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生 第9章 09

十年不见，昔日那个一无所有的小镇青年居然摇身一变，当上了州海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而祁同玉或许曾经风光一时，此时却成了重案嫌疑人，真是耻辱至极。

祁同玉被关在一间小型审问室里，她狼狈不堪，脸上的妆容早就糊得乱七八糟，单手支着下颌，像个女鬼。

“李未明，你幼不幼稚啊？”她冷笑，“你现在是在州海大学教书吧？你们赵校长我认识，以前挺熟的，还帮过他一个大忙，劝你一句，做事前最好掂量清楚，为难我对你可没一点儿好处。”

毕竟过了十年，祁同玉也不是当年的祁同玉。她深谙人心，苦苦钻营心计，人脉颇广，哪行哪业的大人物见了她，也得给三分薄面。

在李未明面前，她强撑着不露怯，这是一场审讯，她绝不能在一开始就败下阵来。

“你说的是赵原？”李未明回忆了一番，似乎这才想起有这个人来，“他只是副校长，我入职当天，他就质疑过我的资质，不过已经有多所学校朝我搬来橄榄枝，何必在意那个老东西？”

看来他不吃这套。

祁同玉暗自咬牙，抬眼瞥他。房间昏暗，只有桌面上的小台灯投放出光芒，映照着他的半张脸，更叫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想怎样？”她泄气似的，长叹一声，“再怎么说我们以前可是——”

“以前？”李未明冷声打断，“抱歉，祁小姐，我以前可不认识你。”

祁同玉双手抱臂，往椅背上一靠，点点头道：“如你所说，既然我们素不相识，那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好了，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为难我？”

“我为难你？”李未明笑了，语气讥讽，“祁小姐，别忘了，现在你是犯罪嫌疑人，如果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靠我一人之力，也没办法把你关在这里。”

祁同玉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她脸色惨白，唇瓣发紫，但还在硬撑着不低头，像只高傲的天鹅。

“所以，你也觉得是我杀了宋温？”她冷冷问道。

李未明没说话，反而站起来出去了，不过五分钟又回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轻警员。

“干什么？”祁同玉抬头问。

李未明看向那个警员：“先出去，这位同志负责看着你，等会儿再回来。”

“去哪里？”祁同玉顿时面露警惕。

“去洗洗，”李未明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这副样子好难看，你自己不知道？”

祁同玉面色铁青，倒也不否认他的话，刚才她照过小镜子，一夜折腾下来，看起来的确吓人，又因为惊吓过度，出了一身冷汗，身上也不舒服。

她让警员卸下一边手铐，起身往外走。

“给我就好。”李未明示意警员。

那警员似乎对他很是尊重，二话不说就把另一边镣铐递给他。

李未明接过来，铐在自己的左手上。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用同一副手铐相连，李未明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大，铁链叮叮咚咚，不时地扯到她的手腕。

她皮肤薄，腕子两侧，很快留下红痕。

凌晨时分，走廊上静悄悄的，祁同玉以为李未明要带她去公安局的公共浴室，难免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不洗了吧，我不习惯在公共的地方洗澡。”

李未明轻哼：“跟我来就是了。”

他们出了公安局，一路上，那名警员始终尾随，确认她没有逃跑。

到达室外停车场，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房车。李未明打开车门，让祁同玉上了车，那名警员则在车外等。

车内陈设简单，色调是冷灰色，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像全新的一样。

祁同玉既然上了车也不扭捏了，她没洗澡，的确难受。

“我没带换洗衣服。”她看了一眼李未明。

李未明指了指座椅上的黑色布袋。祁同玉了然，拿过来翻找，布袋里什么都有，浴巾，浴袍，洗面奶，卸妆油，一次性内衣裤，还有一套全新的运动服，加绒款。

“谢了。”

她拎起布袋进了浴室，拉紧门，很快，门内水声传来。

李未明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搭着膝盖，安静坐了一会儿，又到冰柜前拿出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半瓶，而后阖眼，闭目养神。

浴室里水声泠泠，他仿佛能看见水珠晶莹剔透，沿白皙身体蜿蜒流淌，勾勒出那道他肖想已久的曲线，再淅淅沥沥地打落在地，如同下了一场无痕的雨。

他蓦然睁眼，眸光幽暗深沉。

这个可恨的，无情的女人。

祁同玉洗完澡，擦净身体，换上李未明买的运动服，发现尺寸小了一些。

这也正常，李未明认识她的时候她有厌食症，瘦得形销骨立，而这些年她生活滋润，体重直奔五十公斤，XS码的衣服穿起来有些挤。

走出浴室，李未明随意扫过来一眼，果然也问：“衣服小了？”

