲眼所见“杀人”令人害怕。
所以他俩交好,肯定是林景川与他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然凭郑平屿一人之力,如何能坐上这至尊之位。
谢青安见微知著,将他二人将要做的事猜出个七七八八,居然有些兴奋,甚至生出了要大干一场的想法。
想明白关窍,谢青安才发现自己紧紧抓着郑平屿的手腕,赶紧松开了手,郑平屿顺势将笔放好,直起身。
就这样,二人一坐一站,对视良久。
谢青安定了定心神,问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惑,若是答案让她满意,她愿意并肩同行。
“我是——你这盘棋中的棋子吗?”
郑平屿望着她笑意渐深,“为何不是观棋之人?”
谢青安扭过头不再看他,手臂环抱在胸前,身体渐渐放松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说道:“那我更想当执棋之人,于重重死局中,破棋而出,获得生机,岂不痛快!”
“观棋者没有危险,也有后路。你如今最适合了。”郑平屿拒绝了她话里的合作之意。
“若你在荟州只是想求个平安度日,那我断断不会掺和你的任何事,但你要走的这条路危险重重,以你的身份,若是失败,我名分上与你是夫妻,能有什么好下场!”谢青安语气激烈,像是生气。
谢青安没想到这个婚约,竟会把她赶入穷巷,无论最后如何,她都脱不了关系。
见她满脸怒意,郑平屿像是哄“小谢”一样,语气温柔,“后路早已安排好了,小景在东肃为你买了块地,也弄了个新身份,若有变故,你直接离开荟州,去往东肃。”
“所以我就是个毫无用处的人,对你的宏图大业没有任何助益,你若成,我跟在后面享受荣华富贵,你若死,我就找个地方躲着,是吗?”谢青安言辞激烈,拍桌而起,怒目而视,双眼通红。
两人距离太近,谢青安比郑平屿矮大半个头,但怒意布满全身,气势上没有半分逊色。
二人僵持不下,郑平屿只好妥协,“那你想做什么。”
见自己目的达成,谢青安也收了气焰。
“到了荟州,我自会想办法为你坐稳这江山出一分力,你若有事需要我出马,也请吩咐,有什么计划,我若问,也请如实相告,既然合作,那就得——坦诚相待。”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郑平屿的兴趣,他也期待这个失忆后性情大变的谢青安要做什么。只不过为她安排的后路不可改变,不容商量。
“好,就依你的。”
郑平屿说完往后退一步,谢青安疑惑他的动作,却又很快意识到二人离得太近,此情此景有些暧昧,自己尴尬地又坐回椅子。
“还有——莫要趁我失忆诓骗我,我有自己的判断,日后我只要发现你对如今情势上的说辞有不实之处,我随时退出。”谢青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句话说出口。
郑平屿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得,还是防着我呢!不过也好,对谁都有抱有戒心也是好事。
“我来找你是要把这个给你。”
郑平屿转了话题,掏出了一个玉哨递到她眼前,这枚玉哨青玉质地,触手生温,看起来价值不菲。
谢青安这才反应过来,从他一进门,二人便有争执,竟忽略了他来定是有事找她。
于是伸手接过,抚摸着问道:“这玉哨有什么用么?为何要这么着急给我。”
正欲吹响哨子,看看可有什么玄机,却被郑平屿制止。
“哨声一响,望舒卫二十六人便会出现在你眼前,你看你要不要吹响试试。”
谢青安自然是听出此话的制止之意,想到若是真有二十六人齐刷刷出现在她眼前,也挺吓人的,便息了吹响的想法,只好奇道,“望舒卫是你的护卫?”
郑平屿点头,“嗯,望舒卫分为两队,望卫与舒卫分别十三人,照顾你的舒十三,便是舒卫排行十三的护卫。”
谢青安回忆白日里那个不懂变通,只听命令的人,不自觉的咧开嘴角,遂又觉得担心,“你这些护卫不会都是这般死板吧!”
“十三武功第一,倘若再灵活些,位次恐怕得是前三。”郑平屿看着她满脸担心觉得好笑。
“不过其他人武艺都不错,而且忠心。你不必担心。如今望舒卫只认我和这枚玉哨,所以你要保管好,若有危险及时吹响,他们就会出现。”
郑平屿交待这几句就欲离开,走至门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进到房中,正好看到掉落在桌边的圣旨,又走过来捡起。
圣旨是打开的,自然也看到了谢青安的“杰作”,尤其是看到角落里的那两个大失风雅的两个字,眼角直抽抽。
可又觉得这两个字用得十分准确。
“额……夜里我们就要启程,现在若是就寝,估摸着也就一个时辰就要起身。”
谢青安“啊?”一声,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含糊应了声,“知道了。”
嘱咐完,郑平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圣旨也被他一齐带了出去。
谢青安目送郑平屿出了门,看了眼肚皮朝上,睡得正香的小谢,心生羡慕,做人如此辛苦,不如做只小狗。
看着手中的玉哨,谢青安觉得刚才和他谈判时说的那几句话真不是人。
深夜携笛而来,摆明了是想打消她的疑虑,获取她的信任,而自己还在那自作聪明地提要求,还大言不惭地要和人合作。
结果人家亮出底牌,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了出来,显得自己很没脸,臊得很。
“大约是值得信任的吧!”谢青安决定从此刻开始,不再怀疑郑平屿的用心。
谢青安攥紧玉哨,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定要好好保管,于是起身在房内翻找,想寻个盒子或者荷包将玉哨放好。
可是公主府只是个暂居之地,房内只是安置了一些必需物件,谢青安转了一圈自然什么都没找到,于是坐到床上,思考着到底藏哪里,眼神落到刚翻了个身的小谢身上。
忽然心生妙计,把玉哨塞在了小谢身下的垫子里。
“这谁能猜到,等到了荟州,安顿好了,我再将玉哨找个隐蔽地方藏着。”谢青安神采奕奕,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正事做完,谢青安又坐回书桌,拿起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穿越前,自己可是个美术老师,大学学了国画、设计等,如今穿越到这,不用花心思学写字倒是算一件好事了。
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真要睡着,到时醒来全身难受,还不如不睡,反正这房中有书有笔,不如看书等着。
没过多久,一幅《竹抱明月图》跃然纸上,不似多数女儿家,爱画细腻规整的工笔,谢青安用枯墨擦出几支竹子,明月倒是用了细笔勾勒。
似乎和昨夜郑平屿去而又返掀开的那片露出的月光一样,让人看着静谧安稳。
谢青安看着画,思绪飘荡。
“砰砰”,一阵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
门外传来林景川的声音,“青安,看你房中烛火未熄,可是未睡。”
谢青安:你要造反。
郑平屿:老婆真聪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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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