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晚
上次朝上天子的反应让李谦有些触目心惊,他认识到天子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天子,他的地位被严重威胁了,他多年的准备也该派上用场了,当年王成利用盐场赚钱,他就利用场子为自己制造兵器,即便后来出事,别人也以为是王成要私造兵器,根本无人怀疑到他。
今夜他集齐了所有的私募士兵,并召集将士在一处宽敞的院中摆宴喝酒,所有的人右臂上都系上白色的布条,他端起一碗酒:“今日就是我们的大日子,功成之后,大家都是开国功臣,大家评功论赏。”说着喝完酒大家一起砸了手中的酒碗。
胡乱喝了一通,李谦向着一旁的亲兵叫嚷着:“怎么没见着江郎君?”
那人回道:“从宴会刚开始就不见了郎君和二娘子的身影。”
喝得有些醉意的李谦瞬间酒就醒了一大半,这谋反前夕,江渚能去哪?从前他就听闻过江渚的作风,从一开始他就不太信任这个人,无奈自己女儿喜欢,他便试着接受起来,再说他也替自己瞒了不少事。
周围的士兵搜了整个屋子仍旧不见他的身影,李谦皱起了眉头,一拳打在桌上,别看他现在是文官,以前可是实打实的武将。
他们的计划泄露了!
李谦此时已经全然清醒了过来,他抚了抚额角道:“出发。”今夜他们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
叶云珠自上次淋雨之后,果然就病倒了。
连续一个月她都躺在静怡的小屋子里,她虽然从没住过这些狭小的房间,但是这里装扮得过于温馨,让她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今夜的凤都额外宁静,天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雅雀的叫声。
叶云珠突觉窗外吹进一股凉风,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突然小院子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由于静怡的小院子不大,绿萍和雀儿就和她挤在一个屋子里,听到异响,绿萍立马就点上了灯,雀儿却上前关紧了门窗。
三人都挤到了一个榻上,裹着被子紧张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绿萍惊恐道:“娘子,这凤都不是有宵禁吗?这深更半夜,怎生还有人打斗?”
叶云珠嘴唇惨白,额头上却不合时宜地流下了热汗:“只怕发生了大事。”
一阵子之后,门外的打斗声消失了。
“嘭”一声巨响,院子的门被人从外撞开。
叶云珠这才意识到这群人是冲自己来的,这群人一个一个门开始踢开,她生怕连累了静怡的家人,不顾两个丫头的反对,只身出了房门,走进院中。
这群人都身材魁梧,拿着白晃晃的刀剑,正朝着静怡的弟妹威胁,几个小童被吓得哇哇大哭。
“住手!”叶云珠披着雪白的披风,只身站在院中。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战袍的老匹夫,此人虽已是知命之年,但是眉眼精神,眼中透着睿智的亮光。
此时他脸上还带着些血迹,却不合时宜地笑道:“叶娘子吧?有劳你了,帮我一个忙。”
这阴森森地笑容又吓坏了静怡的一家人,但是静怡小娘子却替叶云珠着急,这群人看着就来着不善,她小声对叶云珠道:“云珠姐姐,不能随意跟他们走。”
叶云珠看着这不怀好意的老头,没有立即搭话,而是转头先给了静怡和自家两个丫头一个安心的眼神,复又回头直直地看向这歹人,深吸一口气道:“需要我做什么?”