他目光定在某处，直白坦荡，祁同玉再厚脸皮也禁不住他这么看，迅速穿上了披肩。

洗了个热水澡，身上舒服多了，还顺带卸了妆，脸上清透干净。祁同玉心情大好，坐下来，喝了口水：“谢谢你借我浴室，难为你了，还特地开了房车来。”

“办案子，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住房车更方便，”李未明笑笑，“这是我的习惯，不是为了你，不要误会了。”

祁同玉噎住，发觉现在斗嘴斗不过他了，停了半晌，讷讷地转移话题：“那个警官还在外边儿等吧？我还得跟他回去？”

“你是犯罪嫌疑人，还有逃跑的道理？”李未明俯身拉开柜子，抽出一块毛毯。

祁同玉：“干嘛？”

“我向谭捷申请了三个小时，”李未明拍拍身旁的座位，“过来，先睡一会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祁同玉如临大敌，眼神狐疑：“你想干什么？”

李未明已铺好床，先行躺下，头枕着手臂，声音懒洋洋的：“你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

房车里有两张简易小床，分别置放在左右两侧，中间隔着桌案，泾渭分明毫不干涉。

祁同玉仍持观望态度，她的确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但毕竟是在李未明的私人领域，她怕自己被鬼压床。

李未明闭着眼，呼吸变得轻而匀长，似乎真的睡着了。

祁同玉垂眸，看了他一会儿。

她目光扫过他硬朗的五官，略显疏离的眉眼，即便陷入沉睡，他周身的气质仍是冷的，昭示着生人勿近。

到底是不一样了。

困意上涌，祁同玉扯过毯子的一角躺下来，闭上眼睛。

也许是太累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很熟。

“祁同玉，你好样的。”

很遥远的声音，穿过梦中重重夜雾，回荡在耳边。她猝然惊醒，爬起来要去拿手机，却被人拽住。

李未明低垂着眉眼，仔细看她。两小时前就到了谭捷给的时间，他这样看了许久，终究没舍得将一夜劳累，又受了惊的人吵醒。

直到她终于有了动静，坐起来，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轻声问他：“几点了？”

“不早了，”李未明神色恢复冰冷，“给你十分钟时间洗漱，我有话要问你。”

＊

祁同玉下了房车，才发觉天已经亮了。

她和李未明回到审问室，谭捷正守在门口等着，一脸焦灼：“还以为你们逃跑了。”

“从头至尾没出过公安局，”李未明侧过身，把祁同玉推到前面，让谭捷重新给她戴上手铐，“别操.你不该操的心。”

谭捷一贯晓得他的毒舌，一忍再忍，决定还是以案子为优先。

进了审问室，祁同玉又回归嫌疑人身份，不过相比昨晚，她显得镇静许多。

宋温不是她杀的，这是事实。

不管是谁在对她栽赃陷害，只要度过此劫，她相信警方会还她一个清白。

在这之前，她必须耐下心来，保持冷静。

昨晚谭捷又梳理了一遍案件思路，见李未明已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偏头问：“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有，”李未明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先等你问完低级而又毫无价值的问题，不是更好？”

“……行。”谭捷忍辱负重，转头问祁同玉，“祁小姐，请先解释一下，你的项链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的衣服里？”

祁同玉：“我要是知道这个，现在我还能坐在这里吗？”

谭捷：“所以你真的确定，项链是被偷走的？”

“确定，”祁同玉点头说，“我没摘下来过，但我记得中途经过人多的地方，被冲撞了一下，项链应该就是这时候被拿走的。”

谭捷沉声问：“那么贵重的项链丢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室内安静下来，祁同玉愣愣地看着他。

谭捷：“怎么了？我问错了吗？”

祁同玉：“警官，你平时不看新闻的吗？”

谭捷：“什么？”

祁同玉：“你不知道我是谁？”

谭捷仍然一头雾水。

祁同玉深吸口气，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再怎么说，我也是孝盛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一条五百万的项链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谭捷：“……”跟你们有钱人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