李谦神色癫狂:“跟我们走一趟吧,放心,我不会为难小辈的,只要你乖乖的。”
叶云珠看着这群人的刀剑,深知今夜是不去也得去了,淡然道:“走吧。”
走出院门,门外的小巷中早已是尸横遍野,叶云珠眼睛跳了跳,突的在倒地的人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是……西陵??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没事吧。叶云珠压下满心的不安,被李谦的人逼着来到了凤都皇城的凤凰门。
凤朝的皇城一共有六个宫门,凤凰门就是正门。但是此时城门紧闭,门外尸首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城门上有守将拿着弓箭对峙,城门外有人带着士兵与李谦的叛军一直顽强抵抗,刀剑碰撞的声响在黑夜中震耳欲聋。
叶云珠定睛一看,那身影原是徐物安。
李谦走入战场,将叶云珠用剑逼着上前,大声喊道:“住手。”
正在战斗的徐物安看着叶云珠被叛军捉住,一时间停了手,忙叫道:“李谦,你这个老匹夫,想干什么?”在徐物安看来,战场是男子的斗争,不应该如此被逼牵扯女眷。
李谦呵呵一笑:“干什么?我听说你们家夫人就这么一个侄女,宝贝着呢,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徐物安也知道他家夫人待云珠如同亲身女儿一般,决不能让她出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李谦则更加放肆起来,紧接着朝着城门上喊道:“江渚,你别装了,立马给我开了城门,不然你这未婚娘子的性命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城门上没有任何动静,一排士兵的箭头仍旧冷森森地对着他们。
李谦将剑朝着叶云珠的脖子又逼近了一寸,雪白的脖子被划出了血痕,一丝血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在雪白的披风上留下鲜红色的血迹。
果然江渚身着黝黑的战袍从城门上露出脸来,他棕色的眼眸在火光中变得血红,像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阴沉着脸,脸无表情:“李谦,你跑不掉了,别想着耍花招。”
“呵呵,如今已到了这种地步,老夫还怕什么?如今我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李谦在城门口哈哈大笑,形状癫狂。
“爹爹,救我。”突然一声尖叫声随着夜风从城门上传来。
原来是李玉莲,江渚同样用匕首逼着她的脖子:“李谦,你不怕,难道你这最后的血脉也不愿留了吗?”
李谦手上的剑有一刻的不稳,随后他闭了闭眼道:“不过是一介女流,如今她有这结果,也是咎由自取,谁让她被男色迷了眼。”
李玉莲眼中满是不信,从小她就是自己爹爹眼中令他骄傲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说她定会比她家大娘子更加出息,如今他爹爹这是舍了她了吗?
她一时间泪流满面:“爹爹,我不是您最喜爱的女儿吗?”
李谦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仍旧紧逼江渚:“你赶紧打开宫门,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叶云珠闭着眼睛,也不看江渚,她是不敢看,如果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她会难过,如是看到焦急的眼神,她又会为难。
江渚看着城门下的女娘子此刻紧闭着双眼,往日里红润的嘴唇此刻惨白,雪白的脖子处仍旧留着着鲜红的血迹,他的心里如刀割一般,但是他却不能露怯。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起刀落,将李玉莲一双玉手齐齐斩落下来,一时间鲜血直流,李玉莲由于剧烈的疼痛尖叫起来。
李谦嘴唇微动,最后什么也不说,手上依旧没有放松,反而逼得更紧。
江渚这时候慌乱起来,他明显看着叶云珠的眉头皱了一下,平日里受伤了总是喜欢哭的女娘子,此刻却一声也没有哼出来。
他知道她定是痛了,他心里认输了,放下已经昏迷的李玉莲,轻声道:“你放了她,我就打开城门。”
李谦仍旧笑:“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你打开城门,我就放了她。”
江渚阴沉沉地盯着他,像是要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一言为定。”
看着徐徐打开的宫门,李谦眼神狂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即刻命令叛军冲了进去。
江渚挡在门前:“放了她。”
李谦这时候哈哈大笑:“原来足智多谋的江大人也会如此幼稚起来,我为何要放了自己手中的把柄,有这个软肋,我就可以随意指挥你们。你给自己一刀!”他记恨着江渚的背叛,这时候想着第一时间教训他。
“珠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那次去找我爹,在路上路上一个山洞,在洞中住了一晚吗?”江渚突然说起了许久以前的回忆,说着眼也不眨地将手中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
叶云珠这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江渚的眼睛,看见了让她安心的东西,她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伤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江渚对他言听计从,但是李谦对着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心慌:“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胡乱说些什么?”
江渚这时候却自顾自又说了起来:“后来我们翌日早晨,出了山洞就遇上了贼人,我说了什么还记着吗?”
就在李谦被他两弄得莫名其妙放松了一丝警惕,突然叶云珠往右前方一趴,江渚一匕首扔过来,直直地插在了李谦的眉心。
叶云珠最后昏迷之际还在庆幸,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日有人埋伏在洞外,江渚让她向右趴下。
一代枭雄的李谦就这样死在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之下。
江渚一把抱过已经体力不支昏迷过去的叶云珠,小心翼翼地帮她整理额边的碎发,轻声道:“本不想牵连与你,还是将你连累至此。”
冲进城门的叛军就像入了网的鱼,很快被前后包抄,一网打尽。